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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雪霁时晴(28)

本次更新约9300字,未完,26岁罗和23岁柯在唐吉诃德海贼团的故事。

设定bug见谅。第一章→(1) 上一章→(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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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罗很快地回答,“但要看是什么果实。如果获得的只是废物能力,又变成不能遇水的旱鸭子,我敬谢不敏。”


“呋呋呋,果实能力固然有高下,更重要的是使用者的开发。”多弗朗明哥用指关节轻叩了一下桌面,罗仿佛看到无形的线正在手指下悄然无声地滑动,“你太依赖于自己本身的战斗力了。拥有与客观实际相符的自信是好事,不过,偶尔也依靠一下外界如何?”


罗不清楚多弗朗明哥这句话是否暗含深意,他内心里将警惕又提升了几度。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当然,要不要成为恶魔果实能力者全凭你自己决定,我遵从你的意愿。不过从个人角度来讲,我认为是相当不错的果实。”


“这样的果实,可以交给我吗?”


“我认为你值得信任。”


舷窗外的日光在房间地面投射出窗框形状的光斑。罗望着多弗朗明哥侧脸上的一小部分光亮。


“我来到这里只有半年,能获得唐吉诃德家族首领如此信任……看来,无论吃不吃下果实,我都该先感谢一下你对我的肯定。”


“你还真是多疑啊,以前经历过什么?”多弗朗明哥笑着说,“只要被唐吉诃德家族接纳的人,都会得到同等的待遇。按照加入顺序,也该轮到你了——德林杰还太小了啊。”


多弗朗明哥坐正身体,弯腰从桌子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箱子,放在桌面上。


“自然系果实。怎么样,打开看看?”


罗猛然回忆起那场港口都市的战斗。那一次,他和柯拉松另有解决暗线人的任务在身,又去教会开了小差,中途才加入战局。但当时计划的核心,确实是为了夺取敌人持有的某颗自然系果实。


罗没有动,直视着多弗朗明哥。


“之前在利托卡岛拿到的?”


“没错。从外形上来看是雪雪果实,吃下后就可以自由地化身为雪。以雪的性质来说,这颗果实无论是潜伏,突击,防御,大范围干扰,都相当好用。这样的好东西,比起与别人做交易,我还是更想留在自己手里,交给忠心的部下,扩充家族整体实力。”


罗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当他还是那个皮肤斑白、在唐吉诃德家族中挣扎着变强的少年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训练和学习上,参与谈判和战斗时总与大部队同行,因此两年之中,一定也有不少他不知晓的任务。不过,这场倾全家族之力的利托卡岛的战斗,并未在过去的世界发生。


罗很早就意识到唐吉诃德家族在这个世界上航行路线、途径岛屿、任务安排中产生的微妙变化。这些参差,也许因为两边本就是不同的世界,也许源自他引发的蝴蝶效应。在罗的记忆中,唐吉诃德家族并没有经手过雪雪果实——如果是那样,当他在大雪覆盖的庞克哈萨德岛遇到莫奈,为她改造翅膀和脚爪时,就不会不加警惕,更不可能被化身为雪的莫奈跟踪,挖掘出对多弗朗明哥反戈的秘密。


他成为唐吉诃德海贼团的一员,会让原本需要策略性避开的冲突转化为正面战斗,会使原本搁置的计划更快地完成。从结果上来看,也许他的加入将会促使多弗朗明哥更早地完成布网,成为七武海,君临德雷斯罗萨。


而现在,一颗与他因缘极深的果实摆在他的面前。


罗把视线从箱子转移到多弗朗明哥的脸上。


“——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多弗朗明哥略感意外地挑起了眉。


“虽然你之前就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但我还以为你是在以退为进……没想到真的会拒绝啊。”


“被你评价为‘忠心’,我很荣幸。但我确实不感兴趣。”


多弗朗明哥用手指捻着嘴唇。


“恶魔果实的极端抗拒者?”


“怎么会?能够吃下恶魔果实,让实力达到飞跃,我求之不得。但我作为一个医生,在这种事上也有自己的目标,不会轻易改变。”


罗微笑着摊开双手。


“你也听说过的吧?手术果实。”


多弗朗明哥眯起了眼睛。


“手术果实啊……那可是相当稀罕。但是,你加入家族时,曾经说过自己的动力是‘赚钱’吧。对于手术果实,黑白两道都垂涎欲滴。如果真能得到这颗果实,想要的人会趋之若鹜,从中选择出价最高的买家,得到的巨款足够你这辈子挥霍。比起自己吃下去,从此永远活在纷争之中,不是更划算?”


罗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会听你说出这种话。但你应该比表现出来的更有智谋吧,多弗朗明哥。还是说,你也在以退为进?”


多弗朗明哥呋呋呋地笑了。


“得寸进尺的家伙……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藏着更深的狡诈?”


“在这两方面,我与你都是同类,不是吗?”罗紧盯着多弗朗明哥。


“同类……”对方字斟句酌。


“我擅长外科手术,又出身于医学世家,当然知道究极恶魔果实能带来什么。”果不其然,罗在说出这句话时,看到多弗朗明哥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度。“我渴望获得金钱,无非是为了更好地掌握人生。但仅仅如此,无法避免其他人对我造成超脱我控制范围的影响。所以,比起一锤子买卖,我更愿意将自己作为最大的筹码。人类自古至今没有放弃过对长生的追求,而越是安逸的高位者,面对死亡的畏惧就越巨大。拥有手术果实、能够发挥出它的潜力的人,拥有的是对于世界的掌控权。“


“既然你这么了解,应该也很清楚施术者的结局吧。”


“当然要在死之前尽情利用。”罗看着多弗朗明哥墨镜上的一处反光点,“重点不是不老手术自身,而是‘为他人赋予长生的手术果实’这一条事实能怎样去扰乱世界,又能为我带来什么。单纯从医生的视角来看,手术果实的基础能力也是不可多得的支撑。”


多弗朗明哥沉默了一会,扬起下巴打量着罗,不带感情地说。


“就算真能得到手术果实,也不一定会让你吃下。”


罗无所谓地偏了一下头。


“我当然明白,但我会全力争取。茫茫大海上,能与恶魔果实相遇本就不易,雪雪果实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人生还很漫长。吃下恶魔果实的机会只有一次,在遇到手术果实以前,我不会对其他果实出手。也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多弗朗明哥将箱子收了回去。


“我明白了。”


“但愿你没有对我感到失望。”


“应该说……得到了超出预期的回答。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罗。”


明暗交界线正在缓缓推移。多弗朗明哥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又沉入了阴影之中。


当罗走出多弗朗明哥的房间,确信自己脱离他的视野,全身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即便加上白色小镇的出身,在对方眼中,早已成年的自己不再具有可塑性。贪婪医生的属性仍然过于单薄,很难得到那个想要毁灭世界的狂徒的全面信赖。但至少罗故意透露出了破绽,并且继续煽动了多弗朗明哥对于手术果实的兴趣。如果之后能获得手术果实的讯息,罗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不管他自己吃不吃,他都无法忍受手术果实落在多弗朗明哥的手里。


此外,那个箱子始终没有打开,罗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雪雪果实的样子。也许这只是多弗朗明哥又一次试探。罗不知道自己是否通过了试验,但答案他已经不再关心。


他从最开始,就不会打开箱子。


因为他需要的,唯有那颗心。







柯拉松走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


太阳像火球一样悬在头顶,将金黄的沙子表面烤出热气。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进眼睛,在全身的酷热和饥饿的苦绞之中又带来针扎一般的刺痛。


柯拉松眯起眼睛,辨认着眼前看起来全都一模一样的沙丘。风曾经存在于空气停滞以前,在沙丘上涂抹出弯曲的沙纹,而现在这些纹路宛如遗迹摆在他的面前。从深黄遗迹中诞生的是蒸腾的热浪,让晃眼的阳光又模糊了几层。


他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和长裤,皮鞋在沙丘上很不好走,每次踩向地面,沙子在重力下流动,双脚就像踏进了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空洞,用很大力气才能把腿重新拔起来。他费劲地一步一步走着,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在斜坡上留下一个个变形的脚印。


柯拉松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除了腰间挂着的军用水壶以外一无所有。没有打火机,没有烟草,没有食物。水壶似乎颇有些分量,他摇了摇,手掌隔着厚厚的水壶壁感受到柔波的冲击。里面大约还有三分之二的水,他估量着。


在脑中神经构建出水的印象的同时,他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强烈地祈求着营养的摄入。饥饿的感觉像矛一样攻击着他的胃,而他手边却只有这个水壶。在沙漠中使用珍贵的清水果腹,未免太过奢侈。


不过,如果再不找一个地方休息,在饿死之前他可能先被晒死。顶着头顶的烈日,柯拉松跌跌撞撞地爬上附近最大的沙丘,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翻过前方的棱线,就是阳光无法触及的阴影。他可以在沙丘的背阴里休息好一阵时间,也可以干脆地闭上眼睛,睡到死去。


就在他越过沙丘边缘的那一刻,他看到在目标休息区之内,已经有一位不速之客。柯拉松在沙丘顶端站定,只犹豫了一刹那,就又踏出步子,半走半滑地沿着斜坡下行。几秒后,他被阴影吞没,热辣的阳光已经无法再毒害到他。这里没有风的音讯,但阴影像流水一样浸润他的周身,为他降温,安抚着因沙漠中长途跋涉而提速的心跳和呼吸。他一边享受着宛如生还的欣喜,一边慢慢靠近那个身影。


直到他走近,不速之客也没有动弹。


他俯下身观察。


那是一名少年。黑色长发及肩,乱糟糟地披在瘦削的脸颊两侧,双眼紧闭。肩膀挂着的骆驼皮袋有好几处破洞,瘪瘪地垂在一旁的地面,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到看不出原形,像破旧的棉絮一样勉强遮住躯体,双脚光裸着伸在沙地上。少年侧卧在斜坡的暗影之中,枯叶般的脸色与死人无异,但仔细观察,能看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应该只是在睡梦之中。


沙漠中的旅人不可能有什么清整的外表。但奇异的是,少年全身上下除了双脚以外都贴身缠着白色绷带,柯拉松只能从绷带缝隙中看到脖子和手腕的几处皮肤。头上缠的绷带略少一些,分布在额头上和眼睛下方,被沙子染黄的白色布条下露出鼻子和皲裂的嘴唇。


柯拉松有些好奇地想再仔细看看,但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凌厉地刺过来,让他不由得倒退一步,摔倒在沙丘上。电光火石之间,对方已经翻身跪起,手指间握着一枚断裂的骆驼腿骨,尖端抵在柯拉松的颈部动脉。看起来那是他隐藏着的防身武器。


柯拉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少年的气息呼在他的脸上。


“我只是路过。不欢迎的话,我现在就走。”


少年舔了舔嘴唇,眼神瞄向他腰间的水壶。柯拉松注意到干涸的深灰色眼睛中闪过渴望。从凹陷的眼圈,和绷带下露出骨形的手臂来看,他在沙漠中已经挣扎很多天了。


柯拉松示好地笑着。


“我有水,能撑过三天的路途。可以分你一些。”


少年声音喑哑。


“杀了你,然后把水夺过来。”


“那么,我也不会束手就擒。”柯拉松伸手轻轻握住驼骨,“不管你用什么武器,我的体重都远胜于你,真打起来你绝不会占到上风。而且,看你的样子,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了吧?为了活下去,我想尽量避免无谓的消耗。”


少年盯着又看了他一会,松开了驼骨,颓然坐倒在沙子上。


“如你所说。不过,最开始我就不觉得自己能成功。只是,如果你是这片区域常出没的那种胆小恶劣的独行盗贼,也许能用这招吓跑你,而不是被抢走仅有的东西。”少年哑着嗓子,边说边从身上的骆驼皮袋中掏出几件东西。“这是我的一切家当。换你一口水喝,你怎么出价?”


对方意外的直率,柯拉松不由得提起了兴趣。他看着少年摊开的两个手掌。说是一切家当,也不过是约莫一打牛肉条和一小包压缩干粮。再怎么节省,凭这些食物也不可能支撑身体走出沙漠。然而对于现在的柯拉松来说,光是看到牛肉条的纹路和色泽,胃都会兴奋地扭动起来。


也许是欲望在他脸上表现得太过明显,少年把手往回缩了缩。柯拉松想了想,把水壶从腰上解了下来,抛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少年用手背碰了碰水壶盖子,又警觉地看向他。


柯拉松指了指那些风干的牛肉条。


“随便喝。但是请你分我一些食物,我快要饿死了。”


“真大方啊。”少年怀疑地瞪着水壶看,柯拉松笑了,又把水壶拿了回来,打开盖子小小地抿了一口。他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喉结正来回滚动着。


“安心了?”


“……我会一口气喝完。”


“你不会。”柯拉松笃定地说,“你还想活下去,而耗尽水份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我相信你的判断。”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认定交易成立一样,从少年手中拿过一根牛肉条,愉快地大嚼起来。少年先把食物收好,慢慢地拿过水壶,非常小心地喝了几口。柯拉松啃着牛肉条笑着看他,而察觉到的少年登时用凶狠的灰色眸子穿过前额凌乱的黑发向他刺来。


“你笑什么?”


“我在想,我应该向你好好学习。”柯拉松发现自己手中牛肉条只剩下半根,于是转为细嚼慢咽。沙漠中的牛肉条为了避免食用后对水份产生过多需求,总是跳过腌制这一步,吃起来干巴巴的,但越嚼越香。


少年喝完水之后,把盖子拧好,放在两个人之间,然后屈膝坐起来。柯拉松偷偷用余光瞄着他,虽然少年全身缠满了绷带,但绷带下并没有血迹。看起来并非受伤后的包扎。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突然发问。


“罗西南迪,你可以叫我罗西。”


“罗西南迪。”少年似乎对昵称不太感冒。


“你呢?”


“D。”自称D的少年遥望着远处的天沙交界,缠着黄沙的打绺的黑发在他下巴附近晃荡着,“你为什么会到沙漠里来?”


“执行任务。但现在的首要目的是活命。”毕竟人死了,还提什么任务。


“原来你是军人吗?难怪长得这么壮。”


“在沙漠里,越强壮越会先垮掉,像你这样身形的人才能活下去。”柯拉松微微笑着,“你又是为什么进入沙漠?看你的样子,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吧。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啊,有一些缘故。”


“秘密?”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D转过头,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怕你听了之后吓得全身发抖。”


“别小看军人啊。”


少年哼了一声,又把视线投向远方。


“起初,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后来大家迷路了,物资不够,发生了争执。其他人都被我杀了。”


柯拉松沉默下来。D所说的事在沙漠中并非罕见。当文明被剥夺了外衣,人类也只是弱肉强食的野兽,自相残杀是最理所当然的演绎。而开化的人类比起野兽或许要遭受更多煎熬——仰仗安然运行的理性机制建立起的道德标准,在严酷的环境之中无法束缚人的行为,却会拷问人的内心。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地狱,但作为一名军人,这种情况在救援落难的案例中屡见不鲜。然而,从骨瘦如柴、眼神黯淡的少年口中轻描淡写地讲出,又让他感到了自然的残酷。


“在极端环境下,人们彼此杀戮,会做出违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但那只是为了生存。你知道吗?在这类危机之中犯下的罪行,甚至可能不会判为有罪。”


“无聊,做了的事就是做了。我就算能活着离开沙漠,也要逃亡到底,绝不会被什么法庭抓去审判。”少年虽然这样说着,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


柯拉松提议道:“从活着离开沙漠这点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要不要一起走?”


“什么啊,也太突然了吧,我刚才还说同伴都被我杀了。难道是军人的职业病,想要对走歪路的未成年人展开教育?”D把长发从眼前晃开,挑衅地看着他。


“别一口一个军人的。”柯拉松无奈地说,“在这里,我只是和你一样挣扎求生的人。你有我想要的食物,我有你想要的水。这种时候,结伴走是最明智的选择吧?食物可以分,但水壶只有一个。”


D的视线转向地上的水壶,又看了看自己破烂的骆驼皮袋。


“也许明天早上我醒来,就会发现食物全被偷走,而你溜之大吉。”


“你睡得那么警醒,我真的有下手的机会?”柯拉松反问道,“不放心的话,水壶可以由你保管。”


少年久久地凝视着他,然后小声嘟囔。


“你对我这个态度才让我不放心。怎么看都是在盘算着什么阴谋。”


“我说过了,只是想活下去。而且,我也有自信不会被你杀掉。”


D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手指拨弄着那枚驼骨。柯拉松叹了口气,伸出手,掌心对着少年。


“如果好意会让你感到不安,那就用那包干粮换我的水壶。这交易还挺划算的吧?”


灰色眸子轻微抖动了一下。D掏出压缩干粮,捏在自己手里,盯着看了一会,才递给了柯拉松。然后,D又拿过柯拉松的水壶,挂上自己的腰间。柯拉松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


“正确的选择。”


D也缓缓站了起来,瘦小的他,身高大概只到柯拉松的腰间。沙子由于他们的动作而向坡底流动着,D的身形稍微摇晃了几下,看来虽然虚弱,但还能走路。柯拉松知道,就算他提议背着或者搀扶对方,防御心和自尊心都极强的D也不会接受。


D率先迈开步子,向斜坡下方走去——反正哪个方位都区别不大。


“做出错误的选择,就活不过当下。做出正确的选择,也未必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柯拉松不是一个消极的人,但很难不同意D的这句话。他跟在D的身后,踩乱了少年的脚印。


“走吧,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能过夜的地方。”





当阳光落入地平线,气温便会骤降,沙漠的黑夜总是难以想象的寒冷。幸运的是,他们在太阳下山以前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戈壁。更幸运的是,戈壁低处的岩角上挂着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的帐篷布。夜晚,柯拉松和D就这样躺在满天繁星之下,将帐篷布裹紧。沙漠之夜冷得难以入眠,寒颤一波接着一波,于是柯拉松仰望着星空,在光点之间做连线,画出扑克牌的图案,又画出“D”的字母。D好像十分怕冷,一改冷淡拒人的态度,大大方方地抱着他,从他身上贪婪地汲取着体温。他很好奇,之前的那么多个夜晚,D都是怎么度过的。


第二天,为了活动身体,早点让血液流淌到冻僵的四肢末端,他们在太阳未出之时就踏上了行程。这一天也毫无所获,虽然柯拉松和D在出发前就对食物分配达成了共识,但牛肉条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下去。他们看到了绿洲的海市蜃楼,D打算改变行进方向,但柯拉松认为真正的绿洲已经不远。在沙漠里,向错误的方向前进,也比原地打转要好的多。前者至少能够迎来更多的可能性。


D没有再反驳,默默地走着,只是从独自在前方开路变成与柯拉松并肩,又慢慢变成了跟在他的身后。柯拉松回头看过去,发现D躲在他的影子里,冲他狡黠地笑着,但这也掩盖不了少年的速度和体力都在逐渐下降的事实。柯拉松心里很焦急,他知道自己就算几天不吃东西,也可以硬靠身体撑上很久,而徘徊于沙漠的D长期缺乏食物和水份,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节点。


这一天,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过夜地点。D说与其在沙丘下冻死,不如坚持走下去,等到天亮再休息。夜晚十分漫长,悬挂在星幕中的月亮如同几百年未动,在沙子上洒下青白色的光,连绵的沙漠覆盖了一片密雪。柯拉松偶尔和D搭搭话,但少年的回答越来越短暂,似乎赶路用掉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太阳升起后,他们坐下吃东西,D只喝了几口水,就靠在了柯拉松的肩膀上。柯拉松转头望过去,发现少年已经闭上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之后,旅途再启。食物和水都已经见底,就连柯拉松也感到力不从心。D踉跄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少年某一次差点滑下沙丘之后,柯拉松无言地扶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被推开。两个人相互依靠着磕磕绊绊地走在沙子上,在他们视野前方只有单调的黄沙,丘陵的棱线组成一条长蛇蜿蜒至远方,像是一盘重复播放的磁带。


在午后阳光最肆虐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绿洲——这次不是海市蜃楼。D低低地笑了一声,柯拉松打起精神甩开步子,两个人又花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才走到那片小小的湖泊旁边。远处风渐起,将沙子卷得如雾如纱,为他们带来久违的惬意与凉爽。柯拉松在湖边跪下,把头埋进水中喝了个痛快,又将军用水壶装满到瓶口。


然而在他抬起头仔细观察四周环境时,心沉了下去。湖边的椰枣树已经枯萎,不远处歪倒着马匹的尸骸,只剩下了白骨。这里没有食物。


“不要动。”


身后突然传来了少年冰冷的声音。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D蹲在地上,正用一把枪对准他的眉心。


“什么意思?”


D的眸子在阳光下像盲人一样反射出灰白色的光,但柯拉松知道对方的视线正纹丝不动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我已经勘查过了。这里发生过枪战,那边马匹旁有死人的骸骨。除了一些被抛弃的枪支和弹药以外,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胜者将物资掠夺一空,还是双方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然后被后来者捷足先登。”


“……你也要对我如此吗?”


“用驼骨不一定能打得过你,然而用子弹呢?这把枪只是老旧的燧石枪,但已经装填好了弹药。不要怀疑我的准星。”


在D缠满绷带的手指下,枪口微移,似乎从柯拉松的眉心转移到了胸膛——为了保证命中。少年还是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蹲在沙地上。柯拉松有一种奇怪的感觉,D现在可能已经没有站起来的体力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道。


“把压缩干粮留下。然后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柯拉松望着D被风吹得乱舞的黑发,和那双冷到极点的灰白色眸子。他用很慢的动作从裤兜里拿出那包一直没有动过的压缩干粮,丢在脚边。然后柯拉松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下去,翻过那个山坡。敢回头的话,我就开枪。”


D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柯拉松有些吃力地爬着流沙斜坡,后背依然感受到灼热的视线,枪口一定还在牢牢对着他的后心。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沙子在脚下陷落。对于D的行为,他并不感到吃惊,少年或许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这种让他不快的,含混不清的感觉是什么?


风越来越大,吹走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柯拉松顶风前行,苦笑着想,如果D能让他换个方向离开,也许对他的身体更好一些。翻过山坡边缘,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确保少年已经看不到他,才停下步伐,沉甸甸的军用水壶撞在他的腰间。


柯拉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在绿洲的湖泊边,他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只需要食物,清水则是无用的过剩资源。但在那种情况下,D为什么要让他带走水壶?除了那包压缩干粮之外,绿洲没有其他食物,虚弱的D不可能在那里长久逗留。而想要离开,水壶是必需之物。


风越来越大,将天空逐渐染黄。沙尘暴要来了。


柯拉松转过身,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当他重新翻过山坡,一眼就看到了在摇曳枯树下痛苦抽搐着的少年。他咬紧牙,用自己目前能迸发出的最大力量向D冲了过去,跪在少年身边,把他抱了起来。他看到了少年赤裸双脚上浮现出白色,那是与D初遇时不曾见过的事物。


柯拉松撕开少年脸上缠绕着的绷带,看到下面大块大块的白斑。想必绷带下的全身也是同样的景象。


“D,这到底是……”


少年在颤抖中转过视线看着他。


“为什么……会回来啊。难得我想安静地一个人去……”


柯拉松这才发现,少年的虹膜已经接近纯白,只有中间瞳孔点出淡淡的灰色。


“这种病,没有治疗的办法……是一种特殊的中毒,不会传染,你不用担心……在遇到你时,就已经积重难返了……”


柯拉松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年的唇角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不想……再让悲剧重演了……”


柯拉松记起D曾经说过的“迷路”和“争执”。他不知道D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缓解这个少年的疼痛,只能魂不守舍地将怀中瘦弱的躯体抱紧。


“我原本都已经放弃了,准备把那个斜坡就当做自己的墓地……但是……”D撑着继续说,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白斑狰狞地布在眼睛周围,仿佛每一秒都在加剧着侵蚀,攻占着少年的身体。


D又挨过一阵疼痛的痉挛,喘息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压缩干粮……在皮袋里……拿给我……”


“这个吗?”柯拉松慌张地找到那一小块物品,单手扯开,锡纸包装立刻被狂风卷上高空。他将干粮凑近D的嘴唇,D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咀嚼着。喘息似乎平静了下去。


“好一些了吗?”


然而少年突然重重地咳了两声,双唇之中喷出了大量鲜血,溅在了柯拉松的衬衫上。


他如遭晴天霹雳。


“喂?!”


“……那些家伙……看到胜利无望,就在最后的干粮里下毒,我早就知道……”D仍然维持着歪斜的笑容,伸出一只手,用力拽住柯拉松的衬衫前领,“一路上,我都在担心你不小心把它吃掉……现在算是物归原主,我也获得了‘背叛者’应有的结局……”


柯拉松的眼泪沿着鼻梁向下流淌。更多的鲜血从少年唇间涌了出来,D的四肢逐渐开始放松,颈椎似已支撑不住头的重量。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听到他满是懊悔的询问,少年的眸子微微睁开了一条线,将头偏了过来,失焦地看向柯拉松。


“吓到你了吗?抱歉啊,用这种自私的方式告别……但这样,就可以减少痛苦的时间,稍微体面地死掉了……”


D的脸上浮现一种超然的,不再受疼痛折磨的微笑。


“死之前,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等一下,我还没有——”


“罗西……南迪……”


白眸中的光消失了。


而柯拉松在午夜两点的黑暗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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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in Blue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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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长,为什么会在520写到这样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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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