【柯罗】雪霁时晴（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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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脚下仿佛出现了一个飘着彩屑的灰色漩涡，将他整个人吸入。由于爬下床时太着急，他没有穿鞋，赤裸的双脚正稳稳地踩在地面上，然而他的身体却像一串失去支撑的藤蔓，在无风的空间内摇曳着，随时会软倒在地。
他的思维已经完全理解了眼下的情况，甚至开始冷静回想起与23岁的罗西南迪中佐相处近一年内那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奇妙参差。然而，眼前的金发青年就是一直以来的柯拉先生这件事为他带来的庞大感情，正在罗的心脏内飞速膨胀，蛮力冲撞着他的胸腔。他不自觉地张开嘴呼吸，气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心砰砰作响，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罗，冷静一点。”柯拉松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展开手臂抱住了他。不像上次那样将他固执地钳制在怀里，这次，他的柯拉先生就像以前对待那名铂铅病少年一般，无比温柔地揽着他的肩膀，让他的头浅浅靠在自己胸膛上。
“不要着急……慢慢呼吸。”
柯拉松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罗也像从前在病痛中靠在海军中佐怀里时那样，把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对方，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对方的衣服。青年温暖的体温就贴在他的脸侧，罗闻到了酒精和药物的气味，而他熟知的干净如棉花一样的味道从中飘渺浮现，越过绷带和病号服将他笼罩。青年宽大的手掌安静地一下下触碰他的后背，罗闭上眼睛，用力呼吸着罗西南迪的味道。
在心率和气息终于平缓下来以后，罗哑着嗓子说。
“柯拉先生，那时，在米尼翁岛……”
“别说了，我都明白。”柯拉松低声细语，抚摸着他的头发，“罗，你长大了啊。治好了铂铅病，锻炼出极高的战斗能力，还一直没有放弃医学，成为这么出色的人……你真的非常努力了。米尼翁岛以后，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吧？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不过，那些事情之后再一桩桩讲给我听。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为你感到骄傲，罗。”
罗曾经无数次地梦到过柯拉松。在那些梦中，金发的青年总是一脸微笑，对他说，罗，你长大了。年少时他每每在哭泣中醒来，然而成年以后，当从这样的幻梦中惊醒，他不再流泪，只会久久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然后打开灯，在桌子前坐下，把医学书或是航海图拉到自己眼前。
然而当他真实地听到柯拉松对他说出这些话，泪水还是像决堤一样，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情绪挣脱了一切理性，他的肩膀大幅度地颤抖，鼻腔内部骤然绞紧。在激烈的感情中，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缺氧让他感到一阵阵晕头转向。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孩子，为曾失去最重要的人悲伤不已，又为重新触碰到那个人喜极而泣。明知道现在是伤口愈合的关键期不该受到打扰，他还是用尽全力地抱住金发青年的腰，把脸彻底埋在对方宽厚的胸口，哭得比刚才的柯拉松还要厉害。
“柯拉先生……我一直……非常想见你……”在哭泣的间歇中，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吐着字。
“……罗，我就在这里……不会再离开了……”柯拉松的声音中也带了泣音，“痛痛快快地哭吧……”
陷在感情的洪流中，万千思绪无法转成语言，他只是一味地在青年怀里埋头痛哭，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柯拉松一直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爱抚着他的头发，肩膀和后背。直到积攒多年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席卷脑海的回忆的浪涛逐渐退潮，化为一纹纹绵长的细浪，只剩下跨越时光的不变爱意沉淀在海底。
柯拉松胸前的绷带已经被他的眼泪浸得透湿，之后要换上新的才行。但现在，就让他在这个人怀里再停留一阵。罗稍微侧过头，把耳朵贴在青年的左胸上，听到那颗心脏正在胸骨之下坚毅地跳动着，泵出血液，推动生命的循环。
他真正想要的心，终于近在咫尺。为他奉献了一切，分散在生死两岸，如今总算回归他身边的那颗心，如此鲜活，又是如此真实。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流淌，只有偶尔的一声抽泣传出。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罗抛开一切念头，只是贪婪地汲取着青年的体温、味道、还有他能触碰到的所有，尽情享受着只属于他和柯拉松的时间。
当这段幸福的寂静总算将他心上的缺口填平，罗才低声问道。
“‘一直’……的意思是？”
没头没尾的一句提问，对方却立刻理解了他话中之音。
“我本来应该死在那片雪地——也确实如此。但我的意识回到了很多年前的过去，而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于是，我又一次地成为海军，训练，潜伏到多弗身边，坐上红心干部的位置……然后在斯派达迈尔兹小镇遇到了你。虽然一直都出于失忆状态，但现在回想一下，我当时明明已经从直觉上感受到你的特殊，脑海中却没有唤醒什么。甚至听到你的名字，也没有想起来。”
柯拉松的语气有些愧疚，罗轻轻笑了。
“毕竟，我也和13岁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柯拉松揉着他的头发的手指顿了一顿，向下滑过他的耳廓，轻轻拨弄着一边的耳环。罗的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柯拉先生不会要教训我行为不端吧？”
柯拉松捏了捏他的耳垂。
“笨蛋……耳环也好，纹身也好，成为海贼也好，都是你的自由。你很适合戴金色耳环，罗，和眼睛的颜色非常相配。”
罗把额头抵在青年的胸口，脸上涌起一阵热意。他忽然意识到，他抱着的这个人，不仅是他长久思念的恩人，还是撩起他情欲的，他最喜欢的人。然而现在两个人难得重逢，他不想破坏这样和平的气氛。就算是要告白——他不情愿地想象出对方难堪的神色和慌乱的拒绝——也要先度过一段安宁的二人世界再说。
在那以前，就让他暂时保持从前的身份——被柯拉松爱着的特拉法尔加·罗，带着不堪的，恶劣的私心，彻底占据那个人的爱吧。
这时，柯拉松低下头，气息拂过他的头顶。
“恢复记忆以后，果然感觉很不一样。”柯拉松感慨地说，“在这个世界，罗一直在照顾我啊……虽然以前也差不多。”
“别忘了，我现在比你大三岁。”罗浅笑着说。
“按照真正经历的时间来讲，我比你大得多呢。”
“你所谓的‘经历’，大部分都是重复的吧？”
“呃……”柯拉松憋了几秒，像是要转移话题一样改口道，“说起来，到斯派达迈尔兹为止的经历都和过去一模一样，但见到罗以后，事情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啊。除了唐吉诃德海贼团的行动变更以外，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好像也不一样了。”
“嗯，柯拉先生一直没有记忆，不会影响周围，但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局外人。”罗沉声说，“这个世界原本的罗也许死了，也许从最开始就不存在。总而言之，历史被改变了……或者，这里是另一种可能存在的时间线吗？之后，如果想要阻止多弗朗明哥，就要密切关注这片大海的动向，只借助过去的经验是无法站稳脚跟的——而且，现在的我没有手术果实能力，以后恐怕也不会有。”
柯拉松默然听到这里，忽然扶起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金发青年双手捧起他的脸，一双红眸亮晶晶地盯着他。
“但是没有手术果实的罗，却救到了我——至少两次。”
“……柯拉先生的身体相当健壮，手术难度也降低很多。”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吹在自己的鼻尖，罗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但还不知道宝石的诅咒能不能彻底消除，那些花纹消失以后也可能潜藏在身体里，带来未知的危害。”
金发青年的眼睛和嘴唇一起弯了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宝石的诅咒让身体进入濒死状态，也许我永远都想不起和罗在一起的那些回忆。我已经浪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如果离开家族以后还继续无知无觉地当海军中佐，岂不是亏大了？”
罗心中一动。他仰起头，捕捉到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
“柯拉先生，我……从在这个世界遇到你以后，就一直寻找着这一切的意义。”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曾经以为，这类似于一种补偿。这一次，我可以用同盟的身份站在你身边，协助你完成目标，保护你，也更多地了解你。”
柯拉松凝视着他。罗在无意识间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想以现在的身份——一个自由地活着的人——见到你。对我来说，‘柯拉先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那个小鬼！跑到哪里去了？”
“东边的区域还没有找过，我们——糟糕，是镇上的警卫队！”
“分头行动吧。必须早点抓到他，那些炸弹可是我们要在之后的庆典上用到的东西啊！”
“目标猎物和要抢劫的展品都定好了，怎么能在这里功亏一篑！可恶，等那个小鬼落到我的手里，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听到几个粗犷的声音消失在远方，他才把手从嘴上拿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呼……哈啊……”
他正躲在一处小巷的阴影里。这里虽然毗邻大街，但也许因为小巷内没有住户，拐角处的墙角又形成了视觉盲点，小巷常年无人出没。经过事前的调查，他早就选好这里作为紧急躲藏的地点之一。
从强盗那里偷取炸弹的计划已经顺利完成。由于带着重物不方便逃跑，那些有着极强威慑力的武器被他暂时藏在港口附近的垃圾山内。他相信，以那些笨蛋强盗的脑筋，绝对找不到那一处思维的死角。
罗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四处追捕的日子，因此仅仅在精神上维持着警觉程度的紧张，心跳业已平息。他在心里描画着之后的计划：避开小镇居民的视线，把炸弹缠在身上，前往他最初也是最后的目的地——把垃圾处理场作为据点的海贼团。那个海贼团风评极差，就算在海贼中也是热衷烧杀劫掠、极其恶劣的一档，但那正是他所需要的。只有最残暴的人，才有机会帮他完成他的心愿。
那些船员无需理会，他会一直闯到最里面，和船长直接对话。如果船员强行阻止他，也不过是拉开手榴弹拉环，一死了之。
死亡又有什么可怕？
但是在死之前，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差不多是该行动的时候了。罗把帽子戴正，准备站起身。然而就在这时，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身体。
“唔……？！”
罗的视线被一团灰雾覆盖，意识迅速远去。少年虚弱地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十六年后的他，正带着一颗究极的恶魔果实，飞向过去的自己，飞向港口小镇斯派达迈尔兹，飞向与在这十六年间深深刻进他胸膛的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小巷中依然安静如初。然而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Room的领域杳然展开，同一人在不同时空相互矛盾的存在激烈地彼此碰撞，时间的流速被彻底打乱。
当一切安定下来，过去的他与未来的他终于融为一体，小镇的时针已经拨至数天之后的庆典。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完成使命的手术果实，也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了。
黑发的青年缓缓苏醒。他站起身，走进了绚烂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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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长文解说。
这两章的解谜结束了。其实很简单：柯拉松的愿望是多维持一会寂静能力，相信罗一定能走向自由；罗则想要以现在的身份见到柯拉松——唯一的那个柯拉先生，所以无论柯拉松去了哪个世界，他都会带着记忆跟上去。因此，标题不是【雪在霁时晴】，而是【雪霁/时晴】的双动宾结构。雪霽れて時よ晴れ。
之前罗为23岁柯和26岁柯的事情苦恼过，但其实他潜意识里的直觉是对的，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前49章的柯也并不是单纯无记忆的23岁柯，也许正因为那些埋藏着的记忆暗示，他才会那么爽快地接纳罗，迅速产生对罗的好意，关心着罗的一举一动。
现在也终于可以说明，此前穿插了很多柯拉松和罗的回忆片段，并不只是过去的断章。柯的头痛前期比较频繁，每次都是因为关于小罗的记忆与现实重合，但后来他越来越多地被面前的26岁的罗吸引，头痛就变少了。一直担心关于身份的暗示是不是太明显，但好像没什么人提起，我也就安心地写了下去，结果还扩充了很多日常和支线剧情。不知道实际上有没有人察觉到，如果有的话，也谢谢你们没有戳穿。因为如果评论里都是【柯拉先生怎么看都是穿越者！】【柯拉先生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我可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会早早结束主线（笑）。
如果还有人记得，雪霁时晴（28）中，柯拉松做了一个沙漠里的梦。从剧情角度来看，正因为他是从前的柯拉先生，过往回忆暗中翻涌，“D”、白斑、病重的少年等等元素组成了那个错乱的梦境。但这里有一种可能性：柯和罗目前所在的世界并不单纯是过去的分支，而是真正的平行世界。如果原作轴的柯和罗不曾穿越时间，没有影响历史，那么这个平行世界原本会发生的是：
小罗被强盗发现行踪，无奈逃离小镇，最终没有加入唐吉诃德家族，也没能遇到柯拉松。在东躲西逃中，他逐渐理解凭一己之力无法撼动世界，如果想要完成更多的破坏，就必须要活得更久。于是，他使用全部精力研究医学，想尽办法延续自己的生命。（顺带一提，我一直觉得罗是个善良的孩子，前十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的性格定型，即使在弗雷凡斯的事件后人格崩坏，但没加入唐吉诃德家族的他，很难做出真正的恶事。原作的柯看到了他的本性，把他带回他应该走的路上，但罗自己会认为他的心全部是柯拉先生给的。）
三年以后，多弗朗明哥开始劫掠天上金的船只，柯拉松意识到他的哥哥可能手握底牌，以卧底身份已经做不到更多，于是带着所有情报离开家族，申调驻守德雷斯罗萨附近的海域。在等待期间，他继续完成海军安排的任务。
在第四年，柯拉松27岁时，出于偶然的安排，他前往原本属于和平地带的沙漠驻点。然而，由于被卷入当地帮派间的突发战争，他不得不仓促离开。在沙漠中跋涉时，遇到了早先偷渡到沙漠的14岁的罗，之后发生的，就是梦境中的这一段故事（擎沙）。此时，罗已在铂铅病末期，仍然拼命想要活下去，绷带不仅仅是为了遮蔽铂铅的白斑，也藏住了满身的手术刀痕。
穿越时间似乎是一种融合，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的柯/罗相当于是湮灭了，所以我希望他们也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最终结束于一方的死，但柯罗就是一方死亡和HE并存的CP。
爱不断绝，天总会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