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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银项圈(9)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 皮肤被利刃割破以后,血止住的速度很快,但伤口结疤直至完全痊愈,都需要消耗身体的能量。身体被看不见的利刃划伤,痛觉消失的速度也很快,但为了回到原初的状态,同样也需要消耗大量能量。 罗懒懒地仰躺在沙发上,手指尖都不愿意动一下,金毛犬卧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地上,像一具做工精良的玩偶。罗望着天花板,时间仿佛静止了。他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粘在了皮肤上,但此时此刻这些不舒服的感觉仿佛与他无关。他的视线中没有天花板的悬灯和吊顶,在他眼前的是一些变幻莫测的风景。广阔的田野,绿色的稻穗被风吹过,簌簌抖动。夏日的海岸,矗立着的五彩的沙滩伞,远远地掠过一片白帆。钟楼旁被晚风吹散的火烧云,鹅毛大雪中挂在树上的霓虹灯……无论是哪片风景,画面上都没有任何人,因此他的心是平静的,同时也很懈怠。在这样的世界里,他自身或许也不成为人,而是泥土,沙子,云朵,雪花,不需要任何思考,随波逐流,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个无界的整体。 他听到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与此同时,他的心终于从幻象风景中回归,现实世界的光照进他的眼睛。罗微微偏过头,看到墙上表盘指针的两条臂膀都指向右侧。他转头的动作非常轻微,但金毛犬原本趴在前腿上的脑袋很快地抬起,望着他。 “怎么已经两点多了。”罗说,“抱歉,我今天好像不太能做饭。你要是饿了,就随便去找点东西吃吧。” 金毛犬立刻站起来,小跑着离开客厅。罗又把视线移回天花板。他已经无法再回到那些无人的景色之中,但是躺在沙发什么都不想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自在。他从喧嚣的世界中被放逐出去,短暂地拥有一片空白的、只属于自己的孤岛。他知道这样逍遥的时间转瞬即逝,所以在神经不受控地再度绷紧以前,他想要尽可能地沉浸其间。 塑料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罗转过头,看到金毛犬叼着一袋鱼干零食跑过来,放在茶几上。它的动作没有停顿,就像游泳运动员碰到池壁转身那样,又快速地掉过头跑出客厅。随着金毛犬在客厅里进进出出,各式各样的物品在罗身边的茶几上一字排开。吃的东西除了鱼干以外还有饼干、巧克力、牛奶,物品则有书、报纸、眼罩、耳塞、薄毯。当然,药瓶也没有缺席。 做完了搬运工作,金毛犬又回到了罗的身边。它小心地叼起一盒苏打饼干,放在罗的肩膀上。罗苦笑着把外包装拆开,拿出一块饼干,递给柯拉松。如他所料,对方别过了头。 罗看了看手中的饼干。它做成了很小的正方形,方便一口一个,但罗的身体没有一丝对食物的渴望。他勉强张开嘴,咬了一小口。他的嗅觉和味蕾好像全罢工了,分辨不出香味和咸味,唇齿间只有将食物摩擦、碾碎的干枯的感觉。他一面咀嚼着,一面把剩下的饼干递过去。这次柯拉松很大方地吃了,罗的手指触碰到它湿润的鼻子和嘴。他又拿出一块饼干,还是咬了一半,另一半给柯拉松。之后他重复着这一套动作,塑料包装的摩擦声和咬饼干的咔嚓声交错形成规律的节奏。等到和柯拉松一起吃完一袋饼干,罗撑着身体坐起来,喝了几口牛奶。有食物垫胃,他又躺下休息了一会,然后把中午的药吃下去。 这么一点饼干根本不够金毛犬的食量,罗希望柯拉松再多吃一些,不过它的注意力好像全在他身上,一旦他饱了,它也就不吃了。但柯拉松还是尝试着叼起几袋别的零食。看到罗摇头,它就把袋子放下,转头用鼻子拱开报纸。罗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它费力地把报纸在茶几上摊开,然后低下头,煞有介事地注视着上面的内容。方向竟然是正的。 罗知道有些聪明的狗经过训练,可以认出阿拉伯数字,但柯拉松总不可能看得懂复杂的文字吧。 “你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罗拿过报纸,展开,“我读给你听。” 他随手翻了几页,柯拉松的头从报纸底下伸进来,搁在他的膝盖上。政治新闻、国际要事、经济、娱乐在罗眼里是等同的令人提不起兴趣的灰色,因此他很随意地挑选了一个版块,开始读。 ……针对消费税改革,本月10日起连续3天,对全国18岁以上的居民以无记名保护电话的方式展开民意调查,获得有效回答约1300份。调查结果显示,35%的民众认为…… 他不记得上一次出声朗读是什么时候,是考驾照的时候吗?还是得回溯到高中?朗读比默读要慢,却省力很多,因为他不需要思考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纯粹地操纵嘴唇、舌头和喉咙发出一个个音节,像坐船顺流直下,对两岸风景视若无睹。但柯拉松却会对他阅读的新闻时不时地给出反应,罗在余光之中看到它有时眨一下眼,有时动一动胡子。他好奇它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产生这些微表情,不禁把更多的心神放在文章内容上。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真正地开始阅读了。他知道了有战争发生在某个遥远的边境,也知道了一位年轻的偶像刚出道就和企业的大人物传出绯闻。读到一个关于介护犬的专栏时,他甚至在读完整篇文章之后,放下报纸,对柯拉松说。 “文章里说,辅助犬大都是拉布拉多和金毛巡回犬,这些词你可能听不懂,它们的样子就和你差不多。像安抚犬,预警犬,有更多的形形色色的犬种,就像我们平时在路上遇见的那些狗。文章还说,功能犬往往是大型犬,是因为能更方便地与人互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不过助听犬就可以是小型犬,图标也用的是立耳,是因为看起来更警觉吗?” 他捏起柯拉松两边的耳朵,没想到松手以后,它们居然就那样立在了柯拉松的头顶。罗疑惑地用食指碰了一下,耳朵又垂下去了。 “……你是哪种狗呢?”罗自言自语地说,“体型比一般的金毛要大,眼睛又这样红,也许是混血。算了,这些事不重要。你也不在乎我是哪种人吧?” 柯拉松向一边歪过头,脸上又浮现出一种罗看不懂的神色。罗抬起头,已经下午五点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走去卫生间洗澡。 罗刷完牙,漱过口,吐掉嘴里薄荷味的泡沫。他把脸擦干净,毛巾搭在架子上,关掉灯,走到卧室。爬上床时,他才发现床角边的窝空空荡荡,柯拉松没有像平时那样卧在里面等他。于是罗又穿上拖鞋,从卧室里出来。他经过餐厅,穿过走廊,在客厅门口漆黑的夜色中,他看到金毛犬蹲坐在沙发旁边,向外静静地遥望。今晚月色皎洁,一地碎银之中柯拉松金色的毛仿佛无风而动,向身后飞扬。罗揉了揉眼睛。那些毛又服帖地垂落在金毛犬颈背。果然是他的错觉。 罗走过去,在客厅中央蹲下。 “怎么了,今天不想睡觉吗?” 他轻声对柯拉松的背影说。它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向他走来。罗伸出一只手,想要摸它的头,但是柯拉松从他手掌底下穿过,没有蹭他的手,也没有用鼻子去碰,只是一味地靠近。罗下意识地后仰,身体不稳,向后坐倒在地上。柯拉松仍然在前进,它的后爪跨过他的小腿,前爪压在他的腰间。罗用手肘半撑着身体,距离他的脸大约二十公分,一双眼睛像暗红色的火。 诚然,罗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柯拉松。但这一刻,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它了。金毛犬的那双红眸背后存在一个陌生的灵魂,用冷彻的目光射穿他的躯壳,审视着他不可示人的污浊破烂的心。 罗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柯拉松……” 他小声唤着,忘记了它对这个名字从来都不屑一顾。柯拉松的前爪移动到他的肩膀,释放出不可抗拒的力量。罗没有试着抱起柯拉松,从没想过它会这样沉。他被仰面按倒在地上,柯拉松完全占据了他上方的空间。它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偏过头,鼻子凑向他的喉咙。 罗两只手摊开在身边,没有挣扎。他想到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差,没有陪它玩,也没有照顾好它,也许它还是生气了。他愿意为此遭受惩罚,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被它咬破喉管,撕出内脏,是一种他期望中的死亡方式。 但是为什么他的呼吸开始变快,心脏又跳得那样剧烈? 他还是怕死吗? 罗闭紧了眼睛,但没有收获预想中的疼痛。柯拉松只是伏下去,趴在他身上,爪子搭在他的胸口,头靠在他颈侧,然后静止了。罗等了一会,也没有等来它更多的表示,于是抬起手环绕住柯拉松的后背。他的十根手指插进它厚实的毛发,感受到它气息的一起一伏。在这个微凉的春夜,它的身体为他渡来温暖,他与它的呼吸相互同调,全身骨骼都融进对方柔软的皮毛。 “你好重啊……” 罗不出声地说,手指移到柯拉松的颈部,抚摩它的项圈。柯拉松抬头看向他,轻轻咬了一下他的鼻尖。 ———————————————————— 应该不用再多做解释了,这篇的主题是hurt/comfort。
【柯罗】银项圈(8)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 罗正在一步步地习惯和柯拉松一起居住的日子。早晨他的待办事件又加了一项——给柯拉松梳毛,它的毛虽然长而且细,却很少打结,总是柔滑地从梳齿间溜走;每天晚上,罗把自己收拾清爽以后,也会拿起宠物牙刷,用软刷毛轻轻摩擦柯拉松的牙齿。每星期罗大约有两到三天出去晨跑,狗绳套在他的手腕上,脚边的金毛犬雷打不动地陪伴他跑完全程。他们会在路上遇到镇上的居民,不同人不同语气的称赞的话语纷纷朝着柯拉松飞来,罗微笑着点头回应;他们也会遇到居民们牵着的狗,柯拉松不太热衷于与自己的同类交流,它有时会低下头、动一动耳朵来表达友好,但从来不摇尾巴。 罗也逐渐了解到柯拉松喜欢晴朗的天气,鲜脆的蔬菜,喜欢明艳的颜色——从它当初不拒绝红帽子这件事就可窥见端倪。它粗心大意,动作笨拙,也善解人意,聪明得不像一条狗。它甚至记得他该在什么时间吃什么药,当罗忙着做其他的事情而略微推迟吃药的时间,它就拱他的腿,或者咬他的衬衣。从它仿佛什么都明白的眼神中,罗觉得它的脑子里好像有一条与人智平等的天线,接受并消化他对它讲的每一句话。但柯拉松不一定会一一做出反应,因此罗依然看不透它在想什么。 每次去超市采购的收获多到把车的副驾驶座堆满,狗粮不再出现在家中。罗的一日三餐都和柯拉松一起分享,这不仅让他平时做饭的动力增加了不少,日复一日的被金毛犬监督着吃到十成饱,罗的胃袋也被撑得越来越大。当罗发现自己可以轻松吃下一整碗冒尖的米饭时,他感到相当震惊。罗还注意到那个用被褥叠成的简易卧床,只要柯拉松在上面翻几个身就会松散,于是又订购了一个新狗窝。它的造型像一个很浅的沙发,却大得像一个儿童泳池,可以让柯拉松自由地睡在里面。有时,罗自己也坐进去,靠着柯拉松暖和的身体看一会书。有一天,他蓦然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狗窝里睡着了,书掉在手边,外面天色已暗,而柯拉松奋力拽着床上被子的一角,想拖过来给他盖上。与柯拉松共度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二十四个小时拆分至每一秒的丰富充实,然而回首望去,时间却又像流水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一日上午,罗对家中进行大扫除,以创造出更多方便柯拉松活动的空间。做完最后的整理和清洁,他抱起被淘汰下来的旧狗窝,打算出门扔掉。被褥属于大件垃圾,没有专门来回收的车辆,必须要自己拿到处理厂。柯拉松尾随他走到院门口,就像撞到无形的结界了一般,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柯拉松从来不乱跑乱叫,但它的体型太容易吓到别人,所以每次带它出门,罗都会仔细地系上狗绳。更重要的是,柯拉松确实是一只害怕寂寞的狗。虽然一起住了这段时日,它不像第一天那样对罗步步紧随了,但只要超过五分钟掌握不到罗的位置,它就会显露出不安。所以罗无论去哪里都会把柯拉松带上。 但是今天几步路的距离,应该没有必要了吧。 “处理厂就在后面的街角,我马上就回来。”罗向柯拉松保证道,“你在这里看家,能做到吧?” 柯拉松点点头,蹲坐到地上。罗走出去几米,回头看了一眼,金毛犬把头伸出院门,还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罗转过头,把手中的被子抱紧,走得更快了一些。 在处理中心和工作人员交接完毕,罗准备立刻返回。他走了几步,路边的垃圾箱背后忽然钻出一个小女孩,用求助的眼神向他张望。 “那个,大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梳着马尾辫,两只手紧紧攥着裙边,似乎非常紧张。罗停住脚步,弯下膝盖,蹲在了她面前。 “怎么了?” “你……你知道公园在哪里吗?”女孩小声说,“我迷路了……处理厂的人看起来好凶,我不敢进去问路……” 罗点点头。 “我知道啊,就在那边。”他站起来,伸手指向太阳另一侧的方位,“离这里不远,我带你过去吧。” 女孩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开笑容,随后猛地跃上前一步,捉住了他的手。罗愣了一下,没有甩开,轻轻回握住孩子的手。 “我本来是在公园玩,看到一只好可爱的三色小猫咪,它嗖地穿过树丛,像射出的箭一样。我不知不觉地追着它跑到这里,结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往四下里一看,才发现好荒芜,我就害怕了。你知道吗?我在路上等了好久,才等到有人来。” 女孩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一边跑跑跳跳,罗的手臂都被她带得前后晃动。看来她最初只是不敢和陌生人搭话才那么拘束,其实性格相当活泼。罗用简短的词句应和着她。儿童的体温本就很高,女孩又把他的手握得很牢,小小的手指烫着罗的手心。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特拉法尔加·罗。” “特拉法……呃,什么来着?” “叫我罗就行。” “我没怎么见过你。你住在哪里呢?” “离这里大概两条街的位置——我这么说,你也搞不清楚吧。我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嘿嘿嘿,也是啊,而且我超容易迷路的,从来都不记得街边的房子是什么样子。我住在水塔旁的红房子里!我家除了我以外,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哥哥。我可以到你家做客吗?” “现在吗?” “现在也可以,但要等我先回到公园,跟我哥哥讲一下。他说不定也想一起去。” 孩子的思维总是跳跃得很快,罗吃力地跟上她一串串的问题,但并没有觉得心烦。就在这时,路旁钻出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孩。 “爱莉!”他一看到女孩,就大声嚷嚷起来,“你跑到哪去了!” 女孩高兴地冲他挥手。 “啊,哥哥!我迷路了,幸好遇到了这位叫特拉……什么的的大哥哥,他说可以给我带路。” 男孩看了罗一眼,顿时皱起眉头。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拉过女孩的手,把她拽离罗的身边。 “你打算对爱莉做什么?”男孩瞪着罗,做出防备的姿态,把妹妹护在身后,“快点滚开!” “等一下,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爱莉从男孩背后伸出一个脑袋,“他是好人,特地送我回公园的。” “不是告诉过你别跟着陌生人到处乱跑吗?”男孩回头教训着她,“谁知道他打算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看看他这张可怕的脸,哪里像个好人?” “但是……”女孩委屈地小声说,又偷偷瞟了一眼罗。不管怎么说,把女孩交到了真正可信任的人手上,这项临时任务已经完成了。罗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看,他都没有辩解,一定是心虚!”男孩还在他的背后对妹妹说教,“跟你说了多少遍,迷路了,就去找警察。” “可是那附近没有警察嘛。” “那就待在原地等我——不对,最初就不要一个人乱跑。”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真是的,你别生气了。今天回家以后,我让你玩我的小卡车。” “你给我认真一点!这是很严肃的事!” 虽然受到了莫须有的指责,但罗的脸上悄悄地浮起一抹笑容。然而当他拐过一个弯,孩子们的喧闹声逐渐远去,笑容也僵在了他的嘴角。正午刺目的阳光仿佛有了实体重量,落在他的肩头,把他用力往地上按,让他迈出每一步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从外表上看,罗只是在稳定地、一步步地匀速往前走,然而在某个虚浮却真实存在的世界里,他却是一个在流沙中挣扎的旅人,每用出一分力气,都向沙子里陷得更深。 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家了。他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只留有这一句话。 罗穿过无人的路口,拐上自家门前的那一条路,沿着围墙蹒跚地走回院子,甚至没有注意到柯拉松跑过来,焦急地围在他腿边打转。他径直穿过大门,没有换鞋,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里没有直射的阳光,然而压在他身上的那些看不见的重量却更重了。他的喉咙一寸寸地结出冰晶,一张不透明的薄膜把他从头到脚像木乃伊一样紧紧包裹,蒙住他的脸,让他睁不开眼睛,也喘不上气。 他要不行了。 罗唯一还能动的手向一旁摸索,去寻找他的救命稻草。五根抖动的手指一经接触到圆润的柄就立刻安定下来,死死地将其握紧。然而当他把手往回收的时候,手腕却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罗勉强将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了柯拉松的耳朵。那一瞬,他凝固的大脑忽然产生了一阵思维的波动:他为自己可能会意外划伤柯拉松而感到不可原谅。他的手猛地一颤,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茶几上,刀刃反射着白光。金毛犬没有被吓退,它上前一步,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闭上了眼睛。罗呻吟着翻了个身,几乎滚下沙发,两手用力抱住柯拉松的脖子,脸埋在金毛犬颈侧柔软的毛中。惊恐发作的感觉罗比谁都要熟悉,但在濒死的极点拥抱住一个柔软温热的生物,对他来说却全然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它皮肤的温度和味道,颈动脉将一股股生命的脉搏传递过来。刹那之间,那层缠住他、令他窒息的膜变成了一张世界上最脆弱的糯米纸,从他身上缓缓飘落。大量清爽的氧气灌进他的胸腔。他忽然透过气来了。 罗像溺水的人一样咳了一下,猛抽一口气,然后才开始剧烈地喘息。他依然把头埋在柯拉松的毛里,两条手臂像钳子一样收得很紧,暴出青筋,但柯拉松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勒着自己的脖子。过了不知多久,客厅回归了平静。在自身的呼吸和心跳的音量小下去之后,罗听到了柯拉松的心跳,这次它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频率。 他稍稍放松了手臂,柯拉松的红眼睛正凝视着他。那里面没有恐慌和惊惧,只有它对他无声的关心。一阵酸楚冲进鼻腔后面的某个位置,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又将柯拉松抱紧。 “我没事。”他低声说,闻到它身上阳光的香味。“我只是很想她。很想他们。”
【柯罗】银项圈(7)
约4k字,未完。第一章→(1) 有一点点发不出来的部分,见comment。 ———————————————————— 罗比闹铃早几分钟睁开眼睛。窗帘缝隙漏出一线天光,他推开被子坐起来,看到柯拉松蜷在窝里,脑袋埋在前爪中间睡得正香。罗关掉了闹钟,把睡衣脱掉。等他换好衣服,柯拉松还没有醒。也许昨天的玩耍,再加上洗澡,它也消耗了不少能量。柯拉松的目光从早到晚追随着他,因此罗能成为监视者——或者说偷窥者,实属机会难得。罗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它的睡脸,悄悄地离开卧室。 洗漱过以后,他换好鞋,走出家门,但没有做伸展运动,也没有去拿牛奶和报纸。他在院子里拐了个弯,走到侧面的车库,他的车就停放在里面。它是一辆有着漆黑外壳、低排量的家用车,一个月才需要开一次,上次加油还是在半年以前。罗平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做些保养,在车库里受不到风吹日晒,它看起来就像新车一样。不过,这辆车不仅仅是漂亮。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它几乎等同于他的生命。 柯拉松来家里以后,车的使用率会大大上升。昨天去超市的时候,罗就在想这件事了。买这辆车以后大约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发现它有漏机油的小毛病,但因为影响不大,罗一直拖着没去管它。不过现在他打算着手解决这项问题。 罗取出千斤顶,把车架起来,然后又打开工具箱,拿出需要的工具,再戴好手套。他嘴里咬着手电筒,仰面钻到车下面检查底盘。果然,油底壳有些松动了,但不算什么大问题,他自己就能修好。罗把机油放光,拆下油底壳,顺便也换了一个新的机油滤芯。他用密封胶在油底壳四周涂抹了一圈,把它安回底盘,再一个个地拧上螺丝,他的额头因为扳扳手太用力而渗出汗珠。今天他的手很稳,胶涂得非常均匀,部件之间严丝合缝,螺丝的顺序也一个都没有弄错,这样的工作让罗觉得很有成就感。 拧到最后一个螺丝的时候,罗突然感到右边小腿一阵剧痛,还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往外扯。他痛呼一声,手电筒掉到地上,滚到一边。他的身体被拖行向外,后背衬衫翻转上去,皮肤裸*出来,被*糙的地面磨得沙疼。罗挣扎着,手肘撑地,偏过头从车底钻出,支起身*。他这才看到是金毛犬咬着他的小腿,把他从车底盘下拖了出来。看到他坐起身,柯拉松立刻放开了他的腿,一面喘着*气,一面凑上来左右察看,一双红眼睛像浸过水一般*润无比。罗还在惊愕之中做不出有效的思考,柯拉松忽然靠近过来,头搭在他肩膀上,然后安静地不动了。 在小腿的疼痛中茫然了好一会,罗才渐渐理清了状况。金毛犬的身体贴他贴得很紧,罗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皮毛,体重和体温。它宽阔健壮的后背因为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胸口。肋骨之后,那颗比人类小一些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冲出喉咙。 “你是在家里找不到我,才跑出来的吗?”他问道。柯拉松没有动,但头在罗的肩膀上压得更使劲了一些,下巴深深陷进罗颈侧的肌肉。罗轻轻抚摸它后颈上的毛,手指摸到了项圈上的皮革。 “我看你睡得很熟……”他解释了半句,又停下了。“抱歉,下次我会先叫醒你的。” 维持了这个姿势片刻,柯拉松的气息慢慢地平静下来。它退后两步,看了看罗,然后神色惭愧地低下头,用鼻子去碰罗的裤管,那上面被咬出了几个洞。罗屈起膝盖,把裤脚挽起。虽然柯拉松在情急之下没有控制好力气,但罗的小腿肚上只是留下几个红红的牙印,没有破皮流血。柯拉松像放心下来一样,肩膀的肌肉很明显地松弛了。罗把裤腿放下,摸了摸它的头。 “先让我把工作做完。” 罗捡回手电,重新爬到车底,一丝不苟地拧好最后一个螺丝,又把机油加满。他降下千斤顶,把车打着火进行检查,满意地看到一切正常。金毛犬在这期间一直老实地蹲坐在旁边看他忙碌,直到罗熄掉火,收拾好工具,才跟着他一起走出车库。 “你饿不饿?”罗低下头,对柯拉松说,“反正我忙活了一早上,现在很饿。今天的早餐要做一顿丰盛的。” *** 金毛犬正一脸愁容地看着眼前的狼藉。罗粗略地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有一个塑料盘子,一个翻倒的烧水壶,一个红姜罐——所幸盖子没有摔开,一束假花,以及一大片水渍。他又瞥了眼不远处的墙角,那里的插座断了电,插头危险地半悬着。根据罗的初步判断,柯拉松先是绊到了电线,把水壶拽到地板上,水壶又连带着餐桌上别的东西一起遭殃。罗没有看到任何碎片,所以收拾起来应该很简单。 看到他走近,柯拉松的前爪往后缩了缩,消沉地耷拉下脑袋。 “有进步。”罗对它说,“下次弄掉什么东西,也要像这样乖乖待着不动,等我来收拾。” 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想捡起红姜罐子,这时他的裤子突然滑了下来。原本罗只是匆忙地拉上拉链,没系纽扣,裤腰松垮地搭在*骨上,他一弯腰,裤子便随着他的动作一路滑到了脚踝。就在这一瞬间,柯拉松全身的毛刷地乍起,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从一个边缘柔滑的毛团变成一只巨大的黄刺猬。然后它飞快地转过身,一溜烟冲进了客厅。 罗在原地怔了半晌。他慢慢地提起裤子,仔细地系好扣子。他先把地面清理干净,把烧水壶的插头移到一个高处的插座上,然后走到客厅。柯拉松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以一名艺术家般极具格调的姿态,专心致志地观赏在午后阳光中摇曳的树丛。 “喂。我穿好了。”罗说。 金毛犬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确认他的下半身有好好地裹着布料,才走过来,用头蹭了一下他的大腿。昨晚给柯拉松洗澡时,罗也穿的很少,两条腿一直裸*,后来连防晒衣也脱了。但柯拉松并没有展露出像刚才那样剧烈的反应。所以它会受到惊吓的原因只有一个。 狗看到人的裸体会感到害羞吗? 罗越发地弄不明白了。 积攒的东西还是要释放,这是人类必须要遵循的生理规律,而且早上修车时他也出了不少汗。柯拉松趴在阳台上舒服地晒太阳,罗独自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三分钟之内解决了问题。他洗过头,把沐浴液抹遍全身时,手指又摸到了后腰那处凹凸不平。罗冲干净身体,往浴缸里放满热水,跨了进去。 热水浸到肩膀,他的思绪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午后。 他无所事事地走在街上,两腿虚软无力,像踩着棉花,但心里十分充实。他穿过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绊了一跤,身体失去平衡,夸张地挥舞起手臂,手指间夹着的烟头恰好按在了罗挽起袖子的左手臂上。 罗捂住手臂,倒退了一步,烟头掉下去,滚进了下水道的盖板。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但疼痛很轻微,而且转瞬即逝,他并不太在意。罗打算绕开那个愚蠢的男人继续走自己的路,然而对方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男人惊慌失措地说,“都怪我太冒失了!有没有烫伤?我带你去医院。” 罗皱起眉头。他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的类型了。 “没关系,不用了。”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甩开男人的手。 “但是,上面都红了。”男人指着他的手臂,“之后会起水泡的。我经常烫伤自己,所以很有经验——” “不劳您费心,我也没时间去医院。”想早点从这尴尬的情景中逃离,罗伸手去掰男人的手指,然而对方看着高高瘦瘦,却力大无比,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 “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赔偿。”男人还在喋喋不休,“需要多少钱?或者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都说不用了,你好烦人啊!快放开我!!” 两个人在人行道上拉拉扯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罗喘着气,冷静了下来。他稍微偏转身体,用空着的右手从后撩起衬衫。男人像被烫了一样全身一抖。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震惊,恐惧,看到了脏东西一样的眼神。 “看到了吧?我早就习惯了。”罗冷笑着说,“现在可以放开我,让我清静一下了吗?” 男人的手指卸了力气,松松地挂在罗的手腕上,罗稍一用力就把手抽了回来。他整理好衣服,压下帽檐,转身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管以前伤过多少次,再受伤的时候,也还是会疼的啊。” 这句话像一枚冰柱从他天灵盖钉下来,刺穿躯体,直达脚心。罗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他加快脚步,把男人抛在身后,走到家的一路上,他的心脏都在狂抖。 他会疼吗?这几年时光中,罗的感官仿佛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分不清痛楚和快感,也从来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然而就在这一天,他像是学会说第一句话的婴儿,打开了与外界交流的开关,又像是重获光明的盲人,真正地看清楚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抽搐的内心。可笑的是他第一次被人关心,竟然出自一个陌路人之口。 他空转的灰暗人生因此向前走了一格。 半年以后,罗考取驾照,卖掉房子,搬回乡下的老家。 他早就记不清那个男人的相貌了。当时对方穿着卫衣,头上罩着黑色兜帽,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罗甚至不记得他头发是什么颜色。然而那句话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那并不是一种抚慰式的话语,但是当罗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个声音会告诉他,他忍受的折磨应当被接纳,他的痛苦与绝望全都是合理的。也是为此,他能够在身体达到极限以前强撑着爬起来,逼迫自己吞下赖以生存的食物。 他的生活确实无趣极了,孤独,盲目,找不到任何想要完成的目标。但是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关键的选择,并且磕磕绊绊地坚持到今天。假如没有那句话,他一定还在淤泥里浑浑噩噩。现在虽然旧伤仍然会发作,但至少他有在努力,为了不去受到更多的伤,为了终有一天他能够摆脱疼痛,自由地活着。 刺啦,刺啦,门外晃动着一团影子。柯拉松在挠门了。罗应了一声,迈出了水已经彻底凉掉的浴缸。他披上浴衣,拉开门,柯拉松不像早上那么焦躁不安了,不过看到他,还是开心得原地转了一圈。 它需要他,依赖他,看到他不在会不安,会四处找他。 他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你这么怕寂寞啊。”罗蹲下来,握住柯拉松的耳朵揉捏了几下,手心里热乎乎的。 ———————————————————— 密码是银的原子序数。
【柯罗】银项圈(6)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快递公司的卡车到了。罗走到院门口签收,把箱子搬回家,分了三次才搬完。他坐在客厅,把东西都拆出来,排列在茶几上,纸箱壳子和塑料泡沫堆到一边。罗先举起狗粮的袋子抖了抖,意料之中地看到柯拉松不感兴趣地把头转到一边。比起加入各种所谓营养物质压制而成的干粮,还是刚烤好的牛排比较美味,这一点上人和狗的味蕾是共通的。之后他又给柯拉松试了狗绳。材料弹力十足,带子宽宽的不会勒进身体,长度有好几种调节模式。那条作为临时替代品的麻绳可以永久地躺在鞋柜底下了。 解开狗绳以后,罗又去看衣服。他拎着衣服领子举到空中,觉得它们和儿童穿的套头衫没有太大不同。罗没有孩子,这辈子大约也不可能有,但十多年以前,他的确有几次为洋娃娃穿礼服套裙的经验,尽管当时他极不情愿。柯拉松比不会动的洋娃娃还要乖,懂得适时地低头、抬腿,让罗能够很容易地把衣服套上去。穿上黑色马甲的柯拉松看起来意外地帅气,配合那张柔和的脸,给人一种安全又可靠的感觉,罗仿佛能够看到它在路上昂首阔步地巡逻,或者只是静静地蹲坐在警察官的脚边。不过柯拉松似乎对此没有什么自觉,穿好衣服以后就只是盯着罗看,旁边就立着穿衣镜,它也没有转头看一看自己的倒影。罗把马甲脱下来,又给它换上一套有蕾丝花边的粉色裙子。选择这样的衣服并不是因为罗有什么怪异的嗜好,只是因为网站提供了套装组合,他就顺手买了下来。然而穿上裙子以后,柯拉松立刻显示出不开心的样子,眼睛半抬不抬的,比起穿马甲的时候要消沉许多,好像它不仅拥有属于雄性犬只的自尊心,还是颇为敏感纤细的类型。但买都买了,罗决定把恶人做到底。他把裙子抻平,再将配套的一顶红色帽子戴到柯拉松头上,带子绕过它的下巴打一个蝴蝶结,终于忍不住笑了。柯拉松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像……那个什么来着?”罗歪着头想,用食指敲自己的太阳穴,“对了,就像狼外婆一样。” 柯拉松当然不可能听说过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不过罗说完这句话时,他确定无疑地看到金毛犬眨了一下眼睛。罗不想让它难堪太长时间,打算解开帽子飘带,它却一个低头,从他指尖溜走了。它以耀武扬威似的步伐在客厅转了一大圈,然后被胸前的裙摆绊摔了。罗追上去,脱下那条裙子,但帽子就留在了金毛犬的脑袋上——鲜艳的红色搭配它的金毛很醒目。罗把东西收拾好,衣服放在卧室,沐浴用品拿去浴室,狗绳摆在门口,然后去做晚饭。 中午的牛排吃得很撑,所以晚上就从简,罗做了米饭,煎鱼,配海带味噌汤。他本想给柯拉松单独做一份肉食,不过它好像很喜欢鱼的香气,所以罗用筷子剃掉鱼刺,仔细检查过,然后一边悠哉地吃饭喝汤,一边看金毛犬快乐地把盘子里那堆已经凉掉的、松散不成型的鱼肉囫囵吞下。晚上是很重要的时间段,三种不同的药绝不能弄错剂量和时间。夕阳坠落得很慢,罗靠在餐厅椅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外面还剩余一点光。他摸了摸自己的胃部,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抱起足球,招呼柯拉松一起走到院子里。 他让柯拉松待在院子一侧,自己走到另一侧,然后放下足球,把它踢出去。他没有用太大力气,球体慢腾腾地颠簸着,滚到柯拉松面前,被它用前爪按停。 “再传回给我。”罗对柯拉松挥舞着一边的手臂,大声喊道。金毛犬用鼻子一挑,球滚回了罗的脚边。就这样,他们玩起了传球游戏。 罗从小就喜欢待在屋子里,但他的协调能力和平衡能力都还不错。和玩洋娃娃一样,踢球——有时也玩抛接球——也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对罗来说,这些游戏带来的乐趣远不如书本上的文字令人心潮澎湃,但如果被人邀请,罗也愿意把大把珍贵的午后时光用在漫无意义的玩乐上。只是那些回忆和过往留下的印迹已经很浅很浅了,恍惚似梦,就像属于另一个特拉法尔加·罗一样,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自他身上逐渐剥离。 不过,此刻这些感觉又被唤醒了。他和柯拉松相互传了几个回合的球,然后罗尝试着选择一些刁钻的角度。但无论他把球踢到哪里,柯拉松都会飞跑着赶上它,用身体拦下,然后再将球稳稳地传回给他。足球飞滚在草地上,像是被一条风筝线牵引着,每一次离开罗,都会在几秒钟以内精准地回到他的脚下。罗开始左右跑动,柯拉松的奔跑幅度变得更大了,金色的长毛在晚风中如麦浪般轻扬,鼓动的肌肉下显出一层层优美的曲线。它猛冲,急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拐过陡峭的弯角,动作中看不出一丝理应存在的笨拙。罗想要高声称赞它,忽然看到柯拉松的红帽子滑下来,挡住了它的眼睛。它踉跄了一下,但仍然坚持着用嘴把足球拨向罗的方位,然后才摔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它嗖地跳起来,拼命甩动着头,想把碍事的帽子甩掉。 罗向后仰倒在地上,大笑出声。柯拉松传来的足球碰到他伸直的腿,向围墙的方向反弹出去。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因此这些笑声听起来就像他去剧场里看喜剧演出,一个陌生人在他耳边为一些生硬的桥段乐不可支一样。罗睁大眼睛望着天空,那里显现出入夜前的宝石蓝色,上面疏落地散布着一些星群,那些光芒时隐时现,像被风吹拂的烛火。罗渐渐停下了笑,但他的嘴角仍然往上扬着。 一个脑袋倏地出现在他视野中。成功摆脱帽子以后,那双眼睛就是夜空之中唯一的璀璨的红。 罗坐起身,伸手抚摸柯拉松的后背。上面斑斑点点的脏兮兮的泥,把原本漂亮的金色毛发粘成了一撮撮。 “你怕水吗?”他说着,捡起足球,向家门走去。 给柯拉松洗澡时,罗本来打算只穿一条平角内裤,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披上了一件防晒衣,它不怎么吸水,也好晾干。他搬了一把板凳进卫生间,坐在上面将花洒调至合适的水温,然后把在门边探头探脑的柯拉松叫进来,并且关好门,以防止水漫到外面的地板上。 罗先从头到尾把柯拉松的身体冲了一遍。毛被水完全浸湿以后,它看起来小了好几圈。罗打开新买的宠物沐浴露,认真清洗它的毛,揉搓它的爪子和尾巴,并小心不让泡沫流经它的脸。柯拉松配合地闭起眼睛,看起来相当享受。罗把因泥土黏连打结的毛全都理顺,再冲掉剩余的泡沫。这时他突然看到了那些藏在毛发底下的伤。 从肩膀、后背到腰,像被斧头砍过、被鞭子抽过,密布在金毛犬的躯体上。罗的手在温水中迅速地冷却了。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手掌哆嗦着抚摸柯拉松的身体。前后臂,侧腹,甚至肚子上也有。那些大小不一的伤疤有着同样粗糙凸起的边缘。 “这是怎么弄的?你被人虐待过?疼不疼?”他连珠炮似地问,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一样一阵窒息。柯拉松猛地甩了下头,一大片水珠砸到罗的脸上,害得他眼睛里和嘴里都进了水。然后它开始做一些古怪的行动,先是用左前爪踩右前爪,又啪地卧倒在湿乎乎的瓷砖上,再站起来,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这样做了几次以后,罗终于明白了。 “你自己摔的?” 柯拉松点了一下头。罗盯着它看了一会,举起了花洒。 “你怎么这么笨啊。”他轻声说着,继续冲洗它后背的毛发,“那我必须得把你看好才行了。” 洗得差不多了,罗把花洒关上。他用一大块毛巾把柯拉松裹紧,吸走一部分毛上的水,然后用电吹风把它们吹干,再用梳子梳理。柯拉松体型太大了,所以虽然它比世界上所有狗都要乖,给它洗澡仍然是一件很累人的事。等到它再次成为一个蓬松、柔软、香喷喷的大毛球,罗也累得快要站不起来了。他的脸和腿都沾了不少毛,痒得要命,湿透了的防晒衣像一大片荷叶贴在他的后背。他按着膝盖,撑起身体,让柯拉松走到外面去,自己打开花洒,冲走地砖上的毛。 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罗回头一看,柯拉松咬住他的衣摆,正在使劲向下拉扯。罗以为柯拉松有什么东西想给他看,于是关上水,往外走,但柯拉松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就只是咬着、拽着他的衣摆。 “喂喂,这个可不好吃。” 他教训般地轻轻拍了一下柯拉松的额头,但对方死活不肯松口。罗没有办法,拉开衣服拉链,防晒衣无声地掉落在地。然而柯拉松却没有对好不容易抢下来的胜利品表达一分关心,只是依然仰着头,直勾勾地望着罗的后背。 “没什么好看的吧。”罗从架子上扯过一块干净的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柯拉松好像也失去了兴致,转过头走开,尾巴一晃,消失在卧室。 “真是只奇怪的狗。完全不明白它在想什么。”罗嘟囔着,一边用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痕,一边捡起了防晒衣。他后腰处的疤痕隐隐痛了起来。 ———————————————————— 现在没办法很好地预警,但还是请各位务必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一如既往是绝对的柯罗HE,我自己认为没有特别过分的内容,但是不确定每个人的接受程度…… 另外想说,这篇真不是人写的……希望我能撑到它结束😣
【柯罗】银项圈(5)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 帽子最终挂回了衣钩,而罗寻觅的采购袋也到了他的手上。如果柯拉松愿意,罗希望在他去超市采购的这段时间,它可以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回来,不过显然他把情况想的太乐观了。金毛犬对他的“我只需要半个小时……不,20分钟”置若罔闻,一路紧追着他从客厅跑到玄关。罗握紧门把手,谨慎地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钻出去,然后迅速回身把门合上,动作敏捷得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然而没出五秒钟,旁边的客厅窗户就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玻璃后面望着他,那样苦苦恳求的眼神,只要是尚存一丝人性的人都会感到于心不忍。罗叹了口气,不得不回到家中,把绳索给柯拉松套上,牵着它走出院门。 超市是个中型超市,距离罗的家不远,过了不久就到了。现在时间尚早,没有多少顾客,但罗觉得门口的保安一定不会允许他带一只大狗入内。他踌躇了一会,去和保安说了几句话,征得对方同意以后,把柯拉松的绳索拴在超市门口的电灯柱上。 “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出来。”他最后对柯拉松说了一句,看到对方点了一下头,就走进超市的大门。 出门之前,罗没有事先列出清单——他决定看到什么需要的,就往袋子里装,但这次购物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轻松。他总是忍不住隔几秒就回头向门口看,去确认灯柱底下那一团黄色,心思根本无法集中在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上,而他大脑剩下的空间又被柯拉松可能会喜欢什么的思考填满了,罗匆匆地掠过零食区,全然没注意到这里摆放着他喜欢吃的鲔鱼干。当他走到超市深处,一层层的货架挡住他的视野,罗难以自控地感到焦躁。他为自己的缺乏经验而感到后悔:当初就应该狠心一点把柯拉松留在家里才对。它温顺,漂亮,脾气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兴趣,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如果在罗视线被遮挡的这段时间,又有人想把它带走怎么办?它对人几乎没有攻击性,又可能真的不懂得怎样吠叫。罗相信它选择了他,不会被陌生人的几句好话或者一块肉骨头诱惑,但如果它被人硬牵着绳子拽走,或者被注射了东西呢?想到这里,罗抓起一块分装好的牛肉,跑回了超市入口。柯拉松还蹲坐在原地。看到他,它歪过脑袋,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行迹古怪,还气喘吁吁。罗松了口气。 虽然过程中忐忑不安,不过罗的采购任务还是顺利地接近了尾声。肉类和蔬菜已经几乎把空间占满,袋子变得很勒手。他第一次注意到超市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宠物专区,于是也拿了两小包不同口味的狗粮。前往收银台的路线要穿过文具和玩具的区域,罗路过货架时,看到上面摆着一个儿童足球。它比真正的足球要小,也软一些,那些黑白相间的斑块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帽子。也许柯拉松会喜欢。罗把足球拿下来,夹在胳膊肘和肋骨之间。 “早上好,罗先生。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呀。”收银台后的青年向他微笑示意。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向对方点点头。说是青年,其实比罗的年纪要小。他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但知道对方为了攒大学的学费,在超市做短工。 青年动作利落地用扫码枪扫过一件件商品,罗把它们按大小轻重的顺序依次装回购物袋,每装一件,就瞄电灯柱一眼。刷卡结好账以后,他准备离开,被青年叫住了。 “这个是超市的春季活动,免费赠送的。”青年有些腼腆地说,把一个精致的透明小袋子递给罗,里面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像是糖果。罗不讨厌甜食。除了能够补充能量以外,还能为神经带来最直接的快乐。他无言地收下糖果,装进自己的衣兜。等到走出超市,再一次把柯拉松的绳索绕到自己的手腕上时,罗才感到安心。 “下次我来超市,就不牵你了。”他说。柯拉松侧仰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蔫蔫地耷拉下脑袋,尾巴也垂得很低,扫过地面。罗看着它的后背。柯拉松没有做更多的表示,但他好像能明白它在苦恼地思考:自己明明一直都很听话,为什么会惹他不开心。 “我会开车。”罗继续说,“这样你可以在车里等我。搬运东西也方便一些。” 金毛犬的头立即抬了起来,脚步也轻快得像在跳跃。罗再一次感到柯拉松是一条非同凡响的狗,而他和它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心电感应般的连结。 回到家以后,罗没有忘记先给柯拉松拆掉绳索。等到下午,狗绳应该就到了,绳索可以退出舞台,因此他把它塞进了门口鞋柜的最下面。罗掏出钥匙和钱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顺手摸到了衣兜里的糖果。他打开袋子,取出了一块,剥开糖纸,扔进嘴里。清凉但伴随着苦涩的甜味在他的口腔蔓延。是薄荷巧克力。 “味道不坏。”他自言自语地说,又吃了一块,然后提着购物袋走到餐厅,把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自他住到这个家以来,冰箱还没有这么满过。假如突然遇到地震,他和柯拉松被困在家中,靠着这一冰箱的食物,规划好每天的份额,应该至少可以撑上一个月。不过要是柯拉松又逼着他多吃,那就头疼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的时候,罗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嚓嚓声。罗偶尔会在院子里看到老鼠、黄鼠狼和浣熊,不过它们总是一脸警惕的样子,一遇见他就飞快地逃跑得无影无踪,罗也没有在家里发现过这些野生动物的踪迹。他有些困惑地走到客厅,发现那一袋糖果落在地上,柯拉松站在旁边,前爪底下还有一张被撕咬得皱皱巴巴、湿淋淋的包装纸。 “贪吃鬼。”罗笑了笑,转过身。 等等。等一下。 昨天晚上,他在网上订购宠物用品的时候,也学习到了一些养宠物的常识。 家养宠物的活动空间狭小,需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帮助它们发泄精力。 就算是内向、喜静的宠物也需要爱抚和交流,它们能敏锐地感知到人类的情绪。 比起市面上卖的宠物粮,自己亲手做饭往往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有一些人类常吃、喜欢吃的食品,对于动物来说却是无法消化的剧毒。比方说,猫不可以吃洋葱,而狗不可以吃—— 罗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摔在柯拉松面前。 “吐出来。”他厉声说,“给我吐出来!” 一向懂事的金毛犬这次却不听他的指令了。它睁大红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罗。罗伸手去掰它的嘴。 “快一点,拜托了,”他浑身颤抖着,一只手掐它的牙关,另一只手从下向上抚摩它的喉咙,“还没咽下去对不对?求你了,不能再因为我的错——” 柯拉松好像被他吓到了,低头吐出了一小块半融化的棕色物体。罗立刻把手按上去,指甲抠着地板把那块巧克力抓起来,甚至忘记垫张纸巾。巧克力迅速被他的体温融化,和他手心的冷汗混成黏腻的一团液体。 “水,水。” 他念叨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去倒了一杯水,又回到客厅,把杯子伸到柯拉松的下巴底下。 “喝下去。”他说,“喝下去,把毒素稀释。” 柯拉松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很勉强地伸出舌头,一下下地舔杯子里的水。片刻之后,水见底了,罗又去接了一杯,按着柯拉松的后脖子逼迫它继续喝。等到第三杯,它说什么都不肯喝了,头偏到一边,用难过的眼神看他。罗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歇斯底里。杯子从他手中滑落到地上,他喘着粗气,看到杯壁和自己手上都沾满了巧克力,像涂了一层泥。罗抽过一张纸巾,机械地把手擦干净。 看到他镇静下来,柯拉松慢慢低下头,用鼻子碰了碰袋子,又往后退了一步,缩起脖子。罗知道这是表示它不会再吃了。 “对不起。对不起。”罗跪在地上,用手摸它的脸。“是我太过分了。这么一点巧克力,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你又基本都吐出来了。” 他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感到全身脱力。罗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指针,计算了一下时间。虽然应该不需要带柯拉松去看医生了,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是要保持关注。罗想去给柯拉松做一些好吃的作为补偿,但是又想到刚才强迫它喝了很多水,也许还是等一等。他太不了解柯拉松了,这种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它。然而这时,柯拉松却小心地叼起糖果袋子的一角,把它放到了罗的膝盖上。 罗愣住了。柯拉松看他没有反应,再次把袋子叼起来,冲他摇了下尾巴。 罗接过袋子。他从里面取出一块巧克力,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砂糖的甜,巧克力的醇香,一同抚平了他干燥的唇舌。融化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管向下流淌,胃袋注入一阵温暖,舌根和鼻腔都萦绕着回甘。 柯拉松又歪过头,好像在询问他的感想。 “味道不坏。”罗说,用手捂住了发热的眼睛。
【柯罗】银项圈(4)
约4k字,未完。第一章→(1) ———————————————————— 早上6点,罗在手机闹铃声中准时醒来。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甚至还能记得一些梦境的画面,不过都是些缺乏连续性的片段,比如他在陌生的钢铁大楼间穿梭,或是在快餐店空无一人的餐台前点餐。在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趴在不远处的金毛犬也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早上好。”罗说,想起来自己同柯拉松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他不知道犬类需要多长的睡眠时间,不过柯拉松看起来很精神,昨晚应该也睡得不错。罗打着呵欠走去洗手间洗漱,金毛犬惯例地跟在他脚边。罗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比昨天要好些。 打定了主意,罗换上短袖和短裤,为了应对还很凉的气温,又在外面套了一件薄外衣。昨天晚上,他一口气订购了大量宠物用品,除了最必要的狗绳和狗粮以外,还有玩具,毛梳,磨牙棒,犬用牙刷,以及一些药品,以备不时之需。他看到网上有卖狗穿的各种花花绿绿的衣服,于是也下单了几件,最期待的是那件仿照警犬背心的黑色马甲。不过,这些东西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送到了。所以罗又取出那段绳索,打好绳结,套在柯拉松身上。柯拉松温顺地由他摆弄。罗觉得假如自己不小心把绳子系得太紧,弄疼了它,它可能也会一声不吭,所以手上的动作格外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罗的错觉,在他做出他们一起生活的宣言以后,柯拉松不像最开始那样紧盯着他不放了。它还是会与他保持很近的距离,喜欢长时间地仰头看他,不过红瞳中警惕的神色看起来放松了些。罗不清楚这是否说明它放下了戒心,不过他仍然为此感到心安。很长时间以来,罗漫无目的地活着。一个人的日子自由自在,但没有什么特定的想做的事,也就不会收获成就感。而这样松散的节奏正在因柯拉松而改变。 在遇到柯拉松之前,罗从来没有想过养宠物。有时候,看到别人满脸洋溢着幸福,亲昵地爱抚自家养的动物,他甚至会感到难以理解。他既没有那么充沛的感情,也无法承受一个比自己弱小许多的生物投射给他的无条件的信赖。安全感,爱,罗给不了柯拉松这些东西,但柯拉松本身就不是一条亲近人、热衷于向人寻求温暖情绪的狗。有时罗会觉得它很冷淡;夜里睡觉时它把眼睛阖上,没了那道红朦的目光,罗甚至会觉得它仿佛不存在。但这反而让罗能够更快适应与柯拉松共度的新生活。 确认好绳圈的位置都恰当,罗给自己两条腿绑好护膝,在玄关换上运动鞋。 “稍微做些运动。”他对柯拉松说。他牵着它走出家门,深呼吸早晨第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走到院子里平坦开阔的地方,伸展手臂,弯曲膝盖,做简单的热身运动。柯拉松围观了他一会,伸直前腿,弓起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10分钟以后,罗觉得关节都活动开了,腰部和腿部的肌肉也得到良好的拉伸。他把绳索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一个结,这样就不用一直握着了。随后罗原地跳了几下,同柯拉松一起向院子外跑去。 天气好、心情也好的时候,罗会去晨跑。绕附近的街区一周,大约需要30分钟。为了减少对身体的伤害,他买了护膝和减震鞋,但从来不关心配速、心率和别的什么精密装备,比最业余的爱好者还要业余。他跑步,只是因为喜欢追逐着某种东西的感觉,还有抵达终点时汗水淋漓、身体轻飘飘的那种让人觉得自己确实地活着的体验。 像往常那样,罗掌握着自己的节奏,跑得并不快,但再慢也不会中途停下来改为步行。柯拉松十分轻松地跟在罗身边,两只耳朵像蝴蝶翅膀一样上下飞舞。不出一分钟,罗的呼吸就变粗重了。五分钟后,他拉下外套的拉链,衣摆敞开来飘在他的身后。汗水从眉毛滴下,罗及时抹掉,因为要是让它们掉进眼睛里会很疼。街上空无一人,余光中罗看到两旁围墙向后飞快地飘移,而位于他视线焦点的远方的高压电线塔却岿然不动,两者间形成一种奇妙的时间落差,就好像他在一条汹涌却永恒不变的河流中日复一日地奔跑。风被他上升的体温捂热了,他的鼻腔呼出滚烫的蒸汽,却带不走胸口处越积越多的热量。他的心脏好像膨胀到了几倍大,变成一个卡在肋骨间、涂着苦味剂的气球,在它马力全开为肌肉供氧的同时,也将那种令人上瘾的窒息般的苦涩传递到肢体末节。他身体的密度仿佛变高了,每一脚踏在地面上都是沉甸甸的、实心的,透过前脚掌的震动,他感知到大地反馈给他的力量。 拐过一个弯,罗看到了告示栏,那两张关于寻找金毛犬的主人的传单还贴在上面。罗原地小跑了一小会,越过了告示栏,并没有把传单撕下。如果再有人谎称自己——或真的就是柯拉松的主人,想要把它带走,他自信有能力把对方赶跑。除此之外,罗也有些想就让传单那么留在上面。那些照片和文字见证了他和柯拉松的相识是怎样一场未曾预想的意外。 又过了大约20分钟,罗跑完一圈的路程,回到了自家门口。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听着自己的呼吸从急促转为无声。柯拉松跟着他,没有任何异状,步伐始终轻快,连舌头都没有伸出来,好像刚才的运动对它来说只是一场最平常的散步。不过罗又想起了它被自己绊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也许柯拉松的大脑——或许小脑——里有个看不见的开关,让它有时聪明过人,有时又笨得吓人。 罗取了牛奶和报纸,走回屋子。他补充了些水分,然后去卫生间冲澡。当罗擦干身体,换上Polo衫和牛仔裤,边擦头发边走出来时,他发现柯拉松立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前爪搭在桌边,头伸着去舔他杯子里剩下的水。柯拉松显然被突然出现的罗吓了一跳,脑袋猛地一抖,玻璃杯向旁边歪倒,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碎了。罗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金毛犬就唰地跳到地上,想用鼻子去碰地上的玻璃残渣。 “别动!”罗大喊一声,毛巾从他脖子上滑到地上。柯拉松的动作停住了。它慢慢抬起头,用做错了事、无比愧疚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杯子而已,没关系。”罗说,“你别动啊。” 他取来扫帚和簸箕,小心地把碎片清理干净,又用毛巾在地上抹了好几次,确定已经没有任何残渣在上面,这才放心。 “药品还没寄到,我不懂包扎,镇上又没有宠物医院。”他对柯拉松说,“要是你把鼻子划破,我只能给你贴一个创口贴。” 看着金毛犬的眼睛,罗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走到卧室,察看狗窝旁边的水盘。里面还有三分之二的水,很清澈。 “不喜欢用这个喝水吗?”他自言自语着,把盘子端起来,“也是啊,放在地上很容易脏。” 他把盘子仔细洗过一遍,拿过自己的烧水壶往盘子里倒满清水,放在餐桌上。柯拉松立即跳到椅子上,低头去舔盘子里的水。 罗摸了一下它的头。 “你还真是个讲究的贵族狗。” 运动过后就容易饿。罗感到自己的胃正在虚弱地扭动,便去做早餐。虽然他想看看柯拉松还会吃以及喜欢吃哪些东西,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新花样,而且冰箱里的食材也见底了,所以罗仍然拿了几个鸡蛋,不过这次他换了种做法。他把蛋打散,倒进烧热的油锅中,刺啦一声以后,蛋液在锅里滋滋地冒着泡,泛出阵阵香气。过了几分钟,金黄的炒蛋出炉,又嫩又香,相当引人食欲,在罗惨淡的手艺中可以算得上一等品了。为了避免后面推来让去的麻烦,罗直接把炒蛋按照一比三的比例分配,大的一份给柯拉松,自己只盛了一小盘。 然而等到他坐下时,对面的柯拉松却对着他的劳动成果一脸阴沉。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炒蛋,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走到罗身边,用鼻子使劲拱罗的腰。罗的肋下很怕痒,推拒无果,只好站起来,看着柯拉松迅速霸占自己的座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炒蛋。罗一头雾水地走到对面坐下,拿起叉子时,忽然心中一动。 “你是想让我多吃一些吗?”他问道。柯拉松抬起了头,眼睛眨了一下。 “我吃不下。”罗说着,一手托腮,一手用叉子拨着炒蛋,“我也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但你是需要的吧?” 柯拉松昂起脖子,把头扭向一边,一副他不吃自己也要绝食抗议的态度。 “好吧,好吧。我尽量。”为了表达诚意,罗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炒蛋,费劲地咀嚼着。柯拉松这才继续进食。经过非同寻常的努力,罗吃掉了大半盘炒蛋,剩下的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了。他把盘子推到中间,试探性地敲了敲桌子,柯拉松这次没有提出异议,乖乖接纳了剩下的食物。罗看着它一口一口地吃东西,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情。他似乎可以理解那些养宠物的人了,但某种意义上,他又觉得自己离他们更远了。因为柯拉松怎么看都不是一只平凡的狗,饲养它——既然罗不认为自己是主人,那么还是用“与它一同生活”这样的描述吧——绝不是一项普遍的经验。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变化,就好像一口浅浅的、只到人膝盖的甘泉,里面藏着很多漩涡,罗正缓慢地被它一步步浸润。 但那温润的清甜却让罗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吃过早饭,罗决定出发前往超市。他每次向来只买两到三天的食材,轻装出行,不过这次为了确认柯拉松在食物上的喜好,会是一场罕见的大型购物行动。罗想起卧室衣柜里有一个容量很大、布料结实的采购袋,他打开衣柜翻找时,挂在衣钩上的斑点帽掉落在地上。罗想把它捡起来,却注意到柯拉松对帽子表现出了异样的兴趣。它先是换着各种方向盯着它看,又用头去前后蹭帽檐。它的前腿不小心踢到了帽子,帽子从衣柜里滚出来,柯拉松拔腿追上去,把鼻子伸进帽子里面。罗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这样专注地玩一个东西,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你喜欢吗?”他问道。 柯拉松抬头看了看罗,又低头看了看帽子。然后再看罗,然后又去看帽子。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只只会重复被输入的指令的机器狗。然后柯拉松张嘴衔住帽檐,把帽子叼了起来,仰起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罗。 “你要戴?对你来说可能大了点啊……我试试吧。” 罗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但是柯拉松歪过头,避开他的手,继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并用帽子来回磨蹭着罗的腰。 “你……是想让我戴吗?”罗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个天气,很热啊。” 然而金毛犬的眼神格外坚定,看起来完全不打算退让。罗叹了口气,接过了帽子。手指上传来熟悉的柔软感觉,他把帽子翻过来,看了看内侧磨损的绒布,把它往头上扣去。 仿佛被人兜头浇上一股淤泥。冰冷、黏稠又厚重的液体像海洋生物的触须一样沿着罗的后脖子向下流淌。 双腿传来剧痛。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到了地上,两边的膝盖骨像粉碎了一般疼。帽子已经落在地板,但罗的手指还紧紧捏着帽檐。 “我不想戴它。”他喘着气说,看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我不想戴。” 柯拉松猛地从他手中抢过帽子。它叼着帽子冲进衣柜,把它塞进看不见的角落,又奔回罗的身边,焦急地用鼻子不停地碰他的脸,鼻孔呼呼地喷着气。罗把手使劲按在胸口,感到心脏和手指的震颤一起慢慢地平静下去。 “真的太热了。”他说,用食指轻轻抚摸柯拉松的鼻梁。“等到了冬天,我再戴给你看。” ———————————————————— 不好意思,连载前期还是不太能回复,所以不用刻意留评论,如果有很想说的话再请随便讲讲。 非常感谢所有投掷感想给我的人! 另外这篇不是转生paro❣️
【柯罗】银项圈(3)
约4k字,未完。第一章→(1) ———————————————————— 回家以后,罗先把柯拉松身上的绳子解下来,放回原先的位置。他觉得柯拉松的特征很醒目,corazón也是个极少见的名字,但也估计它的主人不会那么快地找上门来,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几周。在那之前,他得学习如何和一条狗相处。 罗没有养宠物的经验,相当于从零起步。但他决定先给柯拉松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他住在独栋的房子里,上下两层由狭窄的楼梯连接,家具很少,有充分的供柯拉松跑来跑去的空间。罗先从收纳箱里翻出冬天用的被褥,柯拉松很大,所以他只把被褥叠了一折,放在卧室床角,边缘堆高,中间拍松,权当是一个简单的狗窝。在他跪在地板上做这件事的时候,柯拉松一直在他旁边看着,对于近在咫尺的更宽大、更舒适的人类的床没有展示一丝关注。等到罗退后,向它示意,它就走到窝里趴下来。罗想起了柯拉松进门前在地毯上擦爪子的行为,大约它真的受到过极好的训练。那么,有没有可能它曾经是一条军犬,或者其他功能犬?所以走路时才那么安静,而除非主人发出指令,否则它对于狗天生会感兴趣的那些事物全都目不斜视。 不过,考虑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保持联络畅通,等待消息。罗一上午做了不少事,有些累了。他拿了一个浅盘,倒了一些水,放在柯拉松旁边,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他翻开一本没看完的书,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上次看到哪里。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很适合静下心来读书。然而在鸟鸣声中,罗慢慢地翻着书页,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书中没有大段的描述,仅仅是简单的人物对话,他都要反复阅读几遍,并且在读下一页时把先前的内容忘得精光,不得不翻回去重读。 不知过了多久,罗终于放弃了。他把书扣在一边,回过头,正好撞上金毛犬的视线。它仍然卧在窝里,但头仰着,眼睛望着他。不知道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才抬起头,还是说在他读书的这段时间里一直盯着他的后背。 罗挠了挠脸颊。他的视线在书桌上寻觅了一会,抽出一张纸巾,在手掌里团成一个团。 “喂!看这里。” 他冲着柯拉松晃了晃,手腕一用劲,把纸团丢了出去。纸巾球的弹力很微弱,疲惫地跳动了几下,滚到卧室门边。柯拉松的视线顺着那团白色移动,直到它停下,又回到罗的脸上,两条前腿动都没动。罗不禁觉得自己很蠢。 “你这家伙……”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把椅子挪到正对着柯拉松的方位,“到底喜欢什么啊?” 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去摸柯拉松的脸。它配合地侧过头,脸颊贴住他的手心。和柔软的皮毛触感一同侵袭进他身体的是动物的体温,两边接触得这样紧密,他的手好像也成为了这个暖烘烘的大毛团的一部分。 罗把手抽了回来。 “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他说着,站了起来,“不过我去准备午饭吧。至少吃东西的时候,你还能展露出一点感情。” 主食之中,罗最喜欢的是大米。他的午餐和晚餐往往是米饭配菜,一荤一素,心情好的时候再加一道汤,或者饭后来点零食。他走到餐厅,柯拉松追着他过来,罗按部就班地洗手,淘米——平时双倍的份额——并量好米和水的配比,再启动电饭煲的计时。他依稀记得狗是杂食动物,也就是说他能吃的东西,柯拉松应该都能吃。罗打开冰箱,菠菜只剩最后一捆,他拿出来,又从冷冻室里取了两块鸡排。等到水煮菠菜和煎鸡排出锅,米饭也焖好了,电饭煲顶上小孔冒着汹涌的蒸汽。罗盛了两碗出来,摆到餐桌上,柯拉松已经又跳到椅子上坐着,昂着头的样子让罗觉得自己像个在犬类专用餐厅打工的人类侍者。他把菠菜和鸡排分别分成两份,盛到盘子里,一份放在柯拉松面前。 “我做饭不怎么好吃,但能填饱肚子。尝尝看吧。”他说完就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 让罗意外的是,柯拉松吃得很起劲。他以为它不会碰菠菜,只是为了公平起见才给它盛了半盘,但柯拉松竟然一口气吃光了所有菠菜,然后才去动鸡排。当然,也可能它是把自己喜欢的食物放在最后享用的类型。罗依然缺乏食欲,看着对面的狗一脸开心——柯拉松没什么表情,姑且这样描述吧——地享用他做的寡淡午餐,罗觉得自己的胃也获得了满足。像早上那样,他把自己还剩大半食物的盘子推到柯拉松的面前。然而这次柯拉松却以一种很不快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用鼻子将盘子推回给他。 没想到自己会被狗嫌弃,罗感到很有意思。 “鸡排是我用筷子分出来的,不是我咬剩下的。”他说着,又把盘子推过去。金毛犬的两边耳朵动了好几下,像是徘徊不定了一阵,最终还是低头咬住了那半块鸡排,一口吞了下去。罗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橙汁,一边喝一边看它吃。等到所有食物都消失了,他再去收拾餐桌,洗盘洗餐具。柯拉松贴他贴得很紧,罗的腿时不时地碰到它的身体。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罗擦了擦手,走进卫生间。柯拉松也跟了上来。 “我要上厕所。”他转过头对柯拉松说,“这你也要看?” 金毛犬的右前脚悬在半空中,僵住了。随后它倒退了几步,垂下头,蹲坐在门外。罗关上了门。拉下裤链时,他想起早上带柯拉松出去时,好像一次都没有看到它大小便。也许它不熟悉环境,还在紧张。无论如何,晚上得带它再出去一次。 系好裤子,按下冲水按钮,洗过手,罗把门拉开。柯拉松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外面,一看到他出来,就从他腿边擦过,自己钻进了卫生间。然后它转过头,当着罗的面用鼻子把门推上。 罗惊呆了。他没有去碰门把手,呆立在卫生间门外,透过毛玻璃看着里面一个晃动的影子。过了一会,里面传出冲水的声音,门缓缓地向内滑开。柯拉松先用自己的下巴将门把手压下去,把门拉开一个缝隙,然后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罗听说过有些人会训练狗上厕所,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罗走到卫生间里面看了一圈,马桶里是清水,四周也干干净净。 “你真厉害啊。”他对柯拉松说。对方看了他一会,笨拙地摇了下尾巴,打到了墙角的电线。 罗有午休的习惯。其实他的睡眠时间很少,中午更难以睡着,因此比起午休,更像是闭目养神。今天他不是很想躺到那张床上去,不过由于无事可做,吃过药以后,他还是把窗帘拉上,和衣而卧。柯拉松静静地趴在窝里。即使隔着眼皮,罗还是可以感受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幸好是我。”他闭着眼睛说,“我无所谓。要是你跑到别人家里,这样盯着人看,他们肯定会又生气又害怕,最后把你赶出去。人类很小心眼的。” 不过,也许正因为是他,这只狗才会露出这种眼神。罗想到了主人在家中意外身亡后被宠物狗吃掉的新闻。 “你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喃喃地说着,手从床铺边缘垂下。他的手掌只接触了三秒左右的空气,然后就换成流动的软毛。罗睁开眼睛,柯拉松已经从窝里出来,来到他床边,用头蹭他的手。罗发现虽然它不喜欢伸舌头舔人,但在与人身体接触这件事上似乎挺积极的。 罗侧过身躺,与金毛犬红色的眸子对视了片刻,大门忽然发出猛烈的砰砰的响声,把罗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等一下,马上就来。” 他大声说着,穿好鞋,快速经过走廊,来到玄关。柯拉松跟着他。 罗用力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妇女。她身材丰满,戴着墨镜,黄棕色短发打着小卷,脸上化着极浓的妆。她一见到柯拉松,就夸张地冲上前。柯拉松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但还是赶不上对方迅猛的速度,被一把搂住脖子。 “柯拉松!我的亲亲宝贝!” 她一边说,一边猛亲了它一口,金毛犬的颈毛顿时印上一个鲜红的唇印。 “请问?”罗向前走了一步。女人站起来,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硌痛了罗的手。 “哎呀,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都忘记跟您打招呼了。”她热情洋溢地说,“您就是特拉法尔加·罗先生吧?谢谢您收留了我们小柯拉松。早上我发现它不见了,整个人都要急死了,光顾着在家附近找,也没动动脑子去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幸好幸好,看到了您贴在告示栏上的传单,这不,我马上就赶过来了。需要多少酬金?尽管说。” 她一边说,一边在挎包中摸出一个很大的皮夹。 “不用了。”罗说,“找到了就好。” “真的吗?您真是个好人。” 女人笑容满面,伸出短胖的手去摸金毛犬的头。 “柯拉松,跟妈妈回家喽。” 然而金毛犬飞快地偏开头,避开了她的手,绕了一圈,躲到罗的背后。 “这孩子,性格太内向,总是扭扭捏捏的。”女人一点也不尴尬,她弯着腰,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冲柯拉松不停地招手。 “是啊。”罗说,“它特别安静,到我这以后一声都没叫过。” “对吧!”女人迅速地接过话茬,“我是看着它出生的,把它喂养大的。它小时候就不喜欢叫,长大了更是——该怎么说,惜声如金!要不是以前听到它叫过几次,我肯定会以为它天生是个哑巴。‘柯拉松’这名字也是我取的,‘红心’,代表我对它的爱。对了,那个项圈,也是它一岁生日的时候我亲手戴上去的。” “原来如此,您和它的感情这么深。”罗点了点头,说,“那您一定也对有些狗讨厌喝牛奶这件事非常感同身受吧?我没养过宠物,以为猫啊、狗啊,都喜欢喝牛奶。早上我遇到它,就给它倒了一些,结果——” “哎呀!”女人立刻说,“小柯拉松最讨厌牛奶了!不小心吃到奶酪都会不开心地吐出来呢。” “——结果它喝光了。”罗平静地说,往前迈了一步。“看起来,它好像不是您要找的那只‘柯拉松’啊。” 女人张大嘴巴看着罗,然后又看了看柯拉松。 “这……这么一说,它的脸短了些,毛也比我家那只要长。” 她装模作样地又观察了一会柯拉松,脸上拧出一个失望的神色,站起身,把皮夹装回包里,又扭过头对罗堆出一个笑容。 “真是太对不起啦,我急火攻心,看错了。” “我理解。”罗说,“也希望您能尽快找到您的狗。请回吧。” 女人对他点点头,挎上包,急匆匆地转身走了。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然后是一阵汽车的轰鸣和一串扬起的灰尘。他把大门关好。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罗自言自语着,慢慢走回客厅。想着也许一会还有人拜访,他没回到卧室,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等待。然而柯拉松却不像之前那样镇静了。它在茶几前走来走去,绕得罗眼晕,而且还时不时地绊自己一下。当柯拉松第五次在什么都没有的木地板上打趔趄时,罗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走到柯拉松面前,盘腿坐下。对方也安静下来,后腿蹲坐,头朝向他。 “我要讲一些很严肃的事。”罗看着柯拉松的眼睛,用很正式的口吻说,“如果你能听懂,就好好回答,不能装傻充愣。答案是‘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明白吗?” 金毛犬大睁着眼睛望向他,神色茫然。一瞬间,罗觉得对一只狗发表演讲的自己十分可笑。但过了几秒,柯拉松非常慢也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听好。”罗停顿一会,做了一次呼吸,然后说,“你真的有主人吗?——不对,等一下,我换个问题。我要问的是:你真的有一个想回去的家吗?” 金毛犬摇了摇头。罗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那,”他轻声说,“你想跟我一起住吗?” 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在柯拉松的红眸中映出很亮的光点,一边一个。它们晃动起来。 它点头了。 罗咽了口唾沫。他伸手去摸柯拉松的脸,它歪头靠进他的手掌,好像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独特的、默认的交流方式。 “好。”罗声音沙哑地说,“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 他是它的什么呢?主人,他不想当。朋友,也不太对劲。 “你……愿意与之一起生活的人类。” 说出这句话时,罗的胸腔胀得难受。为了让暴动的心脏平息下来,他垂下脖子望向地板。过了一会,他感到一个很凉的湿鼻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 以下内容与文章无关。 感谢基本没有看过OP、对于罗和柯拉松的认知几乎完全来自于我的日常碎碎念的麦冬小姐特意为不成器的我画了超级幸福快乐的柯罗!!!可爱死了!今日の私は阿修羅すら凌駕する存在なんだ!
【柯罗】银项圈(2)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 对着笔记本最后整理过一遍思路,罗开始行动。他在客厅给柯拉松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全身像,另一张是项圈上面字母的特写。它生性不好动,喜欢安安静静地坐着,很方便他拍出清晰的照片。罗把数据传进电脑,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把照片贴进去,然后去编辑说明文字。 有照片,柯拉松的主人应该就能认出它,文字描述并没有太大必要。不过罗还是一边设想着怎样能让人快速、清楚地了解这只狗最主要的特征,一边慢慢地敲打着键盘。 金色长毛,垂耳,坐高约1米,脖子上有一个写着corazón的项圈。 写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把“corazón”贴到了搜索引擎里。他浏览了一会线上词典的网页,转头对蹲在他身边的柯拉松说。 “原来‘corazón’是‘心脏’的意思,我都不知道。而且z要念成s。” 罗用手摸了摸金毛犬的头,用响亮的声音说。 “‘柯拉松’。” 这次他确信自己念对了,而且口齿清晰。但柯拉松还是反应寥寥,望着罗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困惑,仿佛不明白面前这个人类为什么总是要一脸严肃地念出这些音节。也许柯拉松真的不是它的名字,但罗也没有更好的方式去称呼它了。他叹了口气,把注意力再度放到文档上,换行,写下最初遇见柯拉松的时间、自家地址和联系方式。他不太懂排版,就把字体调大了一些,加粗,自我感觉还算醒目。不过在正式打印之前,他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情。罗站起来,绕到金毛犬背后,蹲下身去摸它那条蓬蓬的尾巴。尾巴上的毛和其他地方一样柔顺得仿佛被人精心梳理过,但柯拉松好像知道罗想做什么,刚被碰到尾巴就用力甩了一下,头也转过来盯着他看。 “乖一点。你的毛太长了,我从前面看不到。” 说完,罗一只手往上托它的腹部,另一只手按它的肩膀,让金毛犬从蹲坐转为普通的四足着地的姿势,然后再把它的尾巴掀起来。柯拉松没有再挣扎,只是一直回着头,用委屈的眼神看他。 “不过是被人看了下蛋蛋而已,别那么一脸幽怨的。” 罗坐回椅子,在特征那一行的开头敲下:雄性。 传单做得差不多了。当打印机一枚枚地吐出彩色的纸页,罗在书架上找到两卷双面胶,用拇指肚试了一下,粘性还不错,就把它们装进背包,然后又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他发现不管去哪里,柯拉松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确保他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那两只红眼睛仿佛监视摄像头一般寸步不离。罗倒是不讨厌这种感觉,他一边把药片丢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对柯拉松说。 “给你也补充些维生素?” 对方当然没有回应他。罗用水把药片冲下去,药瓶塞回抽屉里。 他打算在贴传单时带上柯拉松,看看它对外面的一些场所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问题是,罗家里没有狗绳。柯拉松虽然很听话,但放这么大的狗出去在街上溜达,很容易吓到人。不过这也很好解决。罗从床底下找到一条备用的麻绳,想把一端拴在项圈上。然而他抱着柯拉松的脖子,手指沿着项圈摸了好几圈,不仅没有找到能连接绳索的地方,甚至没发现项圈上有任何金属卡扣之类的装置。红色皮革形成一个完整而无瑕疵的圆,紧贴着金毛犬的颈部,插不进一根手指。 “这项圈是怎么戴上去的?”罗皱起眉头。 不过,罗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只要找到柯拉松的主人,这些所谓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或者说根本不需要他去考虑。他将麻绳留出足够的长度,打了两个绳圈,松松地套住柯拉松的脖子和腋下,然后把另一端绕在手腕上,尝试牵着它走了几步。他以为柯拉松会很不习惯,做好了它用力挣扎或者横冲直撞的准备,不过它只是跟在他脚边亦步亦趋,没有任何力道从绳索上传递到罗的手指,他们之间的绳子像是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于是罗背上包,换好鞋,和柯拉松一起离开了家门。 现在时间还很早,大部分人家还没起床。罗站在邻居的院门前观望了一小会,走开了。 “先贴传单吧。”他对柯拉松说。它的毛被阳光照射,金色之上又叠加金色,变得很亮很白。它跑起来的动作很轻快,和罗走路的速度保持很高的同步,也不像一些狗那样喜欢追着麻雀跑或四处去嗅墙根,因此牵着它走毫不费力。不过,罗却希望它能表现得更像普通的狗一点,不然他该怎样去收集线索? 不知不觉,罗走到了第一个电线杆。他抬起头,惊愕地发现上面干干净净的,就像一块纯青色的玉柱。以往密布的传单和广告不翼而飞,也许是最近刚被人清理过。罗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传单,犹豫了。他绕着电线杆走了几圈,最终把传单捏紧,沿着大路继续往前走。 “事情往往不像计划中那样顺利啊。站台那边估计也不能贴了。” 罗说。柯拉松好像也明白了情况,消沉地垂着脑袋,步履沉重。虽然不知道这份感觉有多少是自己的妄想,罗还是给它打气道。 “没关系,我们去公告栏。” 他加快了脚步,皮鞋跟跺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柯拉松也仰起头跑了起来,结果前腿被下垂的绳索绊住,头撞到罗的大腿上,罗一边笑一边把麻绳在手腕上多挽了几圈。十五分钟以后,罗抵达了公告栏。他把传单翻到背面,在四边粘上双面胶,平平整整地贴在告示的空白处,为了以防万一还贴了双份。罗往后退了一步,照片上的柯拉松歪头看着他。他低下头,脚边的柯拉松也歪头看着他。 “好了,先回家等消息。”罗说,“不过我们换条路线。” 他绕了一点路,带柯拉松走到镇上的公园。公园很小,只有一个广场,正中间有一组色彩鲜艳的塑料滑梯,旁边还有一架秋千。风太细微,吹不动沉重的铁链,所以秋千的两个座位稳稳地悬挂在膝盖高的半空。罗走过秋千,弯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这里背靠着矮灌木,正对着公园入口,可以看到大街。他把手腕上的绳索放松到只剩一圈。柯拉松左看右看,似乎对这小小的空旷场地兴趣不大,仍然蹲坐在他脚边。罗没有指望能看到柯拉松满地撒欢的样子,不过也禁不住地有些气馁。 “你好像真的不是我们这的狗。”罗对它说,“养狗的人一定会带狗到这里玩,它们都很熟悉这个公园。看来,贴传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话音刚落,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走进了公园。她一只手拉着她女儿的手,另一只手则牵着一条棕色的卷毛小狗,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大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十分辛苦。罗在路上遇到过她,知道她是镇上的一位主妇,但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女人看到他,对他点头微笑,罗也颔首示意。小女孩似乎有些怕生,飞快地瞄了罗一眼,后退了半步,半边身子藏到母亲背后。 无论怀抱着的是善意还是冷漠,罗与身边人的交往常常平淡如水,然而狗与狗之间的交流就有所不同了。那只卷毛小狗一看到柯拉松,立刻兴奋地大叫,把尾巴摇成一朵巧克力色的花。它还是幼犬,声音之高,听起来几乎像鸟叫。与之相对,柯拉松纹丝不动,不叫,也不摇尾巴。但罗看着柯拉松的后脑勺,觉得它在紧张。 “可可,快停下。”女人小声责备着小狗,用力把它往后拽。然而公园实在太小了,在狗绳的拉伸范围内,卷毛小狗已经冲到了罗的膝盖之前。柯拉松伸直后腿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它还是没有出声,但仅靠这一个动作,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和狗都立刻明白它不好惹。卷毛小狗呜咽了一声,回过头钻到女主人的身后,与它一起的还有那个小女孩。 “妈妈!那只狗好可怕。”她拽了拽女人的裙边。 “它什么都没做呀。”她的母亲说,“而且是可可先招惹人家的。” “但是它好大啊,嘴也那么大,好像能把我一口吞掉。” “怎么会呢,它和可可一样,是人类的好朋友。” 听到这里,罗站起来,向公园入口走去。 “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吧。”女人慌忙对他说,“可可是高兴才会那样叫的,从来不攻击人。” “我知道,它摇尾巴的样子很可爱。只是我确实该回去了。”罗说,“顺便问一下,您知道镇上的居民有一个群组吗?应该怎么加入呢?” “我丈夫在里面。”女人回答道,拿出了手机,“我可以问问他。” “没关系,不麻烦您了。谢谢。”罗礼貌地说,带着柯拉松一起离开。当他们走出公园大门时,罗听到那只小狗又怯怯地叫了一声,仿佛在惋惜没能和难得遇到的大朋友尽情玩耍。 春天多变而难以捉摸,对此罗向来有些无所适从。自他出门以后,只过了短短一个小时,周围空气已经从清爽变为温暖。风带着新绿的颜色,吹过熟悉的道路,也吹过罗和罗牵着的金毛犬。路两边的砖墙老旧了,泥土剥落,绘着粉笔涂鸦,但还留着一些当年新漆时的颜色。 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它是在表示友好。你看,尾巴不是在摇吗? 可是哥哥,它好大啊,又没拴绳子。万一它肚子饿了,说不定会冲过来把我一口吞掉。 那样的话,先让它把我吃了。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拉米受到任何伤害。 哇啊!最喜欢哥哥了! 绳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罗愣了一下,蹲下去,把绳子捡起来,往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柯拉松回头一口咬住绳索,他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行为让绳长缩短至极限,以至于他的手掌快要贴到柯拉松的被毛。罗又一圈圈地把绳索松开,直到长度合适。他的手背已经被勒出很多交叉的混乱痕迹,但这些很快就会消掉的。 “我们回家。” 罗边说边站直身体。他很惊讶地看到柯拉松仰起头,对他摇了一下尾巴。 ———————————————————— 还是提醒一下,这篇到后面会有限制级内容。
【柯罗】银项圈(1)
约3k字,未完。 ———————————————————— 周六早晨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特别是天空晴朗、小风吹拂的大清早。推开家门时,映入眼睛的阳光太明亮,晃得罗脚下一绊,差点摔到地上。他扶着门框站直,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他穿着长袖的Polo衫和休闲牛仔裤,不冷也不热,能最直接地接触到春风和阳光的温度。罗深呼吸了几次,又抬起手臂活动了两下肩膀,迈开步子向敞开的院门走去,准备去拿今天的牛奶和报纸。 院子门边钉着一个铁皮箱,大小刚好可以装下一瓶牛奶和一份报纸。要是再多几张明信片和传单,就会满到关不上,不过平时也没什么人会给罗写信。罗拉开虚掩着的箱门时,老旧的铁链结构相互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声音,然而与此同时他脚边还窜起一个黄色的球,这把他吓了一跳。 罗低头望去。他走出来时,光想着今天的早餐以及佐餐的小镇新闻,没注意到铁箱下还趴着一只狗,一只很大、很大的狗。大约是罗拉开铁箱门的声音吵醒了它,狗被惊得半跳起来。眼下它蹲坐在地上,仰头打量着罗。它几乎有成年人的腰那么高。要是罗是一个天生怕狗的人,看到这么大的狗,恐怕不是惊惧大叫就是掉头逃跑。但它全身覆盖着茸茸的金色长毛,耳朵垂下来,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可以说很乖巧。 “早上好。”罗完全没见过这条狗,但他还是语气愉快地对它说。 狗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人类无法与动物的好奇心相通,但只要它不发动攻击,那么无论被它怎么看,都与罗无关。因此他也不再去管这只狗,一手拿了牛奶,另一只手握住报纸,以手肘把箱子的门关上,转身往家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就感觉不太对劲。停下来回头一看,那只金毛犬还蹲在院门的围墙边,垂头望着地面。 等一下,刚才它蹲坐的位置是在围墙外吧? 罗看了看手里的牛奶瓶,又转过身,脚步坚决地朝家门走。等到距离大门就剩半米了,罗才猛地回过头,那条狗已经踱进了院子中央。意识到自己的潜入行为被发觉,它急忙掉转脑袋,结果两只后腿绊在一起,东歪西倒了几步,最终趴到了地上。罗还是第一次看到会把自己绊摔的狗,不由得眨了好几下眼睛。 既然已经彻底暴露,金毛犬似乎也不慌了。它慢慢地用前腿把上半身撑起来,罗也走过去,站到它的面前。狗继续抬头盯着他。它的眼睛是很深的红色,像凝固的血珠,罗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瞳色的狗,但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威胁之意。 罗想了想,弯腰把牛奶瓶放在它的面前。 “你是不是想要这个?”他问。狗稍微歪过头,仍然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脸。虽然从它的神态上完全看不出它是否听懂了罗的话,但罗认为,以犬类的平均智商,应该能明白牛奶瓶里装着的是能吃的东西。如果它喜欢牛奶的话,至少会去嗅一嗅吧。 “那是这个吗?”他把报纸横着放在牛奶瓶上,组成一个“T”字。他听说过有一些狗喜欢把撕碎纸片当做平日里绝佳的玩耍项目,但金毛犬还是无动于衷。 罗直起身,两只手插在腰间,向院门口遥望。围墙阻隔了外面的风景,他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大街,但显然街上静悄悄的。在一个愉快而难得的周末清晨,大多数人会选择缩在被窝里睡一个好觉,而不是出来遛一条不系狗绳的金毛大狗。 那么,它是从别的镇上来的吗? 罗把牛奶瓶和报纸移到一边,自己蹲下,这样一来,他的视线就和金毛犬平行了,甚至对方比他还高一些,因为他稍微佝偻着背。罗先摊开两只手掌,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然后用手指轻轻碰触它前胸的长毛。对方没有惊恐或示威的表现,也没有像一些活泼亲人的狗那样去舔他的手,它只是用眼睛望着罗,端坐着不动,简直像一尊有血有肉有呼吸也有体温的石膏像。罗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狗。镇上有些居民也养狗,罗偶尔在路上遇到它们,那些狗总是兴奋或者愤怒地汪汪叫,即使不叫,也会伸着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另外,狗不像猫,虽然长着肉垫,但走路时爪子碰触地面总会发出哒哒的声音。但这只狗偷偷摸摸跟着罗进来的路上,罗完全没听到什么声响。 看到对方不讨厌被人抚摸,罗将手移到它的后背,摸了摸上面的毛。它们光滑而柔顺,绝不像是属于一只风里来雨里去的野狗。于是罗环抱住它的脖子,在颈部上下摸索,最终碰到了一处被长毛遮挡的皮革状的东西。他低下头,靠得离它更近了一些,好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个纯红色的项圈,右下方的位置有银色的英文字样。 corazón “柯拉松?”他试着叫道。狗没有任何反应,罗不禁大失所望。 “你是不是太笨了,才和主人走失的?”他说着,拿起牛奶和报纸往家走。这次金毛犬没有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罗没关门,进家以后径直走到餐厅,把牛奶和报纸摆到餐桌上。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准备给自己做一份简单的煎蛋当早餐。他洗过手,突然想起来客厅茶几上还留着昨晚的杯盘没洗,走过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那只狗还待在大门外面,远远地望着他。罗感到十分惊讶。 “进来啊。”他对它招了招手。金毛犬小心地在门外的地毯上擦了擦四只爪子,然后才谨慎地踏上内屋的木地板。罗已经完全弄不懂它到底是笨还是聪明了。也许它是一只智商不高但受过良好训练的狗? 把油烧热,罗多打了两个蛋。荷包蛋在沸腾的气泡中成型,边缘变作焦黄,他轻巧地甩着平底锅让它们翻面,等候几秒就迅速出锅。罗把煎蛋分盛在两个盘子内,一个盘子里两个,撒上一点胡椒。等到他端着盘子回过身时,柯拉松已经跳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就差有人在它脖子上系上餐巾了。 罗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你的。” 他优先把一盘煎蛋端给这位不请自来的食客,又拧开牛奶瓶,倒了半碗出来,也推到它面前。然后罗在金毛犬对面落座,在拿起叉子之前,先对着牛奶瓶口直接喝了一口。牛奶新鲜而冰凉,沿着食道滚落到胃里,带来一阵舒适。罗的肠胃很坚实,就算暴饮暴食、吃刺激性的食物也不会引发疼痛,对他来说这是稀罕的幸事。不过,罗还是坚持每天采用规律的作息,并且让自己的三餐搭配尽量营养健康。 金毛犬已经低着头开始吃它那份早饭,还是很安静,而且没有让餐桌溅上一点食物残渣,比起一些人类还要有教养。罗觉得自己不太饿,因此只吃了一个煎蛋,然后小口地啜着牛奶。他看到对面的盘子很快变空,就把自己的盘子也推过去。柯拉松抬头看了他一眼,舔了几下牛奶,不客气地继续吃罗剩下的煎蛋。 罗一个人住,平时没有人造访,但餐桌旁还是留了两把椅子——他从不抗拒一个人用餐,但这么宽大的餐桌旁只摆一把椅子实在古怪。有时,在吃饭的时候,对着对面那把空荡的椅子,他也会思考一些事情,比方说如果有人坐在那里,他们会聊些什么,面前又会摆放着什么样的菜品。罗觉得,如果是自己认可或者喜欢的人,他说不定也能迁就对方的口味,努力吃下一小块面包。 谁知第一位客人会是一条狗。 “柯拉松——我这么叫你,没有异议吧?”看到柯拉松把牛奶舔得差不多了,罗对它说。和之前一样,狗对“柯拉松”这个名字没有展现出任何特殊的情感,但它至少把头抬了起来,并且又恢复成那个正襟危坐的姿态。 “你有项圈,所以一定有主人。”罗说,“我会试着帮你找一找,但别抱太大希望。在送你回家之前,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这里,也可以随时离开。” 柯拉松还是看着他,连抬一抬耳朵表示自己听到了声音的动作都没有。罗也没有寄希望于它能听懂,他取来纸和笔,在桌子上摊开。 “看你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我不指望你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不过总归还是要尝试一下,我带你到街上逛一圈吧。小镇委员会好像有一个线上的群组,平常传达一些消息,但我一直忘记加,得去问一问邻居。然后就是印传单,应该比较有效率吧?我有打印机,可以自己做。给你拍张照片,编辑下文字,下午就能拿去贴了。公告栏……电线杆……对了,车站,那里人最多……还有镇上的办事处,他们的消息比较灵通……” 罗一边说一边草草记录下这些想法。他有段时间没写字了,字迹看起来很陌生。不过,看着自己总结出来的提纲,他还是挺满意的。等到罗抬起头,柯拉松已经不见了。他放下笔,左右环顾,还没看到那只金黄色的大毛团,腿边先一阵发痒。不知什么时候,它蹲坐在他旁边,仰头望着他。罗很想弄清楚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它如此感兴趣,但他对它提问,它又一概不理。 总不会是把他当做储备用的食粮吧。 带着一种介于无奈和妥协之间的心情,罗试着把手放在它的头上。金毛犬微微低下头,把眼睛闭上了。 “你虽然笨,但还是挺可爱的。”握着它软绵绵的耳朵,罗自言自语地说。 ———————————————————— 感觉lof基本没什么人了,但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发。而且就算有新的好用的地方,也搬不动旧文了,更受不了一次发两个以上平台……先这样得过且过吧
【柯罗】长明星
柯罗月行列车,岛屿一夜,两个人不那么变态,但还是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1w7字,全文完,见comment。预警:26X39。 ———————————————————— 最先获得是视觉。木质窗框上打着几枚歪歪扭扭的钉子,玻璃窗半开着,透出里面几个模糊的人影。女人打开了灯,他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暗了,黄昏的颜色落在人和事物上,让所有景象看起来如同抽屉里放旧的照片。 他的鼻腔像是在感冒中突然透了气一般,忽地钻入一阵食物的香气,是炖菜的味道,并不怎么特别,十个家庭中有七个家庭会把它作为日常菜谱,但他不知缘由地感到有些怀念,闻到它,口中就像已经在咀嚼着被汤汁泡软的肉和菜一样,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再之后是听觉。遥远的钟声伴随着鸦鸣传进他的耳朵,这附近一定有个教堂。一家人在小小的饭桌旁边落座,男人温和地问少年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少年耷拉着脸说,还不错,就是放学后不得不留下来擦干地面上被打翻的水桶留下的水渍,两只手都泡得起皱了。 这时,女人拿了几个碗,用很大的木勺分别盛了饭菜,放在各人面前。在少年跑去帮女人拿餐具时,他的全身有了知觉。后背覆盖着大衣,有些热,脚下隔着皮鞋底触感柔软,他试着踩了踩,是松散的沙子。 现在,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正站在一栋房子的窗外,观望这家人共进晚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深意,只是痴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副光景。 男人给三个人沏了红茶。少年的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三个人相视一笑,拿起勺子准备吃饭,不过女人随后又把勺子放下了。她抬起手,揉了揉后脖子。 “怎么了,妈妈?”少年立刻问道。 “老毛病。”女人说,“稍微有点酸疼,揉一揉就好了。” “你啊,不能吹凉风。”男人说,“阿列克斯,去把窗户关好吧。” 少年站起来,动作莽撞,把膝上的餐巾带得滑落在地。少年吐了下舌头,把餐巾捡起来堆在椅子上,然后向窗户的方向跑过来。 他慌忙闪过身,躲在墙壁之后。少年应该完全没有看到他,玻璃窗刷地关上,窗帘也拉紧了。温馨的场景被两块厚重的褐色棉布遮住,倘若从窗帘的缝隙间偷窥,应当还是能看到餐桌的一角。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那家人与他素不相识,他没有再去打扰他们的理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在入夏之夜还穿着冬装着实有些不合时宜,他还是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夜色将将变暗,天上的星星不多,唯独西边很亮地悬着一颗黄昏星,仿佛在紧盯着他,又像在催促着什么。 待在窗边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决定先去附近逛一逛,说不定就能寻觅到这未知命运的意义。 船员已经都回到了极地潜水号,好为出航做准备。按照计划,他们会在今晚八时离开这个港口。这个岛屿非常小,小镇街景更是随处可见,引不起罗太大的兴趣,他甚至没有着急登岛,整个白天都猫在船长室里,对着墙上张贴的航海图思考下一步的航程。到了傍晚,快要开船了,他才把自己传送到岛岸,然后去街上懒散地晃荡。按照罗的估计,不超过一个小时,他就能走遍整个街区了。 罗喜欢在陆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深海中,四方海水将人层层压紧,反而好像更透彻地感受到呼吸的起伏,心脏的搏动,以及自己这个空空荡荡的存在。到了岛屿上,匆匆的行人,稀疏的房屋,或是山边摇曳的树群,能够将他的注意力从寂寥的内心光景引向变化万千的外部世界。固然,世人的生活大同小异,但大海是多彩的,边边角角里总存在着罗没有体验过的日常,没有见过的风景。 而其中也许就有本应属于他们的日常和风景。现在他虽然只有晚暮的风作伴,但仍然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去感知。 对于这个小镇,罗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它留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居民们似乎都很喜欢戴帽子,从贝雷帽到华丽的女士礼帽应有尽有,这让红心海贼团能毫无阻碍地融入其间。前方大路看起来格外熟悉,罗无比肯定大约四十分钟以前他经过这里,就在左前方的拐角,之前还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的花店店员已经站起来懒洋洋地倒腾花盆的泥土。看来这个岛屿短短的旅程已经结束了,罗打算在前面的路口向右拐,那条路将通向港口极地潜水号停泊的位置。 他的脚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转动身体,就撞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他被反弹回来,倒退了几步。 “对不起,你没事吧?” 听到男人的声音,罗愣了一下。在这二十多年中,他也听到过几次相近的声线,那一瞬间他的心总是悸动不停,即使知道根本不存在可能,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确认声音的来源。察觉自己听错以后,他也不会表露出什么,只是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幼稚。但是这次的声音真的太像,太像了。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红色帽子、金色头发、黑色大衣赫然映入眼帘,三者搭配在一起色彩浓烈,比记忆中还要鲜明。更恐怖的是,对方看到他的脸,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暗红色的眸子里映射出最后一点夕阳,像落在红茶里的金子。这金子似的目光毫不虚饰地上上下下扫过他的全身,在他脸上来回打转,向上去到帽子,又下坠回到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你……你不会是罗吧?”仿佛终于是看清楚了,对面结巴着说。 “我是。”罗缓缓地说,“我是特拉法尔加·罗。柯拉先生。我是在做梦吗?”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估计很难看,因为对方的眉头很不平静地动了几下,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他的脸埋在密层的羽毛中,闻到了记忆中依然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不太熟悉的炖菜似的味道。柯拉松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鬼哭还扛在罗的肩上,刀鞘夹在两个人身体之间,很硌,罗的手像落水的人攀着稻草一样搭在上面,禁不住地抖。 “好不容易见到你,我不想泼凉水,但也许真的是梦——我也搞不清楚。”柯拉松说话的速度很快,含着苦笑,“总之,我的时间恐怕不多。” 罗迅速恢复了冷静。 “有多久?”他问道。 “大约几个小时,我猜。”柯拉松说着,放开了罗,微微弯下腰,两只手握住他的肩膀,仔细地察看他的脸。 “皱纹。”他评判道,“你是不是得有三十岁了?” “自米尼翁岛以后,已经过了二十六年。”罗回答着,把帽子也摘下来,让对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你说我多少岁?” “都过了那么久吗?”柯拉松先是咋舌,随后唇角又扬起浅浅的笑容,“罗,我真没想到还能遇到你。我有很多话想说——不对,是想听你讲讲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毕竟当时——” 他急切的说话被一阵咕噜声打断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下望去,然后一起定位到发音的部位——柯拉松藏在大衣下的肚子。柯拉松不好意思地笑了,放开了罗的肩膀。 “你吃过饭了吗?”他问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好啊,我还没有吃。”罗一边回答,一边左右环顾着,“我刚才在镇上转了一圈,没看到开张的餐厅,但左边那条路走到尽头应该有个卖熟食和果蔬的店。或者你到我的船上来,会有厨师专门做的丰盛菜肴——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海贼。” 对于他在当海贼这件事,柯拉松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反应。但男人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轻皱起了眉。 “我不太确定,”他的表情十分茫然,“我总觉得我好像不能离开这座岛。我怕,一旦离开海岸……” “我明白了,稍等我一会。” 罗从衣兜里掏出电话虫,快速拨了几个号码。 “船长?”电话虫一睁开眼睛,就变成笑嘻嘻的脸。 “夏其,我今天要在岛上留宿,”罗简洁明了地说,“通知所有船员今晚除值班人员以外自由活动。明天我会再联系你们确定出航的时间。” “Aye aye sir——”电话虫拖着语调说,随后又收起笑容,补了一句,“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放心吧。” 电话挂断了。罗把电话虫揣进兜里,柯拉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有多少船员?”柯拉松问。 “比唐吉诃德家族多,”罗波澜不惊地说,“不过十三年前它就已经不存在了。” “是吗。”柯拉松没有多说什么,手搭凉棚向左边那条路眺望。 “我看见店前面悬挂的猪腿了。”他一边说,一边高兴地推着罗的肩膀,“快走快走,我真的饿了。” 最后,他们买到了一些熏鱼、香肠,几瓶啤酒,还有打火机和一包香烟。熟食店里没有座位,于是两个人走到附近的旅馆,要了一个最好的房间。在这样平凡的小镇,所谓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半开放的客厅,但有两张宽大的沙发和茶几,作为用餐场所来说相当合适。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柯拉松这才敞开大衣前襟,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衬衫。罗伸手想要为他诊治,但柯拉松告诉他自己没有事,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或者说处于一种奇特的不流血的状态。随后,男人便一口香肠一口啤酒地大快朵颐。罗望着他,慢慢地剔着烤鱼的刺。他的食量本来就很小,今天这个场景更吃不下去太多,好在鱼很新鲜,腌得也很入味,他用叉子叉了几块送到嘴里,觉得在吃过的烤鱼中算是上乘。柯拉松除了夸赞食物以外话非常少,罗知道对方在给他时间,因此也心怀感激地努力整理着思绪。 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二十六年的过往是一段很长的历史,但概括起来也许只是短短几句。这段叙述里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该舍去的?柯拉松喜欢听到的是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柯拉松还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桌上的食物全都吃光了,柯拉松愉快地点了一根烟抽着,罗又开了一瓶啤酒。他把酒瓶端到嘴边,刚沾到下嘴唇,又放回到桌上。啤酒瓶身几串冰凉水珠在他手掌里碾碎。 “柯拉先生。”终于,罗不再犹豫。他把眼睛转向对面,那双暗红的眸子里顿时燃起期待的火苗。 “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聊天。我没有任何话能和你说。”他说完以后,忍耐不住对面震惊和失望的眼神,垂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罗……?” “因为比起聊天,我更想做的事是……”罗停顿了一下,“碰你。” 明明他已经看不到柯拉松的眼睛,但仿佛有千斤压在头顶,肩膀上更是密布着电流一般一阵阵地刺痛。他更深地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 “在你面前我说不了谎。”他说,“所以柯拉先生,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二十六年前,我离开米尼翁岛,把铂铅病治好的那个夜晚,我梦见了你。从那以后,我的心里也好,‘梦’里也好,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到今天都还是这样。我这么说,你一定觉得很不舒服吧?如果我能选择,我也想轻松地和你聊聊天,告诉你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再有礼貌、有分寸地表达对你的想念。但是柯拉先生,我做不到啊。我太喜欢你了,也许到了迷恋的地步。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抱住我,这是我这么多年痴心妄想却梦寐以求的时刻。看到你的脸,我——”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句子也颠三倒四,失去了往常的逻辑。对面的沙发吱呀一声,男人的小腿移动,他知道柯拉松站了起来。罗没有抬头,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如果对方愤然离开,那是他活该承受的。 然而脚步声绕过茶几,由远及近,然后罗坐着的沙发一歪,一阵暖意紧贴到他的身旁。与此同时,他的肩膀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揽住,他的头靠进男人的怀里,淡淡的烟味将他笼罩。 “要冷静下来的人是你吧?”一个平直的声音说,“罗,你真的觉得,我会因为你对我产生这些想法,就怒气冲冲,恨你,骂你,扔下你不管?” 罗很慢很慢地放下手,抬起头。他还是不敢看柯拉松的眼睛,但即使只盯着那方方正正的下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神情中没有一丝厌恶。 “我也知道,你说的‘碰’不是这种碰。”青年拍了拍罗的肩膀,表情稍带一些困惑,但语气仍然很温和,“不过,你仔细看看我。” 他把大衣的衣襟扯得更开了一些,罗清晰地看到男人身体上新鲜但并没有在流血的伤痕,包括集中在胸膛的最后五处枪伤。 “和当时一模一样,对不对?不过,我并不是从米尼翁岛突然穿越到这里的。”柯拉松微笑着说,“在雪中,我失去了知觉,我想我应该是死了。然而,那之后很长时间,我一直有着模糊的意识,我也说不太清,大约就像婴儿出生前在羊水里的感觉,但周围很黑暗,很压抑,并不怎么舒服。这样过了一些年之后,忽然有光出现了,把我带到一个更温暖、更幸福的地方,但仍然是朦朦胧胧的,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没有形状的梦。直到今天的黄昏,我才暂时地成为了‘人’,用自己的双脚站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寂静果实的能力,当然也没有恶魔的诅咒。在那个梦里,我不具备清楚的思维,无法进行思考,但能感到时间一直在流逝。所以,见到你长到这么大,我也没有感到吃惊。” 柯拉松把香烟夹在指间,吐了一口烟雾。 “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一直以来,我都是‘死后灵’一样的存在,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拥有了实体?当你说你想碰我时,我觉得我突然明白了答案。” 柯拉松把烟灭掉了。他低下头看着罗的眼睛,罗像是被绳索拴住了一样回望着对方。 “最后对你说了‘我爱你’,是我的责任。”柯拉松莞尔一笑,“我不想,也不会撤回前言,那么自然也要承担义务。罗,做你想做的事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最后冲洗了一遍身体,罗关上花洒,用毛巾把头发仔细擦干。墙上挂着一件白色的浴衣,和柯拉松刚才穿的那件是一个式样,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又把自己原先的衬衫牛仔裤套回身上。镜子上全是水蒸气,看不清楚影像,他也没有去管,随便地抓了几下头发,让它们不要那么乱。洗澡时他把温度调得很低,不过偏凉的温水浇在后背,反而让身体在发烫的这个事实变得更明显了。明明一会肯定要弄乱衣服,但罗却神经质般地把衣摆反复扯平。如果现在是十三年前,他二十六岁,也许在这件事上能更坦然一些。然而在海上漂泊至今,扭转他人生的短暂却关键的两年半时间——确切地说是六个月——的记忆,虽然不曾淡忘,那过去的画面也模糊许多了,他却不知为何总是回忆起自己在治好铂铅病、患上另一种病之前和柯拉松两个人度过的快乐时光,并因此踌躇不前。 他不能再磨蹭下去了。罗长叹了一口气,磕了两下鞋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柯拉松姿态随意地坐在床边,没有在抽烟。他先洗过澡,走出来时毛巾搭在头发上,因此罗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他才发现对方脸上的妆奇迹般的完好无损,颜色鲜亮。旅馆的浴衣对柯拉松来说有点太短了,衣摆垂不下来,只能遮住三分之二的大腿,显得腿上斑驳的旧伤格外扎眼。罗一走出浴室,男人就立刻把头转过来,笑着对罗伸出一只手。罗原本想在正式开始以前随便聊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这下没有办法,他所能做的最后的抵抗就是伸手把灯关上。夜色在房间漫开,罗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骤然变暗的光线,辨认出窗边被月光镀了白的剪影。于是他正对着柯拉松走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应该说,是柯拉松抓住了他的手指。男人猛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拽,罗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坐到柯拉松的膝盖上,对面敏捷地翻过身把他按在床上,他的一只手腕被对方的手掌握紧,两个人距离近到鼻尖相对。今晚的月光很亮,兜头泼在男人的金发上,下睫毛似的眼妆根根锐利。在这样的距离下,罗连柯拉松的嘴唇都看不见,但他能看到对方嘴角的两根深红色线一直上翘延伸到耳边。 柯拉松一言不发,死死地按着他。罗先是感到惊愕,然后是一阵莫名其妙。他抬起眼睛探询地看向对方,柯拉松的脸却忽然变红了。 “不喜欢这样?”柯拉松半撑起身体,跨坐到罗身上,但没有放开罗的手腕,“我是想营造出一些氛围……对不起,我搞砸了。” 罗失笑。 “也不赖。”他轻快地说,觉得周身的紧绷感确实消褪了很多,“只是太不像你会做的事,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说的是啊。”柯拉松点点头,说,“罗想要的也是最像我自己的我吧?” “没有什么像不像。柯拉先生想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罗说完,两个人沉默地对看了一会,然后柯拉松低下了头。那里有个硬*正透过牛仔裤顶着他的*腿。 “你……真的喜欢我啊。”虽然不想伤害对方的感情,但柯拉松实在是感到不可思议,因而不由自主地用了惊讶的口吻。 “原来你刚才没完全相信我说的话?”罗倒是并没有受伤,反而觉得有趣一般弯起了唇角。 “不是不相信,”柯拉松的视线重新回到罗的脸上,“只是对罗会对我的身体起反应这件事没有实感。至少在找医院看病的那会,我还觉得罗是个普通的小鬼,从没想到你会喜欢上男人。有时,我们在候诊室里遇到同龄的小孩,罗对女孩子也更温柔一些吧?” “我记不清了,那么久以前的事。”罗叹了口气,“但我从青春期到现在,对其他男人没有起过反应。我喜欢的,一直就只有柯拉先生一个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柯拉松正隔着牛仔裤轻轻抚摸他的**。 “……!柯拉先生……!!” ———————————————————— 密码是罗西南迪用来点烟的物品,七位小写英文。
【柯罗】急霰下
柯罗月行列车,逃亡生活中的意外遭遇,两个人不那么变态,但还是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1w3字,全文完,见comment。预警:因为是29X16所以密码很难,有能力请直接去A○3看吧。 ———————————————————— 大雪初晴。一轮冰冷的太阳悬在头顶,树根下到处都是厚重的积雪,露出来的岩石小路结了一层冰,踩上去鞋底直打滑。好在这里是围绕着山腰的平路,如果走每一步时都集中注意力,应当还是能平安地回到营地,不至于中途摔下山崖。柯拉松扫了一眼影子的方位,距离他出发应当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气温一直在下降,要尽快回去把火生起来。他用肩头掂了掂扛着的一小捆柴火,两只手扶住一端,让它们在自己的肩膀上待得更稳一些,然后谨慎地加大了步幅。 转过一个悠缓的拐角,眼前展开一大片松林,树干笔直如柱,树冠呈现出冬季特有的深灰色,高耸入云。柯拉松记得这里——不如说,他来时的脚印还清晰地印在雪上。沿着林间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是他们本次停留的营地。几缕青草尖从雪层上冒出来,皑皑白雪中点缀的嫩绿色颇为可爱,柯拉松尽量不踩到它们,他抬腿迈过起伏的树根,向前方的陡坡攀爬。 这时,他看到了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衣着单薄,披了一件带绒帽的兽皮外套,背靠着树干坐在路边,口中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柯拉松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需要帮忙吗?”他问道。 女子像受到惊吓般地抖了一抖。她抬起灰白色的眸子看到柯拉松,或许是被他脸上的小丑妆容吓到,又瑟缩了一下身体。 “您是……?我好像没有见过您。”女子嗫嚅着说。 “我来这里旅行,今天早上刚登岛。”柯拉松解释道,“刚才去那边山里砍柴了。这里实在冷得厉害,路又不好走。” “是啊,我就是想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结果不小心踩到冰,扭伤了脚腕。”女子垂眸说,“不过不严重的,休息一下就好。” “你就住在这附近吗?”柯拉松问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女人伸手指了指山坡上面。柯拉松这才注意到,离山坡顶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屋,也披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将屋角包裹得像蛋糕一样柔润。 “我就住在那个木屋,要爬上一段距离。”她说,“不用麻烦您了,等到下午我丈夫打猎回来,也会经过这条路。他会把我带回家。” “这里这么冷,你不能一直坐在这。”柯拉松坚定地说。他把柴火放在地上,从黑羽大衣里摸出一段绳子,绕过柴火两端,快速地打出两条背带似的绳结。“反正我也要翻过那边的山坡,正好顺路背你回家。” 他一边说,一边把柴火稳稳地挂在胸前,然后在女子身旁蹲下,伸出手掌向对方示意。女子又犹豫了片刻,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手指搭上柯拉松的肩膀。一阵刺骨的寒冷隔着黑羽大衣渗进柯拉松的肩膀。 “谢谢您……好心的过路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体重靠在他身上,从后搂住他的脖子。柯拉松两只手扣住她的膝盖内侧,腰部一发力站了起来。女子的身体非常轻,柯拉松并没觉得和只扛着柴火时相比多了几分负担,因此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冒失的毛病——在雪坡上背着人摔倒可太危险了。他适当前倾上身,小心地维持住胸前柴火和背后人之间的平衡,又问了一下对面身体情况是否还良好,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便按照女子指引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然而刚走出十米,他就知道大事不妙。女子的体重似乎随着他的步伐在迅猛增加,很快就超出了一担柴火的重量。柯拉松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十多年前的回忆。全家移居北海以后,家中有一本来自遥远国度的童话书,母亲偶尔会念给他听,而其中就有一篇关于雪女的故事:善良的樵夫遇到一位腿脚受伤的女子,接受对方的请求背她回家,走着走着却发觉女子重如千斤,最终体力不支倒下,过了几天被人发现冻死在茫茫雪地里。圣地玛丽乔亚除了吃人的“D”以外,再没有其他恐怖的睡前故事,因此雪女的诅咒给幼年的罗西南迪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有时他从被雪覆没的噩梦中惊醒,要开着床边的台灯才能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 然而故事终究是故事。柯拉松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座无名小岛上,这种传说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试着掂了掂背上的女人,对方纹丝不动,像粘在他身上的一块重石,一缕黑发从兽皮帽里滑下,海带般滑腻地游荡在他脸颊一旁。又走了十几步,柯拉松的脚已经深深陷进雪层之中,肩膀上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但他很清楚,要是这时摔倒,他只会和故事里的樵夫一个下场。既然他同意了送对方回家,如果他能撑下去,坚持走到那个木屋,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柯拉松咬紧牙,绷紧腰板,加快了脚步。 木屋越来越近了。雪女的重量究竟是增长到十担柴火,还是二十担,柯拉松已经分不清楚。他全身骨骼咯咯直响,几乎无法呼吸,在后背沉重的压迫下,他的眼前断续发黑,且间隔越来越短,最后就像被蒙上一层麻布,只能勉强辨认出树干模糊的线条,再通过木屋顶上那些雪反射的浅色光点拼凑视野。他的两条腿都在剧烈抖动,但柯拉松没有摔,更没有失去意识,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坚持到木屋,脱离险境,然后回去,回到他的同行人身边。 终于,他的一条腿跨过门槛。柯拉松向内跌倒,同柴火、雪女一起摔在地板上。身上的负荷蓦然消失了,他侧躺在木屋地面粗重地喘了好一会,才有力气抬起手臂,把挂着柴火的绳结从肩膀摘下。雪女的重压令两条绳索深深地勒进肉里,鲜血渗出来,将绳索染得斑红。 “呵呵呵……你很厉害。”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我就喜欢强壮的男人。” 一根冰凉的手指抚摸着柯拉松的脸颊。他抬手打开,又喘了一会,缓缓坐起了身。女人坐在地板上,已经脱掉了兽皮外套,只穿着一层白色单衣,黑色长发遮挡住半边脸,用刚碰过柯拉松的手指轻点着自己的朱唇。她看到柯拉松爬起来,便跪着靠近,对他妖娆一笑。 “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她感慨地说,“总是遇不上能通过试验的人。固然,我可以在男人的背上汲取他们的精血,直到他们变成一具冻死的僵尸,但我最喜欢的呢,还是直接的身体接触。” 柯拉松一句话也不想说。他瞥了一眼敞开的木屋门口,外面的雪闪着纯粹的洁白光辉,应该不在雪女的管辖范围之内。他默不作声地拉过拴着柴火的麻绳,雪女却按住他的手,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别那么心急嘛。”她笑着说,“刚才欺负了你,我道歉。但你仔细看一看,我可是个容貌、身材百里挑一的女人,一定可以让你满足。” “我要走了。”柯拉松简短地说道。从雪女诱劝的语气中,他已经察觉到自己一旦完成了送雪女回木屋的任务,对方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掌控他的办法,于是柯拉松蹲坐在地上,准备把柴火扛到肩上,即刻从这里出发。然而雪女突然猱身而上,身子柔软地靠在柯拉松胸口,她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两团雪白的胸*。 “只耽误你一小会,好不好?”她轻声说着,掀开柯拉松的黑羽大衣,把手探进他的衬衫,“你什么都不用管,全都交给我,你会拥有最美妙的体验,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 “滚开。”柯拉松只说了一个词,用手肘猛地将对方推到一边,从腰带上拔出手枪指着女人的脑门。 雪女的视线骤然变冷了。 “原来如此。”她上下打量了柯拉松一会,用讥讽的口吻说,“我看人很准,你绝对不是无情无欲之人。只有一种可能——你的心被某种东西占满了。”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凌厉。 “既然你不肯把爱欲与我分享,那么就将冰刃倒转,用你最珍重的事物割开你自己的心吧。” 小屋内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女人的黑发乱舞,柯拉松的脸颊上划过一道道刀割般的疼痛。他偏过头,用手臂挡住脸,眯起眼睛从小臂上方扫视,提防着对方。不知哪里飞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和女人的衣衫融为一片,再也看不清她的身形。 无知的人啊,我诅咒你。在呼啸的风中,雪女的声音依稀传来,但那已经不再是动听的女人嗓音,而变得像野兽的咆哮一样,一声又一声,叫得分外凄厉。 过了不知多久,风终于消寂了。柯拉松放下手臂,睁大眼睛。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半山坡,周围哪里有什么木屋,只有一捆柴火,干裂的松树干,和无垠无尽的白雪。 柯拉松愣了一会,叹了口气,抖了抖大衣上的雪,把枪别好,再俯身抱起柴火扛在肩上。肩膀的伤口被木柴压得隐隐作痛,不过比起背负雪女时的痛苦,这种小伤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幸好,他没有因为自己愚蠢的善心而在松林里浪费太多时间,但接下来要抓紧了。柯拉松抬起腿,向着山坡顶端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他翻过山坡,立刻看到了他们精心挑选的营地。在不远处凸出山岩下的一小片平地,地垫已经铺开,一个戴着斑点帽的少年裹着毯子坐在上面,膝上摊开一本书在看。柯拉松欢心雀跃地想要招呼对方,但这里毕竟是雪山,大声说话可能会引发危险。他遏制住自己喊叫的冲动,定了定神,大步向营地的方向走去。 听到踩在雪上沙沙的脚步声,少年机敏地向他这边转过头,柯拉松脸上还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从未想过,从与少年琥珀色眼眸相碰撞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不再受他控制了。 柯拉先生去的有些久了。 山岩底下是个避风的好地方——事实上,从两个人登岛到现在,山谷里一直没什么风,太阳融雪使气温下降了少许,但尚能忍受。而且,这条毯子是在上个岛新买的,羊绒材质,非常厚,裹在里面就像待在壁炉旁的被窝里一样温暖,所以萦绕在罗心间的这股焦躁,也并非是因为生火的木柴迟迟不来。 他的同伴——负责去拾柴火的那个人——是个可以在全世界犯傻比赛中傲视群雄的大马虎。摔跤、着火是家常便饭,其他还有成千上万种普通人类的脑子根本想象不到的冒失方式,因此从罗的角度来看,再怎么担心也不为过。不过,他早就知道对方的怪病无药可救,也习惯了和对方一起收拾烂摊子,并在相处的日子里默默担起了督导者的责任。不过归根结底,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也就是在对方出发前没收他身上的烟草和打火机,以防止他不慎把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木柴点燃,然后再叮嘱他换上防雪抗摔的高靴。 再过半个小时,还没有动静,就去找找看。罗想。 手上这本书讲的是东海——他们目前所处的海域——的历史,罗对此并不太关心,一边读一边想着心事,因此当脚步声响起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罗仰起头,看到穿着黑羽大衣的男人笨拙地扛着一束柴火,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营地,把柴火撂在营地旁边的空地上。罗放下书,掀开毯子,打算帮对方生火。 “柯拉先生,你回来了。”他说,“我刚才想了一下,我们的食物还可以吃两天。这座岛人烟稀少,所以要么我们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去打猎,要么明天早上——” 男人忽然大步靠近过来,将他重新按倒在垫子上。垫子只是薄薄几层帆布,但罗的后脑隔着帽檐,后背有羊绒毯,因此就像摔在棉花堆里一样一点也不疼。然而让他吃惊的另有他因。在罗失去平衡的同时,男人的脸也飞速凑近过来,近到他可以透过对方的眼妆看清每一根金色的睫毛,还有两只红眸里六角结晶一样的奇异图案。当他看清它的时候,一个冰凉的软物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唇,另外一个火热的软物则挤开他由于吃惊而微张的牙*,探进他的口*,像带着精确制导一般直接向内**住他的**。 隔了三秒,罗才意识到,他正在和柯拉松接吻。 ———————————————————— 密码是罗西南迪与战国通讯时所使用暗号的日文罗马音,5位小写字母。 提示1:首字母是a。 提示2:与某著名漫画女主角同音,该角色是由天才博士制造出的机器人。
【柯罗】(非公開通信)夜凪密航(第八夜)
全都是命题140字SS,一共10个,请随便看看。使用的shindanmaker:320966、386208 ————————————————— 2.24 【暂存在你这里】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君に預ける』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全对了,真厉害,我以为至少能骗你进一个陷阱的。家庭教师夸奖他一顿,又苦下脸说:我是不是也没必要存在了? 还有道附加题我不会做,他急忙说。青年看了看表,一脸抱歉。 今天时间到了,我还要去赶车。这道题暂存在你这里,下次再谈。 下次,他是否就能找到人生的附加题:他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的答案? *现代paro。兼职家庭教师柯←初中生罗。 ————————————————— 2.24 【带我走吧】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連れてってよ』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通讯挂断。他藏好电话虫,叹了口气。多弗还是那样滴水不漏,必须要想些别的计策才行。 听到身后动静,他猛转过身,看到男孩站在静音壁里,心漏跳了一拍。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电话了?他会去告发吗? “我、没说过我是哑巴…”他结巴着说。 “带我走。”男孩眼中忽然涌出泪水,“带我走吧,柯拉先生。” *原作片段。10岁的罗意外撞见柯使用静音壁,那一刻他像是被13岁的罗穿越回来一样,了解了未来所有事情,包括柯带他去看病,偷取果实,以及柯的死。 ————————————————— 2.25 【摸摸】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なでなで』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柯拉先生养猫了。他很宠它,我去做客时一直抱着,还邀请我摸它的毛。明明那个动作是我专属的——虽然上大学后,柯拉先生就不太摸我的头了。 算了,二十多岁了,嫉妒一只猫也太不像样。 送走青年,他躺下来,与猫鼻尖对鼻尖。“你来以后,罗造访我变频繁了。他这么喜欢你,我都嫉妒了。” 猫冲他喵喵地叫。 *现代paro。双向未自觉暗恋。 ————————————————— 2.25 【甜蜜亲吻的借口】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甘いキスの言い訳』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长大了就不那么期待生日了,但今年又有所不同。我心情极好地往蛋糕上插了27根蜡烛,罗将我推到一边,小心地将它们点燃。吹过蜡烛,罗说昨天才听说我的生日,没有合适的礼物。 那亲一个吧,我指着自己的脸。罗的脸骤然变得通红,我觉得很好玩。他犹豫了很久,凑近,在我嘴唇啄了一下。 不是亲脸颊吗?! *生存if。 ————————————————— 2.26 【明明是第一次】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はじめてだったのに。』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下手太狠了,罗,我是第一次啊!”男人被船长按在床上眼中含泪,这就是我开门时看到的一幕。 打扰了,我脚底抹油。夏其,等会!船长徒劳地喊,然后他又努力地向对方解释切断方便治疗,绝不会疼,云云。 我不是第一次撞见奇怪画面了:柯拉先生永远一脸无辜,船长永远惊慌失措。我真心祈祷着船长的幸福。 *重逢if。全红心团都知道罗的心意,只有柯拉先生不知道。 ————————————————— 2.26 【再一小会】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あと少しで』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被一通电话紧急叫到咖啡厅,我见到了泣不成声的柯拉先生。安慰了他好久,我才弄明白他好像失恋了。从没听他谈起过感情经历,我按下心中不知缘由的憋闷,抱住他的肩膀。 好些了吗?我问。 再一小会,他抽噎着说。我拍着他的背,告诉他单身如我也很快乐。 你单身?他直起身,瞪着我。 我什么时候不是单身了? *现代paro。把妹妹误认为女友的老套剧情,难得的柯→(←)罗。 ————————————————— 2.27 【被看透了】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見透かされてる』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罗在阳台看夜景,街上安静异常。他身后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男人。 我去买些烟,你先睡。 是追兵吧,罗说。你又想自己把他们引开。 被你看穿了,男人摊开双手。那我们就正面突破,这次是一场硬仗。 罗望着男人额角的新伤,对方抹了下头发将它遮住。 罗,他说。要是我又马虎,就拜托你用手术果实好好照顾我了。 *生存if。逃亡几年,政府和海贼紧追不放,时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两个人逐渐力不从心。罗认为吃下手术果实的人是自己,柯拉松凭借能力完全可以过上平静的隐居生活,因此开始想要和柯拉松分开,独自逃亡。柯拉松知道他的心思。 ————————————————— 2.27 【好像明白了什么】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わかった気がした』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寂静果实又不帅,又没用,也许能助眠,但罗是自愿放弃的睡眠时间。直到踏上米尼翁岛,战火于风雪中交响,他才发现,在凪的怀抱中他总是安全的。寂静失效时,他已踏上安全的生路,但再也无法拥有真正的安全,也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一些事。 所以明白了什么?柯拉松问。 你真的想知道吗?罗转过头冲他笑。 *重逢if。被对方的眼神炙烤,柯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笑)。 ————————————————— 2.28 【别把我当傻瓜】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馬鹿にしないで』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你这小鬼真奇怪,干嘛总绷着脸。 那些把戏哪里好笑了?别把人当傻瓜。 好好,傻的是我。 晚饭又是烤焦的鱼。他没有睡意,翻看一本讲小丑的旧书,想到男人皱起来的鬼脸,忍不住窃笑。忽然感到一阵视线,他抬头,男人正盯着他看,看到他的眼神又迅速移开目光。 原来柯拉松除了傻笑,还会有这样温和的笑容啊。 *原作片段。觉得柯一定很喜欢看罗展露出普通小孩子的单纯可爱,在和罗相处中也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引出他的这一面。 ————————————————— 2.28 【好想见你】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会いたいよ』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罗跟着队伍漫不经心地走向河边,船上扛着镰刀的死神忽然跳了下来。 “罗!是罗吧?”兜帽下露出青年的脸,“变成老爷爷了啊!还记得我吗?柯拉松!有时遇到认识你的人,我请他们讲你的事,划得慢了就被上司惩罚,期限一直延长。但这样也好,我终于见到你了!” 死神围着他跳上跳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作后续。柯渡河时不慎从船上掉进了水里,根据三途之川不成文的规定(?)接了摆渡人的班,一等就是几十年,虽然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但一想到罗正在世上自由地活着,他就感到非常开心。
【柯罗】不自由消声(4)
柯罗月行列车组,寂静果实的使用方法,两个人都是大变态,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8k字,本章完,comment里有从1开始的全部。❗❗❗预警:异物*入。 ———————————————————— 4. Mockers 嘲仿者 山洞幽深。 锈迹斑斑的铁栏外竖着两个粗制的铁架,上面插着火把,火光在洞壁上映出的影子摇曳着,难以察觉地抖动了几下。这里是山腹天然形成的洞穴,岩石累累相叠,上下不通,没有供微风通过的缝隙,因此此前很长一段时间,火焰只是在松脂和木头这些燃料的拥趸下自然地跳动。柯拉松抬起头来,盯着火把瞧了一会,外面传来几声沉重的钝响,然后皮鞋跟的声音由远及近。 忽然,洞道的拐角处闪出一个披着藏蓝斗篷、面色冷峻的男人。他看也没看拴住铁门的铁锁,一脚把它踹开,径直走进牢房。男人走到柯拉松的面前,拉过一把审讯时用的扶手椅坐下,翘起一条长腿,双手抱在胸前。男人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斑点帽,成为昏暗牢房中罕见的一抹亮色。 “解释。”他厉声说。柯拉松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些人呢?”他问道。 “全都被我扔到海里去了,就在一个小时以前。”男人说,“敢往回游,就等着被岸上的鱼叉戳成筛子吧。” “他们有三个恶魔果实能力者,包括船长。”柯拉松说。 “是啊,我看见几组船员齐心协力抬着同伴,倒是挺相亲相爱的。”男人说,“要是运气好找对方向,游个七天七夜,应该能抵达最近的岛屿吧。” 柯拉松又叹了口气,垂下了头。男人抬起下巴,神情傲慢地打量着他的全身,金色眼睛像射线一样从柯拉松凌乱的头发一路向下,扫过他衣衫和裤子的破口。 “瞧瞧我们这位罗西南迪中佐,”男人用嘲讽的语气说,“只身一人深入敌阵,然后被打得浑身是伤,锁在牢房里。海楼石的椅子很舒服吧?让你把明天要和我见面的约定都忘在脑后。” 柯拉松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牢房的入口。铁门在男人之前的暴力踢击下已经扭成弯曲的麻花,悬挂在铁栅一边。 “你不用担心。”男人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我的船员在山脚下巡逻,我对他们吩咐过了,在我露面之前,不准让人靠近这里。顺带一提,我一进山洞就用石块把入口封住了。” “是任务。”柯拉松终于开口说道,“内容是潜入这里的海贼团,拿到他们与上层海贼团交易的情报。” “潜入,哈!”男人的声音忽地变得尖利,“你是不是当卧底当上瘾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半个月以前我们见面时,你提都不提?” “对不起,罗。”柯拉松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但这是机密,我不能提前告诉你。而且,这项任务也并不危险。” 男人冷笑了一声。 “不危险?不危险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是故意被发现的,这是我计划里的一环。”柯拉松安静地说,“这些海贼虽然行事粗放,对新成员也不加提防,但我来到这里只有不到五天,很难接触到最核心的信息。我暴露了海军身份,被关进牢房以后,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还当着我的面大谈交易的时间地点,我已经掌握到了所有需要的情报。如果按照我原先的设想,今天夜里就能逃走,赶回海军驻地交付情报文书,刚好来得及在明天黄昏之前抵达和你见面的地点。” 男人的眼睛瞪大了。他张了张嘴唇,但没发出声音。 “你这么聪明,应该也懂了吧?海军需要这次交易的信息是为了钓出更大的那条鱼。”柯拉松继续说,“顶头的海贼头目非常狡猾,我们好几次围捕全都落空了,才决定从这个小海贼团入手,派我来做卧底。这些海贼抓到我以后,不想被首领责骂,悄悄瞒下了消息。但今天被红心海贼团攻击的事,我想恐怕早就通过电话虫传达给了最关键的目标,而上层海贼团现在应该已经启航,远离这片海域了吧。” 他用平静但明锐的目光盯着对方看。男人用前齿咬了了一下下嘴唇,又无意识地伸手扯着领口的羽毛。 “钓大鱼,你们想得美。”过了一会,罗说,“和这个海贼团交手的第一秒,我就发现他们又蠢又弱,除了团结一无所长。如果上层的那个头目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狡猾,他肯定早就考虑和这支海贼团切割关系了。你们所谓的交易是不是空响炮还不知道呢。” “你说的不无道理。”柯拉松同意道,“不过那超出了我的任务范畴。我要做的就只是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拿到信息,但现在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我挨的这些打也全都变成了白费力。” 对面的眉毛轻微抖了一下。 “……看来,见到我,你是万分不高兴了。”男人垂下眼睛,嘴唇抿了起来。柯拉松很了解这副表情,对方在犯了错闹别扭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与海贼船长身份不相符的幼稚神色。 “——既然你在被人监视的时候也能想办法逃走,应该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吧?那么我告辞了。”一边说,男人一边站了起来,转身就向牢房外走去,柯拉松急忙喊住了他。 “等一下,罗。”他恳求着说,“在离开之前,你能帮我松一下绑吗?我的手臂全都麻了。” 对方回头看了他一会,又走了回来。海楼石坚硬,难以雕琢,柯拉松坐着的椅子实际上是铁做的,被几道铁链固定在牢房中央的高台上,只有椅面和椅背是两块完整的正方形海楼石。他的手绕在椅背后面,被粗麻绳一圈圈绑住手腕,与海楼石紧密相贴,手术果实不好发挥作用。于是男人面对着他,俯下身,两只手像环抱住柯拉松一样从两边绕过,准备伸到椅背之后替他解绑。男人在海贼中可谓重度洁癖,只要有条件,每天都一定会洗澡,然而无论他使用什么样的沐浴液或者香皂,身上总会带有一种奇特的,像是药品、海水和雪花混合起来的味道。现在它迎面扑来,*拨着柯拉松的心神,他不由自主地仰起头,脸颊磨蹭着对方斗篷上的羽毛。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指还没碰到柯拉松的手腕就撤了回来,直起上身。他低头看着柯拉松的**,牛仔布的**正中已经升起了一个明显的**,把**皱褶撑出一道道放射式的直线。 “原来你想要啊。”男人笑了。 “很奇怪吗?”柯拉松低声说,“十五天,对我来说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对方凝视了他一会,又坐回到扶手椅上。 “我不觉得。”罗抬着下巴说,“你的卧底计划看似顺利——除了最后被我弄得一团糟——但实际上风险重重。你有一万种可能无法及时赴约。如果你真的在意和我的见面,那么上一次分别以前,你至少会告诉我你有任务在身,以及当你没有及时赶到汇合地点时我该去哪里找你。” 柯拉松无言以对。虽然海军情报确实不该随意泄露,但他对罗隐瞒,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什么事情都麻烦这位强大、勇猛的海贼船长特地跑来帮助自己。海贼与海军之间的立场冲突固然会引发许多矛盾,但身价数十亿的海贼领袖和人微言轻的小小中佐对待同一件事情的不同看法,为两个人的秘密关系带来了更多的难题。 不过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当下吧。即便他的脑袋认真进行着理性思考,**本能却没有消停下去的迹象。帽檐让罗一半的脸被阴影遮挡,却显得金色眼神越发锐利,被对方这样赤**地盯着**看,柯拉松觉得十分尴尬,在椅子上难耐地扭了几下。 “罗,你看……”他说着,动了两下肩膀,希冀对方再度靠近自己,将麻绳解开。然而男人只是摘下帽子,放在一边。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他笑着说,“这样,我们都能得到满足。” 说着他就把斗篷脱了下来,像兽皮一样垫在扶手椅上。随后,他又解开衬衫的全部纽扣,露出饱满的小麦色胸膛和横贯其间的纹身。柯拉松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在那些**的皮肤上四处打转,而对方这时已经镇定地把牛仔裤和*裤全都**,挂到椅子的把手上。 然后罗重新在扶手椅上坐好,抬起一只腿踩住椅子边缘。柯拉松突然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罗,别这样,”他无助地说,“我……我现在已经很辛苦了。” “如果你在潜入的时候有一次想起过我,给我拨个电话,也许现在你就不会在这里受苦了。”男人无动于衷地说。 ———————————————————— 密码是罗西南迪技能“凪”的英文,4位小写字母。
【柯罗】不自由消声(3)
柯罗月行列车组,寂静果实的使用方法,两个人都是大变态,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4k字,本章完,comment里有从1开始的全部。预警:言行粗鲁。 ———————————————————— 3. Lustier than slut 放浪客 罗西南迪对声音很敏感,非常敏感。海军对此从不多言,但是罗发现如果自己在做*时大声呻*,罗西南迪总是会把腰挺得更频繁,也射得更快。这是罗近期的最大收获,他决定好好利用这件事,来拿捏那个全身上下没有弱点的男人。 ———————————————————— 密码是罗西南迪技能“凪”的英文,4位小写字母。
【柯罗】不自由消声(2)
柯罗月行列车组,寂静果实的使用方法,两个人都是大变态,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9k字,本章完,comment里有从1开始的全部。预警:浴室。 ———————————————————— 2. Accidental design 事故事 已经六天了,任务还是举步维艰。小岛的暴雨越下越勇,仿佛五湖四海的水相互约好了飞上云端,再一口气扑向地面。要是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要再重整一下策略了。 楼上夫妻吵架的声音总算消停了一些,柯拉松舒展开身体,点起了第二枝烟。这时,浴室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他吓了一跳,手腕一抖,刚点燃的烟落在潮湿的瓷砖上,无声无息地熄灭了。黑发男人站在门口,用质询的眼神盯着他看,外面吹来一阵冷风,掠过柯拉松裸露的肩膀。 “已经一个小时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男人的声音穿过了窗外哗哗的雨音,“我还以为你淹死了。” “抱歉。”柯拉松微笑着说,但仍然靠在浴缸里没有动,“我在想心事。再等我五分钟,好吗?” “什么事情让你想得这么出神?” 男人一边说,一边向柯拉松走过来。他没有穿鞋和袜子,光脚踩在地面上,牛仔裤没系皮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裤脚在男人脚腕处优雅地形成皱褶。要是柯拉松的话,在踏进浴室的第一步时就要夸张地跌倒了,但男人不仅没有被绊倒,反而边走边利索地脱下裤子,柯拉松眼中刚映出白晃晃的两条长腿,它们就跨进浴缸,哗啦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柯拉松抹了一把脸,对方已经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浅黄色衬衫下摆已经湿透了,像两片被雨打湿的秋叶贴在男人的小腹两边。 ———————————————————— 密码是罗西南迪技能“凪”的英文,4位小写字母。
【柯罗】不自由消声(1)
柯罗月行列车组,寂静果实的使用方法,两个人都是大变态,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5k字,本章完,见comment。预警:公开场所。 ———————————————————— 1. Crazy bone 失控骨 结束一场酣畅的格斗训练,罗西南迪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穿回了那套紧身的制服。距离预定表上的会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可以在休息室小憩一会,吸一支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罗西南迪还是披上大衣,走出了训练场。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冒失排行榜,那么罗西南迪一定自出生以来就牢牢地占据第一名。这次的会议很重要,出席者不仅有海军元帅和大将,还有世界政府的关系人士。罗西南迪擅长文字工作,但海军中人才济济,没必要往这么严肃的会场内塞一个总是打翻墨瓶的冒失鬼。战国先生特意安排他去做文书纪要,罗西南迪明白养父的用意,所以他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训练场的门卫对他敬礼,罗西南迪也回给对方一个标准海军礼,走上了前往总部大楼的林荫小道。没过多久,罗西南迪向右拐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他知道小径尽头是一堵红砖墙,上面有一扇平平无奇的铁门,而穿过那里,能够最快地抵达会议室所在的大楼。 就在这时,蓝色的圆形空间在他头顶展开。罗西南迪停住脚步,随着“啪”地一声,一个男人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他面前。男人头戴一顶斑点帽,穿着休闲的黄色卫衣和牛仔裤,肩上扛着一把比他自身身高还要长的刀,刀的护手被细密的绒毛覆盖,鞘身则整齐地排列着白十字架。 “下午好,中佐。” 男人有一头短短的黑发,胡子修成简单的造型,两只眼睛是很特别的淡金色,向上挑衅地望着罗西南迪。罗西南迪认得这张脸,就在不久以前,对方只身一人来到海军总部,身边除了这把刀,就只带着一个木箱。凭借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海贼心脏,男人跻身七武海一员。 “你有什么事吗?” 罗西南迪一边说,一边想要绕开对方。他们所在的小径被灌木丛围夹得十分狭窄,旁边还设置着一张长椅,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人通过。男人不仅没有避让,还上前一步,揪住罗西南迪的领子用力拽他。罗西南迪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被对方按坐在椅子上,三十分钟前被凶残的海军女人踹得淤青的屁股撞在椅子的横条木面上格外的疼。男人丝毫不在意罗西南迪身体上的苦痛,把刀撂下,两*膝盖一弯,面对面*坐到他身上。男人的手指和手背上都纹着野性的图案,此时它们正搭在罗西南迪的肩膀,然后带着柔情*过他的胸口。 “……我要开会。”罗西南迪沉声说。 “什么时候?”男人问。 “四十分钟以后,三点半。” 男人嗤笑一声,手直接向下滑到罗西南迪的**,大喇喇地握住*****。 “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很快。” ———————————————————— 密码是罗西南迪技能“凪”的英文,4位小写字母。
【柯罗】怀星(雪霁时晴 番外4)
约5k字,全文完。雪霁时晴的番外4,主线之外的两个人。需要读过雪霁时晴(28)沙漠里的故事,以及(51)的解说部分。 ———————————————————— 天很蓝,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把石砖小路照得刺眼,青草自砖块的缝隙间长出,被风摇曳着扫过罗西南迪的裤脚。一大片黑色的燕群自高空掠过,发出快乐的鸣叫,显得四周更加空旷了。如果此时有位画家经过,用画笔将这一派安谧的景象收进油画画框,再放到城市的馆里展出,一定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是沙漠中的绿洲。 罗西南迪经过最后一幢灰砖搭成的平房,走到了基地尽头,那里有一处被矮柽柳圈起来的庭院。隔着灌木丛,可以看到庭院相当广阔,里面排列着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头,相互间隔大约一米有余,错落有致。罗西南迪站在灌木的入口处,向园内眺望了一小会,然后悄无声息地穿过一排排刻着姓名和日期的石碑,最终停留在离入口最远的一处椭圆形石头之前。这是院子里唯一一块没有刻字的石碑,但罗西南迪知道,在这座无名墓碑之下,那个少年正安静地沉睡。 他弯下腰,把手中的花朵放在墓前。向日葵花瓣是鲜艳的金黄,望着它们,不知为何,罗西南迪却想起了那双最后望向他的含笑的灰白色瞳眸。 在肆虐的沙尘暴之中,他抱着少年逐渐冰冷的身体,一种莫大的痛苦盘旋在他胸口,甚至盖过了对眼前绝境的恐惧。罗西南迪见过许许多多的死亡,没有哪次比这次更让他感到绝望。溅在衣襟上的少年的鲜血逐渐变色,和对方一起旅行的短短三天在罗西南迪眼前不断回闪,怀中的生命彻底消逝以后,他似乎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位自称为“D”的少年,理解了对方那些表情和话语的意义。他知道少年的病已经无药可治,从两个人在沙坡上相遇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走向这样的结局,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救不了对方,但悲伤仍然在他体内膨胀,令他喘不过气来,连眼泪都被封在了眼眶里。他只能麻木地把瘦小的少年搂紧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为这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躯体抵挡刀割般的沙片。 意识朦胧之中,他被过往的吉普车救起。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军队的医院,营养液以稳定的节奏滴进他的静脉。 罗西南迪恢复说话的力气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和驻地的少将谈话。好心的少将听从了他的请求,破例将少年安葬在营地的墓园,埋在许许多多牺牲的士兵身旁。罗西南迪到最后也没能知道少年的名字,他不愿在墓碑上留下“D”这个表意不明的字母,因此唯独这一座墓是无名之塚。养病期间,罗西南迪通过电话虫向养父汇报自己已经顺利抵达邻区驻地,让对方不要担心,但略过了自己的伤势和所有关于D的事情。罗西南迪的外伤很快愈合了,但身体极度衰弱,短时间内不能下床,他便拜托护士去借阅书籍和资料,最终了解到少年罹患的是一种叫做铂铅病的绝症,而被疾病侵蚀的国度早在四年前便不复存在。他想起少年身上那些绷带和白斑,还有对方对自身情况缄口不言的样子,他追寻着回忆的片段,与书上冰冷的文字一起试图拼凑少年身上发生的事情和他流浪到沙漠的历程。 最后,罗西南迪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记得那名少年。他也会永远地铭记下去。 墓园只有罗西南迪一人,非常安静。风吹过向日葵的花瓣,发出无声的细语,充当墓碑的椭圆形石块是细腻的白色,很干净,只有靠近地面的部分附着少许黄色砂砾。罗西南迪望了它一会,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但大脑组织不出成形的字词。在茫然的空白中,他抬起手,搭上石块柔和的边缘。 “我很想再见你一次。” 他喃喃地说。从苏醒以后就一直干涩的眼眶第一次涌出了眼泪,打在罗西南迪的手背上。与此同时,罗西南迪看到他原本好好地放在墓碑上的手正穿过一条半透明的人类大腿。他愣了半晌,仰起头,一双亮闪闪的金眼几乎贴着他的睫毛盯着他看。 罗西南迪猛地抽回手,向后退了一大步,好在没有摔倒。他站稳身体,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回墓碑的上空。 一名少年正坐在墓碑上,好奇地打量着罗西南迪。少年穿着黑色上衣和白色短裤,脚踩一双运动鞋,坐姿很随意,一只脚屈起来踩着墓碑,另一只脚垂荡在空中。少年的黑发很短,露出大半个额头,脸颊丰满,显出健康的小麦色,两只眼睛散出锐利的金彩,和沙漠中重病的少年没有半点相似。 但罗西南迪知道他就是他。 “哦?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了?”少年右手摸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观察着罗西南迪不断变化的表情,冲他挥起了左手,“喂喂,罗西南迪?能听见吗?” “你……你一直在这里?”罗西南迪嗄声说。 “是啊,我好像变成鬼魂了——墓园里的唯一一只。”少年灵巧地从墓碑上跳下,对着罗西南迪伸展两只手臂,原地转了一圈。罗西南迪发现,少年在静止时是接近固态的半透明,但一旦活动起来,就像一阵烟雾,仿佛梦中的幻影。 “我变化是不是很大?亏你能认出我。我猜,鬼魂会以自身潜意识中希望成为的形态示人。如果没有得病,我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少年滔滔不绝地说着,罗西南迪近乎贪婪地听着对方熟悉的清澈声线,看着对方透明但健康的身体。 “等我重新获得意识时,我就坐在这里了。”少年似乎觉得和罗西南迪说话仰着头太累,又跳回到墓碑上。这次他换了个姿势,向外张开膝盖,双手按在两腿中间的碑石上,身体微微前倾,就像任何一名普通的调皮男孩一样。“说真的,当鬼魂无聊透顶,和别人搭话也没人能听见。不过,我听到清洁工提到最近营地救起了一位迷失在沙尘暴中的大佐,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总算,你来看我了。” “真抱歉,我昨天才能下床走动。”罗西南迪仍然处于恍惚之中,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既然你成为了鬼魂,怎么没来找我?” “哈!找你!”少年面带讽刺地说,“我根本没法离开这片墓园,活动范围大概就是以这个墓碑为中心,半径三米左右的圆圈之内,想站到墓碑上,头都会莫名其妙地撞到看不见的罩子。真是多亏了你啊,我就要这样一直待在我最讨厌的海军的基地之内了——算了,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少年抿起嘴微笑,眼睛的颜色和墓前的向日葵如出一辙。 “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对方笑得那么灿烂,罗西南迪却想不出任何话能够回馈。是他说的想再见少年一面,但真的看到对方健康活泼的脸——即使是属于鬼魂的,半透明的脸——他又变得无比愚钝。不过他向来就不是一个能言会道的人,罗西南迪想了想,盘腿坐在了墓碑前面。 “我去查了弗雷凡斯和铂铅矿的事。”他愣头愣脑地说。少年的笑容骤然消失,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偏转向一边。 “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罗西南迪慌忙说,在心中大骂自己的冒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真的对不起,我们聊点别的吧。你一直坐在墓碑上,晚上冷不冷?” 这话刚一出口,罗西南迪就知道世界上不会有比他转换话题更生硬的人了。少年沉默了一会,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鬼魂的感官好像不像人类那样灵敏,我说不出来。”他说,“我也没有食欲和困意。夜里我睡不着,就去数星星。” “这样啊。” 对话到这里就中断了,一人一鬼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听着远方的风呜呜地吹过沙漠。过了一会,罗西南迪伸手把墓碑前的向日葵花束理得齐整一些,撑着身体站起来。 “那,我不打扰你了。” 少年急了,立刻从墓碑上跳了下来。 “你这就要走?” “我明天还会来的。”罗西南迪转过身看着对方,“如果你不嫌烦,我明天一大早就来。”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少年大声说,“只有你能看到我,只有你能和我交谈,结果你跑过来,先是跟我提什么弗雷凡斯,然后又让我等到明天早晨!” “就如你所说,我太不会说话了,总是惹你不开心。”罗西南迪低声说。 “我没有不开心。”少年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刚才只是……我……” 他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伸出手碰了一下罗西南迪,手指穿过罗西南迪敞开的外衣衣角。 “在这里再待一会,好吗?罗西南迪……先生。” 最后的敬称是从齿缝里吐出的,听起来怪异又别扭,但少年一直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罗西南迪。原本,罗西南迪只是想回到病房整理一下思绪,再去找相熟的护士咨询和人谈话的技巧,而少年露出这种祈求的眼神,他怎么会置之不理。 “这么一想,”他对少年绽开一个微笑,“我和你还不怎么熟悉呢,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没错,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海军——希望你别讨厌我——原先在总部担任大佐,目前借调到沙漠地区协助执行任务。” “海军总部?”少年挑起眉毛,“那和世界政府挨得很近咯?” “就在圣地玛丽乔亚旁边。”罗西南迪诚实地说。 “哼。”少年撇了下嘴,但没有再多作评论。“独自跑到沙漠里来,你的家人呢?”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后来我被我的养父收留,”罗西南迪决定还是先不提及战国先生的大名了,“他很厉害,能照看好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我早就和他决裂了。” “不是说那些家人,”少年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你的老婆呢?孩子呢?” “我没有。”罗西南迪十分诧异地说,“我像是有老婆孩子的样子吗?” 少年被他问住了。 “确实不像。”他若有所思,“可我还以为你那么关心我,是因为我让你想到自己的孩子。” “你希望我把你当儿子看?”罗西南迪谨慎地问道,“我没当过父亲,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试试看。” “才不是,笨蛋!”少年怒气冲冲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一个非亲非故,身患怪病的人流眼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罗西南迪说,“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 少年把两只手背到身后,眼睛睁得圆圆的,仰头探究般地盯着他瞧。罗西南迪被这两道目光射得有些心虚,他咳嗽了一声,说。 “相比之下,我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D只是个假名,对不对?” “是真名,的一部分。”少年弯唇一笑,“那你听好了,我的名字是:特拉法尔加·D·瓦铁尔·罗。” “果然,你的‘D’真的是那个‘D’啊。”罗西南迪喃喃地说。 “什么这个那个D的?”少年满脸不解,但罗西南迪只是摇了摇头。 “是我自言自语,不用在意。” 少年狐疑地看了他一会,甩了一下头。 “好吧,那我就不追问了。不过,我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就叫罗西南迪啊。” “姓氏呢?” 罗西南迪张口结舌。 “这……这个,不太方便讲。”过了一会,他窘迫地说。唐吉诃德家族是赫赫有名的海贼,而罗西南迪已经背负了“讨厌的海军”这个名头,他不希望罗再把自己和那个作恶多端的黑道家族联系在一起。 “什么啊!”少年叫道,凑近过来,“我可是把自己的隐名、讳名全都告诉你了,你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也可以当做没听见,”罗西南迪向后退缩着,“以后我就叫你‘罗’,好吗?其他的,包括什么姓氏、字母,我已经全都忘光了。” “别和我来这一招!”少年步步紧逼,“说啊,你到底姓什么?” “真的没什么重要的,”罗西南迪两只手举在胸前,求饶般地看着对方,“我就是……就是不太想讲。” “难道只是说出来特别丢脸?”少年思忖了几秒,又上前一步,“比方说,你的全名是——迪南西罗·罗西南迪。” “嗯,也许就是这样呢?”罗西南迪忍着笑说。 “或者是某种听起来很蠢的姓氏,比如食物,或者动物?” “动物也蛮好的嘛。”罗西南迪想起了那位经常闯进元帅办公室的性格粗放的中将。 “是有名人?” “绝对不是!”罗西南迪马上条件反射般地矢口否认。罗的金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哈哈……这个反应很有趣啊。你啊,该不会是什么王族的人吧?” 对方的脑筋转得太快,罗西南迪实在想不出下一句辩白了,但他的注意力忽然从自己的名字上全部撤离。他不再后退,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某一点。 “装傻也没用,你倒是回答我啊!”少年仍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罗。” 罗西南迪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指了指那座无名墓碑。罗转过身。两个人并没有走出太远,但与墓碑的距离早就超过了五米。少年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双手,又向罗西南迪的方向跨了一大步,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事,墓园依然宁静,只有风轻柔地吹拂着青草。 “罗西南迪,罗西南迪!”少年狂喜地大喊,“我能离开那块石头了!我自由了!!你知道吗,之前的每一天,我……我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半圆形房间里,”他抬起手使劲比划,“每次走到边界,就会被一股力量推回来,想靠蛮力挣脱,脸都会被挤瘪——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脸上洋溢着喜悦,围着罗西南迪转了一圈又一圈。罗西南迪的心脏又被一种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感情充满了,沉甸甸的,压得他胸腔开始疼痛。但毫无疑问,那是一种与快乐、幸福同源的感受。 “恭喜你啊,罗。”他笑着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你最讨厌的海军基地,无拘无束地满世界游玩了。” 少年沉下了脸。 “我才不会走。”他噘起嘴,强硬地说,“反正我是来去自由的鬼,你养伤也好,执行任务也好,在你告诉我全名之前,我会一直纠缠你的。” “那可真是头疼。”罗西南迪边走边说,“我天天和你说话,别人又看不到你,他们会以为我出了精神问题。” “海军里的疯子数不胜数,多你一个又怎样?”罗跟在他的身边,嘴角挑起一抹坏笑,“而且,说不定我就是你悲伤过度,想象出来的幻觉呢?” “第一次知道我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罗西南迪绕过一排石碑,朝着灌木丛的出口走去,“顺带一提,我的全名是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家族世世代代都被别人称为疯子。好了,你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可以安心地去旅行了。” 少年怔了一下,跺了跺脚,仍然追了上来。 “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你。——对了,你刚才说唐吉诃德,你和那个北海起家的唐吉诃德海贼团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跑到海军来?你们家族以前又做过什么?” “我自己的事还好说,家族的故事又长又古老,一百年也许都讲不完。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哼!对于鬼魂来说,一百年也只是弹指一瞬间。但你就不能简略地概括一下吗?” “都说了,我不善言辞嘛。” 罗西南迪走进墓园时只带了一捧向日葵,出来时身边却跟着一个吵吵嚷嚷的金眼睛小鬼。他们很快走远了,只剩下那束向日葵在墓前愉快地随风摇摆。碑上仍然没有名字,也不再需要名字了。 END ———————————————————— 花岬 ———————————————————— 每个世界的柯罗都要HE! 雪霁时晴本篇加番外一共56章,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第一章是2021年2月21日发的,马上就要到一年了,回想起来真是一段奇妙美好又充实的旅程。非常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陪伴。
【柯罗】Polar Wanderer(雪霁时晴 番外3)
约1w2字,全文完。雪霁时晴的番外3,建议看过本篇共52章和番外1、番外2之后再读。 ————————————————————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新世界稀里糊涂搭上船,一路颠簸来到这个小岛,虽然最初也是没细想就冲动上了路,最后迷失在这片北方蓝,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对于人类还是有基础的判断的。昨天登岛时悄悄在镇子外观察了一下,大部分村民看起来都很和善,要不是不慎吓到了一个小孩子被她惊恐的父母挥着铲子赶走,也许还能有勇气跟他们说几句话,求到个落脚的地方和一顿热饭。 吃了点浆果,在树洞里睡了一夜,肚子已经饿得像个瘪酒袋。听到有人在外面嬉笑,爬出去一看,两个人类少年肩上扛着棒子,正顶着漫天大雪穿越树林。他们的笑容很调皮,但看起来并不坏,也许能接受一只会说话的白熊的恳请,再奢望一步,也许他们会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不应该是这样的。 还好他们没怎么用棒子,只是用拳头推来攘去,伸脚随便踢一踢,隔着皮毛并不太疼。但本就不剩几分的体力流失得很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在这里晕过去的话,恐怕不会有人来救吧。 别打了,别打了啊。想起哥哥出海时英姿飒爽的背影,再想起自己告别家乡时的豪言壮语,和现在的情景对比起来,只剩下讽刺。 我这么没用,真是对不起。 “欺负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身体不再落下新的疼痛。贝波费力着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头戴白绒帽、肩披黑斗篷的男人手握一把长刀,没有出鞘,只是用鞘尾点着其中一个人类少年的肩膀,少年双手握着布满白十字图案的刀鞘,却像被忍术定住一般无法动弹,脸上扭曲的神色显示他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将这怪异的武器推开。持刀人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同样披着黑斗篷,却比持刀的男人高出一大截,头上戴着一顶猩红的毛线帽,帽子上积了一小堆雪。红帽子的男人饶有兴味地看了会眼前的场面,走到贝波身边蹲下。 “喂,你还好吗?”他伸出一只手,贝波伸出熊爪握住,坐起了身。他觉得对方的手很大,很温暖。 “可恶,你们怎么回事啊?”另一名棕头发的少年暂且处于行动自由的状态,但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警惕地握紧肩上的木棒,“你们不是这个岛上的人吧?那就不要多事!” 白绒帽的男人把刀放下,帽子上写着“PENGUIN”的少年立刻苦着脸揉起了自己的肩膀。 “好,我不多事,你们也不准再打他。”男人说着,掂了掂长刀,“不然的话,你们也知道后果吧?” “哼,反正等你们离开,树林还是我们的地盘,想干什么是我们的自由。”“PENGUIN”嘴硬地说。 男人叹了口气,把刀扛上肩膀。虽然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不过贝波觉得他似乎并不太生气。 “你们这样下去是要吃苦头的。”男人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两个少年同时反问道。这时,蹲在贝波身边的红帽子男人拍拍膝盖跳了起来,一只手肘搭上同伴的肩膀,弯腰凑近少年们。 “我建议你们还是多听听他的话,”他愉快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因为他可是——大预言家!” “哈?柯拉先生,你这是什么——” “嗯嗯,没错没错!”被唤为柯拉先生的男人大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一手拢在耳边,一边大声说,“没问题,我都听明白了!” 然后他指着“PENGUIN”说:“你叫佩金!” 男人的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夸张的弧线,又指着棕发少年说:“你叫夏其!说的对不对?”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随后佩金皱起眉头,瞪着红帽子男人。 “那又怎样?也许你们只是提前到村子里打听过我们的消息。毕竟我们可是干了不少坏事,恶名远扬啊。” “就是,猜名字罢了,算什么预言。”夏其上前一步,“你倒是说说我们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啊?要是你能猜中我们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那也算你有点水平。” 红帽子男人噎住了,嘴唇张合了几次,求助一般地把视线抛向那位矮一些的预言家。预言家再度叹气,把脸转向佩金。 “你给镇长家的女儿送过花,不过当场就被拒绝了。” “什——” 但男人已经又转向了棕发少年。 “你最引以为自豪的是潜水时的肺活量,最近一次测量,应该是9000左右吧。” 夏其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盯着男人看了好久,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 “喂,佩金……这件事,我只和你说过吧?” “我、我可没有告诉过别人!” “我知道啊,我也没有对外泄露过你被甩了的事!” “你们的晚饭,”预言家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如果不出意外,和最近一段时间的伙食一样,是烤麻雀。森林里的小屋缺少炊具和调料,你们又不敢去镇上购买,烤出来的东西不怎么好吃,但勉强可以果腹。” 两个少年沉默了。红帽子的男人高兴地拍了下手。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佩金顶嘴道,“世界上可是有恶魔果实的!也许他吃了什么古怪的果实,获得了读心能力——” “要是能读你们的心,我就会一字字把它们念出来,还会费力气来和你们这些小鬼辩论?”预言家冷冷地说,“我只是知道一些你们的事,和你们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仅限于‘可能’。” 贝波起先没有搞清楚状况,一直在屏气凝神旁听,这时挣扎着站了起来,攥住预言家的斗篷一角。 “这么说来,你也一定知道我的名字叫贝波,在找我哥哥了!”贝波急切地说。 预言家低头望着他,眼中金色一闪。 “没错,我知道。”他说,声音似乎没有那么冷硬了。 “好厉害!”贝波感叹道,“这件事只有我家乡的纯毛族知道,所以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预言家。” “笨蛋吗!”夏其叫道,“你这不是已经把信息全都告诉他了吗?” “就是啊,他只要点头说‘是’就好了啊!”佩金也大声说,“看你会说人话,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的物种,结果既没有熊的利爪,又没有人的智商!” “对不起……我是……又弱又笨的白熊……”贝波颓然说道。预言家嘴角抽动了两下,仿佛想要笑又强按了下去。他身边的红帽子的男人则哈哈哈地大笑几声,挨个拍过贝波、佩金和夏其的肩膀。 “好啦,现在你们就算是和好了!”他的两只大手分别搭在佩金和夏其的肩上,对这两个少年着重强调道,“以后不准再欺负贝波,不然——就如我的同伴所说,你们会吃大苦头的。” “切,他心理那么脆弱,骂两句就哭哭啼啼的,欺负他有什么意思。”佩金撇着嘴说,“本来我们只是出来狩猎,谁知道遇到的白熊会说话,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碰上两个正义使者,真是倒霉透了。” “你们这些不愁吃穿的大人也少来威胁我们。苦头我已经吃得够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夏其掂着木棒,冲佩金使了个眼色,两个少年最后瞟了一眼黑斗篷的不速之客们,就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贝波连忙又跑去扯住佩金的大衣。 “等一下,你们住在哪里?”他慌里慌张地说,“可以带我一起吗?我……我没有地方可去……” 佩金和夏其回头瞪着他。 “哈?我们照顾自己都来不及,还要带你?” “我会捉麻雀,可以帮你们狩猎。”贝波不放弃地说。 “那你就去自力更生。”夏其说,“你是白熊,在森林里生活起来比我们轻松。我们的小屋可住不下你。” “但是……” 两个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类也没有和纯毛族交好的历史。但大海实在太大了,贝波已经不想再一个人孤独地游荡。再度启程之前,贝波希望有人可以聊天玩耍,有人可以相互支撑。他想要获得伙伴和友情,即使是眼前这两名刚刚还在殴打自己的不良少年。 这时,预言家咳嗽了一下。 “关于之前说的‘苦头’,你们有一些误解。”他说,“你们离家出走,自以为获得了自由,但那间小屋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安全。” “你什么意思?”佩金撇下嘴角。 “这里有很多猛兽。”预言家言简意赅地说。佩金和夏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夏其再度敲了敲肩上的木棒。 “哈!不管什么野兽,我都欢迎它们来作客——然后成为我们的盘中佳肴。” 少年话音未落,肩上的木棒已经掉落在地。贝波没有看清预言家是怎么出手的,但贝波知道一定是男人把木棒夺过来,扔到了地上。 “喂!”佩金恼火地说。 “你们看起来弱得很,”预言家说,“平时要是在林子里遇到大一点的野猪,恐怕只能抱头逃窜吧。” “你这家伙到底想怎样啊?”夏其摊开两只手,“你已经知道我们在镇上无处可去,又不让我们回到森林里搭建的小屋。难道你真的看我们那么不顺眼,要逼我们离开这座岛?”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插手,让这只白熊跟着你们去了森林,最后你们一起被野兽袭击,惨死在小屋里。”预言家干巴巴地说,“我看到一条道路,它能让你们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要是你信得过我,就少说废话,跟我来。” 说完,预言家就转身走开,红帽子的男人却停留在原地,热情地冲佩金、夏其和贝波招手。出于一种不明原因的好感,此时贝波对于这两个神秘人的信赖已经达到了极点,自然是乐颠颠地跟了上去,全身的伤好像都不疼了。夏其看了一眼佩金,对方耸了耸肩,两个人隔开一段距离,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由于之前几次试图与人类对话都不太成功,贝波决定先保持静默,一切听从预言家的指示。他低着头,踩着红帽子男人留在雪上的脚印走。男人的腿极长,贝波一步跨不了那么远,小船一样大的鞋印中间留下了一串串他自己的熊爪印。 这时,红帽子男人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预言家的后背,仿佛在说他要去和同伴聊聊天。贝波点了点头,男人便大步向前跑去,却一脚踩在裸露的石头上,长腿滑出两道华丽的弧线,后背结结实实地摔在积着雪的路面上,把松软雪层压出了一个人形大坑。贝波吓了一大跳,刚想去扶对方,男人却敏捷地跳起来,扭头冲贝波咧了下嘴,继续往前跑,这回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同伴的身边。 柯拉松追上罗,接过对方手中的鬼哭。两个人的手触碰在一起,柯拉松感到那些纹着字母的手指覆盖着一层并非源于寒冷气温的僵直。于是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展开了静音空间。 “这么紧张啊。”他弯下腰,在罗耳边说。 “你就知道看笑话。”罗低声说,“我都还没想好怎么做。” “那就顺其自然嘛。”柯拉松乐呵呵地把刀扛在肩上,“你知道我刚才一直在想什么吗?”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 “你要说不正经,那就不正经吧。”柯拉松笑着说,“我在想,当年还不到13岁的你是怎么应对他们的——最矮最瘦小的一个小鬼头,毛毯裹得紧紧的,孤身一人被两个不良少年夹在中间,手无寸铁却一脸冷酷。” “是谁害的啊?”罗说,“要是你跟我一起来飞燕岛……” 柯拉松一时失语,默默垂下了头。罗侧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责备你。” “我明白。”柯拉松轻声说,“就是觉得,要是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些,看着你的海贼团是怎样加入一名名船员一路壮大下去,该有多好。” “柯拉先生的意思是说,”罗弯起嘴唇,“现在只能和我两个人待在一起太没趣?” “是啊是啊,没劲透了,”柯拉松摊开一只手,“在这个岛上要时刻谨慎不能多嘴,又不能有任何亲密举动。还有,这里简直比米尼翁岛还要冷,柯拉先生好需要什么人的体温来暖暖手啊。” 罗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没有再回应。目的地房屋已经近在眼前,柯拉松悄无声息地解除了静音。罗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身后,贝波老实地站到他身旁,佩金和夏其也拖拉着脚步走了过来。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家吧?”罗问道。 “沃尔夫,脑筋奇怪的老发明家。”佩金说,怀疑地看了罗一眼,“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会要让我们住到他家吧?” “至少这里的房间足够多。”罗说,“如果和他一起生活,用工作换取稳定的住所,你们觉得如何?” “哈,反正都是镇上的边缘人物,我无所谓。”夏其说,“但听说那个老家伙脾气极大,他绝不会同意让我们住下的。” “他不怎么来镇上,也很少和人交谈,”佩金也说,“不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借房间住?” “我可以干很多力气活,他不喜欢和人来往,也许愿意接纳一只熊。”贝波满怀希望地说。 “别插嘴!”佩金和夏其同时说,贝波吓得缩了缩肩膀。 罗转身敲了敲门。没过不久,一名满头白发,身材健壮,穿着一袭夏装的老人打开了门。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老人审视的目光依次落在佩金、夏其和贝波身上,最终转向罗和柯拉松。看到罗,他眯起眼睛,反复打量了他几次。 最后,沃尔夫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好像知道一些我的事啊。” “我们聊聊吧。”罗说着,率先走进了大门。 把三个孩子在客厅安顿好——佩金和夏其仍然一脸困惑,贝波则想方设法地提出各种话题,想和他们套近乎——之后,老人示意罗到自己的房间来,柯拉松也大大咧咧地跟过来。沃尔夫警觉地盯着柯拉松看,但罗给了对方一个“可以信任他”的眼神,老人便摆了摆手,允许柯拉松走进了房间。 三个人在椅子上坐定以后,罗忍不住朝四面打量,视线所及的每一处景物都惹人怀念。他尽力克制住这些感伤的情绪,直视着沃尔夫的眼睛说。 “企鹅帽的少年叫佩金,棕头发的叫夏其,白熊叫贝波,我希望你能够收留他们。他们现在无家可归,但手脚还算伶俐,可以给你种菜,打磨零件,收拾房间,或者做任何你想让他们做的事。Give Take的关系,听起来还不错吧?” “不仅仅是这样吧。”老人没有理会罗摆出的那些条件,毫不客气地说。 罗停顿了片刻,缓慢地继续说。 “……你的儿子得知宝藏的事情以后,总有一天会来袭击这座岛。到那时候,你操纵潜水艇展开奇袭,他们三个能帮上你的忙。” 沃尔夫沉默了好一会,抬起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道出真相。“只是一个过路人。” “看来有什么复杂的内情啊。”老人笑了笑,脸上皱纹挤作一团,“我自己身上也发生过很多事,所以就不多问了。不过,至少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罗。”谨慎思考过后,罗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不是多么罕见的名字,而手术果实于海中破碎后还未现世,未流经巴雷鲁斯海贼团之手,自然也不会吸引唐吉诃德家族靠近这片海域。也就是说,LAW这三个字母,应当不会给飞燕岛带来多大危险。 “‘罗’。”沃尔夫重复了一遍,皱起眉头思索,“我可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海贼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海贼?”罗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在侮辱我的眼力吗?不管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勾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海贼,而他呢,”沃尔夫伸手指向柯拉松,“当过多年的海军。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柯拉松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由于唐吉诃德家族的红心干部特征太过鲜明,所以和罗一起旅行的路上,他很少穿黑羽斗篷,也不再化妆。不过即便如此,柯拉松已经养成了弓腰弯膝的习惯,他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毫无海军习性,要是把脸遮住,就算战国先生来也认不出他是那个在军队中被训练得时时刻刻肩背挺拔的罗西南迪。如果多弗朗明哥身边的人像老人这样火眼金睛,那也许都不需要等到维尔戈戳穿他的身份,在“罗西南迪”加入唐吉诃德海贼团的那一天,他计划多年的卧底任务就会当即宣告失败。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已经站了起来。 “我要说的事情就这些。你愿意收下他们,对我来说就够了。我还要去旅行,也许再来飞燕岛会是几年以后,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还有,你不年轻了,做那些发明时没把握就别以身试水,小心把自己的命赔上。” 沃尔夫哼了一声,仍然坐在凳子上,似乎并不打算送客。柯拉松也起身跟着罗往外走,两个人靠近门边时,老人突然说。 “你想来的时候就来吧,罗。这里的门一直为朋友敞开。” 罗惊异地回过头看向沃尔夫,两个人视线相互交汇了片刻。 “啊啊,我明白。”过了一会,罗简短地说,扭开了房门。 贝波一看到他们出来就立刻跑了过来。罗跟客厅里的三个人大致讲过他们以后可以住在这里,但需要听从沃尔夫的指示。贝波连连点头,佩金和夏其仍然面有疑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拥有了稳定的生活。罗和柯拉松没有再多做道别,像路过一处驿站般地轻飘飘走出了沃尔夫的家,只有贝波悄悄地跟在了他们身后。这时外面的雪已经小了许多,但积雪也有厚厚一层,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罗察觉到贝波的行动,转头望着他,贝波便小跑几步到他身边,小声地说。 “预言家先生,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罗望着他,没有说话。贝波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听大人们讲过,精确的预言往往不能轻易示人,所以我明白的,预言家先生说的也只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我……我只是想知道,预言家先生看到的那个‘未来’,我找到我哥哥了吗?” 柯拉松看了看贝波,又看了看罗。罗的两片嘴唇绷得很紧,说话时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大约八年以后,”他低声说,“你的哥哥会遇到一个很大的,性命攸关的危险。” 听到这番话,贝波呆若木鸡,但对方没有继续往下说。贝波把嘴合上,拼命转动着脑筋。 “所以……所以我必须要在八年之内找到杰波大哥,把他带回家,逃离危险!”他说,但预言家摇了摇头。 “杰波很强,而你不够强。”他说。 贝波又认真地想了一会。他忽然知道为什么预言家难以启齿了。 “我懂了。”他慢慢地说,“我这副样子,就算找到哥哥也只是拖他的后腿,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危险。所以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尽快变强,对吗?” 预言家还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 “但我这么笨,真的能强到足够应对那些危机,和杰波大哥一起回家吗……”贝波想到自己初次出海就失败累累,不由得心情消沉,低下了头。预言家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是纯毛族,天生就具有战斗天赋,平常多去锻炼,总会有回报的。”预言家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还有,关键时刻,别忘了借助血脉的力量。” 贝波仰头看着天空,只看到了持续洒下雪粒的羽绒般的厚云。等他收回视线时,预言家和红帽子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篝火的噼啪声在山洞里格外清晰。一个小时以前戳在篝火周围的那些烤鱼如今正在胃里发出温暖的热量,也为大脑带来源源不绝的困意。罗裹着斗篷坐在篝火对侧出神地想着心事,柯拉松便不去打扰他。他先是安静地抽过一根饭后烟,然后找了一处平地,铺好充当今夜床褥的粗帆布,把头上的红色毛线帽摘下来放在上面,然后才走回篝火旁边挨着罗坐。 “说起来,沃尔夫最后那句话相当意味深长啊。”他说。 “嗯。”罗思索着回答,“但是看他的眼神,应该并没有认出我,也就是说,他并非是像我们这样的时间穿越者。不过,沃尔夫曾经在海上漂泊多年,见多识广,又天天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也许大致猜出了我的身份。” “在他家再多待一些时间不好吗?”柯拉松问道,“看沃尔夫的样子,应该很愿意你留下来住一晚。” “都说了,我不想跟他们牵扯太多。”罗嘴上这么说,却屈起膝盖用手抱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篝火。柯拉松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啊,不会又在想什么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危险的事吧?” “不是。”罗揉着额头,“不完全是。贝波先不论,佩金、夏其原本是追随我才出海成为海贼的。如果巴卡侵略飞燕岛时他们能顺利打败他,之后在这个岛平静地生活下去,会是最好的选择。我不希望他们成为海贼,而且这一次,我也没办法一直留在他们身旁保护他们。”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篝火在他的金瞳中跳动。 “所以,这样就很好。” 柯拉松无言地搂住罗的肩膀,罗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对方心跳的声音。 “这个山洞虽然靠近海岸,但还挺暖和,”柯拉松说,“你好像很熟悉这附近的路。你们以前经常到这里来玩?” “没有。”罗说,“这是我给自己治疗铂铅病的山洞。” “什么?”柯拉松大叫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罗诧异地瞄了他一眼。 “我忘记了,我没跟你提过吗?而且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然有了!”柯拉松站起来,围着篝火走了一圈,仔细地观察洞壁和地面的坑洼和凹凸,“这可是你第一次使用手术果实能力,把那个要命的铂铅毒素全部清除,生命真正开始延续的地方诶!” “没那么夸张。”罗说,“现在想来,让弗雷凡斯所有医生无计可施,最终导致国家灭亡的怪病,有了恶魔果实的能力之后,竟然只需要做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切除的小手术,也真是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悲剧。” 罗叹了声气,又说。 “而且,第一次用出能力的那时候,我……比你的凪消失时还要难受。我想,如果我能再早几个小时学会使用手术果实的能力——不管是‘Shambles’还是‘Amputate’——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离开鸟笼……哈哈,之前总和你争论果实有用没用,结果有用的果实落在没用的使用者手上,还是无路可走。” 柯拉松又坐回罗的身边,右手揽住他的肩膀,这回用了上次两倍的力气。 “我没事,只是随便抱怨一下。”罗很快地说。 “我知道。” 两个人默默地看了一会跳动的火焰,柯拉松又开口说道。 “我说,罗。你想不想再去寻找手术果实?” 罗怔了一下。 “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看,”柯拉松微笑着说,“我偷了两次手术果实,结果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没能亲眼看到你使用手术果实。要是有机会,我也很想看看罗发动能力时帅气的样子啊。” “现在还不知道手术果实重生在哪里,”罗说,“要是被什么人吃下,海贼和海军会先嗅到消息蜂拥而至。在唐吉诃德家族遇到前代手术果实能力者已经是极大的巧合了,一个完好的手术果实再度摆在我们面前……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吧。” “那么,假设眼前就有一颗这样的手术果实。”柯拉松右手仍然揽着罗的肩,从后面绕过来,和左手一起在罗面前画了一个心形,“罗会选择吃下吗?” “我……我会考虑。”青年含糊地说。 “只是‘考虑’吗?”柯拉松有些意外地说,“我以为你会很愿意。虽然罗的医术已经非常厉害,但要是有手术果实,岂不是如虎添翼?” “作为医生当然想要。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讲,手术果实也没有那么必要。而且——不准笑我傻,”罗别过头去,很小声地说,“我总觉得……吃下那颗果实,就会失去你。” 柯拉松很难忍住嘴角的笑容。 “是吗。”他把头歪过去靠在罗的白绒帽上,轻轻摇着对方的肩膀,“能赢过50亿贝利的果实,我的面子还真大。那别的果实呢,有没有喜欢的?” “更没兴趣了。”罗快速地回答道,“我只会是个普通人,或者手术果实能力者,想象不出自己吃下其他恶魔果实。” “寂静果实呢?”柯拉松突发奇想地说,“这一路上,它发挥了很大作用吧?” 他一面说,一面打了个响指,把两个人连同篝火一起罩在静音壁里。 “要是我死了,还挺希望寂静果实由罗来继承的。对了,就在我身边放满我最喜欢的梅子吧,然后等待其中一个转化为寂静果实!对罗来说,那应该不会比梅子更难吃——当然了,前提是罗愿意。” 他笑着低头与罗对视,对方却没有笑,两只金眼惊愕地向上望着他,虹膜激烈地摇荡,连带着青年的两只肩膀都在颤抖。 柯拉松立刻醒悟过来。 “对不起,罗。”他猛地弯腰抱住对方,惶恐和自责令他的声音也颤个不停,“我……我在说什么啊!我不会死的。不会的。我绝对不会死的。”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我不会死”,直到青年的身体和呼吸一起恢复镇定,抬手回抱住他。 “我答应过你,这次我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柯拉松低声说,“说不定比你还久。” “那才是正常的,毕竟柯拉先生的身体年龄比我小三岁啊,”罗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按平均寿命来说,我会走在柯拉先生前面。” “什么?!那可不行!”柯拉松又直起上半身,两只手紧紧攥住罗的肩,低头与对方对视,“上个世界我为你铂铅病的事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让我再看一次你的生命逐渐流逝,我可受不了!我们还是一起死吧!” “我认为,自然条件下我们两个同时寿终正寝的概率几乎为零,”罗笑着点了两下柯拉松的鼻尖,“想要一起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敌人杀掉,或者遭遇意外事故。这是柯拉先生期望的吗?” “呃……这……我……” 柯拉松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憋得脸都红了。罗伸手揉了揉他的金发,身体放松下来,依偎到他的怀里。 “别想那些复杂的事了。”他闭上眼睛,说,“我们现在活着,这一点千真万确。那么就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去感受吧。死亡也只是短暂的休息,一定还会再见的。” 柯拉松望了一会怀里的青年,翻开他的帽檐,俯身轻吻黑发下的额头。 “是啊。正如你所说。” 他怎么会忘了呢?对于他和罗,死并非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与大海上分分合合的岛屿不同,他和罗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引导着他们每次离别后都会迎接重逢。 假如说死亡是一场不由时间主宰的睡梦,但他最擅长的就是安眠。做一个静音好梦,醒来时,所爱之人一定就在眼前。 收拾好露营的行李,柯拉松与罗一起走出山洞。雪已在昨夜停了,但长空还是厚密的珍珠白色,看不清太阳的方位。两个人站在山洞口眺望了一会海岸,一边闲聊一边决定好了路线。在他们的旅途中,飞燕岛是难得的具有特殊性质的岛屿。大部分时间,他们的旅行更像是一种漫无目的的闲逛,唯一的准则只有不走回头路。反正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海流,柯拉松都能驾驭住船舵,而就算小船被大浪卷翻进海,罗的身手和体能也能够将两个人带回安全的陆地。 “等等!!” 准备出发时,远处忽然传来少年的叫喊。柯拉松站住脚,看到昨天的三个孩子正向自己和罗的方向跑来。 “太好了,你们还没有走。”夏其跑到他们面前,手按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山洞距离沃尔夫的家有段距离,而且罗说过这里并不是孩子们熟悉的玩耍之地,所以柯拉松感到很惊讶。 “是我,我嗅到了气味,”贝波举起熊爪,高兴地说,“其实我对自己的鼻子不太有自信,不过,嘿嘿,看来它说的是对的。”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罗问道,“要是想问我关于未来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佩金摇了摇头,和夏其对视了一眼,一起向罗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Master!”少年异口同声地说。 旁边的贝波慢了一拍,但也急忙把手在身体两侧并紧,埋下脑袋大声说:“谢谢Master!” “Ma——什么?”罗呛住了。 “Master呀!”夏其兴致高扬地说,“你不是预言家吗,当然要用大师的称呼才恰当!” “沃尔夫说你的名字是天机,不肯透露给我们,所以就只能这么叫你了,Master!” “Master!”贝波附和道。 在“大师”的洗礼下,罗整个脸都冻成一块瓷砖,柯拉松在一旁乐不可支。这时,夏其转过头,也对他鞠了一躬。 “也谢谢你,呃……小红帽!” “小红帽!” 贝波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熊形留声机。和罗不同,柯拉松对这个新昵称相当满意。由于罗还在旁边僵立着没有解冻,所以柯拉松担起了与孩子们对话的要务。他半蹲下身,向佩金询问。 “你们特地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说谢谢的?” “昨天你们突然就不见了,”佩金严肃地说,“后来我们才想起来还没有道过谢。沃尔夫和我们谈过了,我和夏其——还有贝波,会在沃尔夫这里认真工作,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和佩金之前一直过着不像样的日子——唉,这些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所以,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夏其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贝波不像两个人类少年那样会说话,就笨拙地连连点头,“谢谢你给我指了路。” “没什么,”罗回答道,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但柯拉松注意到青年的右手又握紧了鬼哭的刀鞘,“只是我一时兴起。你们和沃尔夫好好过,学习知识,锻炼自己,别再去惹是生非——别让我后悔帮了你们。” “是!” 罗潇洒地转过身,走上和刚才商定的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但柯拉松什么都没说,最后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少年的帽子和白熊的头,笑着追了上去。今天的白绒帽檐扣得很紧,几乎遮住青年一半的脸,柯拉松正想弯腰窥探对方的表情,身后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 “一、二——” “再见!祝你好运,Master!” 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柯拉松眼疾手快地扶住,但鬼哭当啷一声落在岩石上。罗把爱刀捡起来,再度转身面对那三个冲他挥手的人。 “我说啊,你们几个,能不能别叫我‘Master’了?”罗的语气无奈中带着威胁,“这个称谓会让我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人和事。” “你看,我就说他肯定不喜欢这个称号吧!”佩金立刻指责夏其。 “你刚才不也叫得很欢吗?”夏其不满地反驳。 “没办法吧,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可是我们的贵人,预言家先生听起来太生分了!” “‘Master’不好的话,”贝波怯生生地提议道,“‘Captain’怎么样?” “哦哦?听起来挺帅的,你这白熊也还蛮有用的嘛。” 佩金难得地夸赞了几句贝波,夏其则探出脖子观察着罗的脸色。 “这个名字他好像不太生气诶。” “那么——‘Captain’,就这么定了!” “Captain!路上小心!!” “再来找我们玩啊,Captain!!” 绕过一处山角,背后少年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柯拉松才说。 “他们可真有意思。罗,过段时间,我们再回飞燕岛看看吧?” 对方没有应声,于是柯拉松继续说。 “沃尔夫的儿子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吧?只靠他们几个,怕是应付不来。” “到时候再说吧,那会我们也不一定在北海。”罗淡淡地说,“有沃尔夫设计的电刃,只要他们平常多加训练,打败巴卡没有太大问题。” 青年的语气既无担心,也无留恋,然而柯拉松已经又半蹲下身,这一回成功捕捉到了藏在帽檐底下的上扬得厉害的嘴角。他的心也随之欢跃地跳动起来,手臂伸出去卷住青年的腰,把对方锁进自己怀里。 “喂,柯拉先生?!”罗猝不及防,脸撞在了柯拉松的肋骨上,“不是说好了在飞燕岛别这样!” “没关系没关系,这里他们看不见。”柯拉松一只手抓握着罗的帽子,另一只手紧紧搂着青年的身体,两只臂弯使劲蹭着罗的肩膀,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不是看得见看不见的问题,”青年仰起头,压着嗓子怒道,“你就不能等上了船再说?为什么突然——” “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啊,‘Captain’。”念出这个听起来新鲜却又冥冥之中注定的称谓时,柯拉松故意拖长了声音。 “哈?”罗的脸迅速变红了,“笨蛋,你声音太大了。” “这是此时此刻‘活着’的我最真切的‘感受’,所以我要大声说出来。我觉得罗非——常——可——爱——!” 柯拉松简直像是对山谷呼喊一样大声喊了出来。罗方寸大乱,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会,发现逃跑无果以后,也不甘示弱地大吼起来,仿佛想要盖过他的声音。 “柯……柯拉先生才可爱!” “哦哦!不错嘛!”柯拉松称赞着对方罕见的音量,“但是遗憾,罗比我还可爱!” “柯拉先生最可爱,世界第一可爱!” “好,就在这一秒,说出这句话的罗超越了柯拉先生,成为了新的世界第一可爱!!” “你可爱!!” “你才可爱!!!” “他们在说什么可爱不可爱的啊?”佩金疑惑地向自己的同伴提问。 “谁知道,”夏其说,“不过真没想到啊,那两个神秘兮兮的人也会像小孩一样大喊大叫。我在这岛上住了快十五年,还没见过什么可爱的东西。要不要过去偷看一下?” “那个,”贝波说,“昨天晚上,沃尔夫说我这只小熊崽还蛮可爱的……” “你闭嘴!” END ———————————————————— 名まえのない道 ———————————————————— 基本沿用罗小说的设定。
【柯罗】(非公開通信)夜凪密航(第七夜)
全都是命题140字SS,一共10个,请随便看看。 使用的shindanmaker:320966、386208 ————————————————— 1.30 【不可爱台词】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可愛くない台詞』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无人深山,帆布帐篷,风吹过星夜下的密林。罗收拾好明天出海的行李,弯腰坐到我身边。 “有你在真好。”我说。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回答说毕竟冒失鬼什么都干不来。我笑了,告诉他我是在讲情话,本来想看看他害羞时的可爱反应。 “……反正我就是不可爱。”抿着嘴别过头去的人,在我眼中是世界第一可爱。 *生存if/重逢if/现代paro好像都可以。柯罗好适合露营。 ————————————————— 1.30 【仅限一夜】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一夜限りの』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柯拉先生,和我做吧。难得见次面的小鬼语出惊人,他问对方是不是喝多了,却得到了“潜艇上浮机会少,我又不想和船员搞在一起,一直是处男”的意外回答。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可怜。 “我懂分寸,第二天你全部忘掉,我们还是原先的关系。” 想着罗是不是该在选择对象上更谨慎一些,他却脱口而出“就一晚吗?”。 *重逢if。一夜过后食髓知味的展开🤣 ————————————————— 1.31 【还有5秒】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あと5秒』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不不不,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摔到后背磕到头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两脚踩着冰刃飞到空中可是会划伤别人的。 “没事的,拉着我的手,重心靠前一点。” 罗倒退着引他缓慢滑行,他弯曲两腿膝盖,重心向前,再向前,从战战兢兢到觉得自己似乎掌握到了一些窍门。此时距离他向前扑倒两个人嘴唇碰撞还差5秒。 *也是all场景适用。好想看柯罗滑冰,觉得罗应该会优雅地滑行在冰面,而柯则是……天赋人权的幸运色狼😆 ————————————————— 1.31 【溺于你的苍蓝】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君の蒼さに溺れて』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对不起,我迟到了!”罗西南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罗的脸色,又惶恐地扯了下衣角。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来不及换衣服了。”他抱歉地说,快速把背负着“正义”的大衣脱下来,搭在肘弯。 蓝天之下,衬衫领带白马甲装束的金发海军身姿笔挺。他如此耀眼,罗的呼吸仿佛被汹涌海水淹没,再也无法获得氧气。 *重逢if。一直懵懂没意识到自己感情的罗却被海军打扮的柯击中也很可爱! ————————————————— 2.1 【为什么不说?】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どうして黙っているの?』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他划着屏幕调出罗走进酒吧的照片,对方全身僵硬。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尽量温和地说,“你已经上大学了,喜欢男人也不是大事,但你不该这样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喜欢男人,我喜欢的是你!男孩嗓音嘶哑地喊,掉头冲出了家门。他愣在原地,手中握着的手机比从敞开的大门外吹来的夜风还要冰凉。 *现代paro。罗只是向阅尽千帆的酒吧老板请求恋爱助言。 ————————————————— 2.1 【似触非触的距离】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触れそうで触れない距離』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小丑睡得很熟。他悄没声地蹭到对方身边,望着男人的脸,屏住呼吸俯下身,嘴唇悬在红唇上方1cm的位置,停留一会又离开。 想触却不能触的距离,是不是等他再长大一些,就能将它翻越? 孩子背对着他睡下,他缓缓地睁开眼。想触却绝对不能触的距离,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却期待着某一天罗能够真的吻下来。 *生存if。很喜欢在罗成长过程中双方会出现的一些被道德感和常识束缚的纠结。 ————————————————— 2.2 【这是误会】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それは誤解です』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柯拉先生最近总和朋克发型的女人待在一起。 “你误会了。”他说,“我只是爱和贝尔梅尔聊天,毕竟有很多关于养孩子的共同话题。” “我从没把你当成监护人。”罗生气地说,对方却呵呵笑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男人靠着他的额头,“那我是你的什么呢?不准说恩人。” 同伴?朋友?十三岁的罗还找不到答案。 *生存if。柯可能会觉得罗就是独一无二的罗,但罗对柯的感情什么时候从小孩子的“最喜欢”成长为大人意味的“最喜欢”真的很耐人寻味。 ————————————————— 2.2 【深夜的来访者】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真夜中の訪問者』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他拉开门,将肩头堆雪的旅客请进小屋。对方撂下背包,抬起头时却眼冒凶光,猛冲过来。身为雪山中的守夜人,他并非没遇到过穷凶极恶之徒,但退伍兵当然不是好惹的。他闪过身体,把旅客摁在地上,对方的头狠狠磕到地板,却不再动。 “第一次见面,你总是要打我。”旅客说。与那双金眸相对时,世界倾覆了。 *转生paro。柯记忆苏醒的片刻。 ————————————————— 2.3 【只是一瞬间的偶然之事】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ほんの一瞬の出来事』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俘虏被丢给孩子们拷问,他在一旁监督。 男孩说剁手指,女孩说烙铁烫。折磨他没用,铂铅病的孩子说,他受伤太重,很快就会死的。然后他走到俘虏面前说,我是医生,能尽量减轻你死时的痛苦。俘虏哭了起来,讲出了情报。 这一瞬间,他想要救他的冲动更强烈了。然而柯拉松只是沉默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原作片段。 ————————————————— 2.3 【停电的夜晚】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停電の夜』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停电之夜,最难熬的莫过于零下的室温。 罗,好冷啊。男人推开门,套了几层毛衣还是瑟瑟发抖。他也冷,于是不多扭捏抱住了对方。 原来抱在一起这么暖和,男人说。但有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也这样抱过你。 他有同感。心房忽然掠过一阵奇妙的感伤,所以他又往对方怀里缩了缩,仿佛那是寒夜中的烛光。 *转生paro,无记忆。没有确认关系也没有意识到感情,行为亲密但两边都坦坦荡荡的柯罗。
【柯罗】6天4小时7分10秒
柯罗月行列车,深爱彼此的人也会冷战吗?两个人都是大变态,确定什么都能接受再看(!) 约1w6字,全文完,见comment。预警:轻微训诫情节。 ———————————————————— 当看完一个漫长的章节,罗合上厚重的医书,无意间瞥到墙上钟表的指针,才察觉到这已经是第三个通宵了。潜水艇舷窗外终日不变的深蓝海水总是将人的时间概念冲淡,而捕获知识带来的兴奋刺激人脑下垂体产生内啡肽,掳走了红心海贼团船长那些本应用于休息的空暇。再过一刻钟,就是每天早晨红心团例行集合的时间,罗没有时间补眠了,但刚阅读的篇章中记载的各国医生对人体认知的不同角度在罗的脑中引发了连环风暴,他感受不到些许困意。罗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一边漫不经心地修着胡子,一边思考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认知究竟更偏向于哪一个流派。 “船长早上好!” “船长你又熬夜了吧!” “你们说的船长在哪呢?该不会指的是我眼前这只熊猫吧?” “……啰嗦。” 除了坚守值班岗位的船员以外,红心海贼团已经汇聚一堂,罗是最后一个抵达的。所有人随意地站或坐着说笑,正对着门的长沙发上留出一个空当,那是罗的专属位置。罗径直走过去坐下,旁边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茶几上推过来一张绘制拙劣但标记清晰的海路图。船员们安静了下来。 “船长,先确定一下接下来的航线吧。”男人嘴角的烟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地动,“这个是贝波和我一起做的——主要是他。这片海域海流很平稳,居民生活安宁,海军和海贼很少在这里发生冲突,适合上岛补充物资。” “航程在七天之内,有三个岛可以选。”贝波从另一边伸过头来,用熊爪点着图纸,邀功般地说,“这个岛屿自产物资丰富;这个岛屿很小,但它是这附近的商贸枢纽;还有这里,是王国的附属群岛,但登岛要提前申请通关文书。” “去第二个岛。”罗扫了一眼海图,懒洋洋地说,“既然是枢纽,想必物资也不会太差。而且我不喜欢和王国的大人物们打交道。” “了解。”男人拿起航海图,正准备塞进上衣口袋,被白熊抢过去,小心翼翼地卷起。 “都说了柯拉先生抽烟时不要碰纸张。”贝波振振有词地说,“万一又点燃了怎么办!” “哈哈,不好意思,我总是忘。”男人笑着用食指摩挲自己的脸颊,“作为新船员我还有的学啊,谢谢贝波前辈的提醒。” 听到“前辈”两个字,贝波高兴得满脸红光,脸上的毛都粉了几分。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罗在心里笑自己的副手太天真,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边抬起头把视线投向其他船员。 “其他的还有什么事?捡重要的说。” 夏其嗖地举起了手。 “报告,柯拉先生不小心把堆在宿舍区的废纸烧了,”听到这里,坐在罗身边的男人不安地缩了下肩膀,“好在警报器立刻响了,等我过去时他已经把火扑灭了。” “这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罗问,“哪里重要?” “非常重要,”夏其严肃地说,“首先,有柯拉先生在船上,我们极地潜水号的安全预警系统就可以日常得到测试,确认运转良好,减轻平时检查的负担。其次,说是废纸,那里面有我偷偷藏的色情杂志——” “操舵室的显示仪器老化了,”白雁打断了夏其不正经的胡侃,“好在都是可替换的常见零件,我自己可以修。这次我不登岛,有谁帮我采购一下?” “我去吧,”佩金说,“反正我也要去重新锻一下我的长枪头。” “写张单子给他,”罗对白雁说,“具体事情你们自己商量。” “是——”白雁推了下面具,斜倚在沙发背上,佩金搭住他的肩膀。 “这次我们得多买些卷心菜,”塞乌奇说,“蔬菜本来就放不住,现在消耗速度比大米还快——” 罗就在这时失去了意识。黑色像一头巨鲸一口将他吞噬,眼前的画面模糊歪斜然后变暗,他最后感觉到自己落进一处柔软的拥抱,然后不省人事。 再之后,他的视野被天花板上熟悉的弯曲管道铺满。罗一阵愕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并未使用能力,却从沙发上瞬移到了卧室,直到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焦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罗?罗!” 他转过头去,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红瞳泛着一层浓重的迷雾,述说着当事者的忧心。罗按着额头坐起身,男人立刻调整好姿势搂紧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胸膛支撑住他的后背。 “我这是……”罗喃喃道。 “你昏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我真是要吓死了。”男人急切地说,“不过佩金说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只是睡眠时间不足,让你好好睡一觉就会好。” 罗瞥了一眼时钟,现在是晚上六点多,他足足睡了十个小时。佩金说的没错,这不是第一次了。越是航程悠闲的时候,由于心头压力减轻,他越是容易忽视自己的健康管理。罗往男人怀里靠了靠,注意到柯拉松的工作服上有一处被烟头烫坏的痕迹。 “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夏其替我去值班了。”柯拉松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啊,自从买到那本书,好几天没睡觉了吧。作息要规律一点啊,要是船长身体垮了,我们都要变成无头苍蝇了。” 罗淡淡一笑。他仰起头,捏住对方的下巴。 “这句话是单纯的对我的体贴,还是你的欲求不满?” 男人的睫毛微微垂落,嘴唇靠近过来,炽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脸颊。 “都是。” 两个人的唇***** “今天你要好好休息。”他眼神坚定地说,“我可以忍。” 罗知道柯拉松的犟脾气,对方一旦露出这种表情,是绝难退让的。他悻悻地舔着嘴唇,以此浇熄被撩拨起的火苗。最初明明是库里奥涅身体略有不适,柯拉松去值整夜的班,罗才带着寂寞的心情翻开那本厚书的,现在却像他沉浸书籍,弄坏身体,主动把对方弃之不顾一样。三天没有****了,男人宽阔的肩膀和带着烟香的体味对他来说无一不是强烈**,为了多少找回些冷静,罗推开柯拉松,自己坐到床边。 “睡了这么久,我这会不困了。”他边说边把脚套进皮鞋,“倒是有点饿。” “我去拿晚饭。”柯拉松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看他,“然后我得去接替夏其。你晚上就别做高强度的训练了,也不准再熬夜。” “知道啦。”对方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吻,罗无奈地说,“我会——洗个澡,看看书什么的,十二点就乖乖睡下,这总行了吧。” “看书?”柯拉松歪过头,“还是那本‘魅力四射’的书?万一你又被它吸引住,一口气看到早晨怎么办?” “都说了不会的。”罗摊开双手,“要是我真那样做,你可以随意惩罚我。” “那么……”柯拉松思索了片刻,举起一根手指,“如果你今天又睡得那么晚,就一周时间不准吃饭团。” 罗笑了。 “惩罚力度也太轻了吧?”他说,“你还不如要求我吃一周的梅干饭团。” “这只是警示,我又不想让你真的难受。”柯拉松噘着嘴说。 上一次罗因为柯拉松的缘故吃下一大块梅干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出身弗雷凡斯的罗从没见过这种奇特的盐渍调味品,在柯拉松的热情推荐下把整块熟烂红梅都塞进了嘴里。他的口腔立刻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同时胃里反出大量酸水,罗把刚才吃下的烤鱼全都吐在了地上,之后涕泪横流地干呕了十分钟,再之后一整天都没和柯拉松说话。总而言之,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梅干绝对不行。面包的话我又会感同身受。”金发男人的脑袋左右摇摆,眼睛四处环顾,似乎试图获取一些灵感。 “干嘛这么纠结于食物,”罗支着下巴说,“也有其他的惩罚方向吧。比方说——要是再熬夜,我就一周时间不准碰你。这样一来,我绝对随时警醒。” 柯拉松瞪大了眼睛。 “你说的有道理。但已经三天没做过了,加上今晚是四天,然后还要忍七天?这到底是对你的惩罚,还是对我的?”他无辜地说。 “都是。”罗打了个呵欠,站起来开始收拾乱糟糟的书桌,“谁让我今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晚,你却不肯陪我。” 他把羽毛笔丢进笔座,侧过头看柯拉松,嘴角掀起一个钩子般的弧度。 “而相对的——如果我今晚做个乖孩子,等到明天……柯拉先生,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柯拉松挑起一侧的眉,转身再度冲向房门,向后摆了摆手。 “先好好遵守约定吧,船长。” 罗从容不迫地吃过晚饭,又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澡,时间尚早。他钻进被子,像躺在棺材里那样强迫自己僵直不动了一会,脑子里全是金发男人被灯光照得透明的睫毛和不涂口红依然鲜润的嘴唇,实在无法睡着,又坐回书桌前翻开了那本厚书。他打算随便看上两页,等那些无感情的名词冲走他脑子里对柯拉松的杂念就关灯睡下,却被下一章节的标题吸引了注意力。 《苏生的代价》。 ——生物都会本能地恐惧死亡,长生不老一直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欲望滋润了土壤,从古至今诞生出无数关于不死者的骗局。现今我们所接触的医学暂且无法触碰到永生的极限,但纵观历史,从濒死中复活的例子比比皆是。同样是生命的奇迹,即使是未归纳出原理、仅存在表象的炼金术,人们依然奉为圭臬,却对自墓地归来的复生者不屑一顾。大众既不认同他们所经历的是真实的死亡,又认为他们沾染到了冥府的不祥。—— ——即便如此,死而复活对于常人来讲依然是奇妙的体验。然而,和神奇的传说不同,倘若我们去掉被严重误诊或过早埋葬的例子,“大难不死”的人往往不会“必有后福”。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复生者身上都出现了死亡的余波:即使经过休养,病患的身体状况已与此前无异,随着时间流逝,也会以异常快的速度衰弱下去,就像死神对未能成功猎取的目标施下了某种诅咒一般。西海的一队医生对于这些病例进行了走访调查,并使用适合岛屿环境的各式复健手段,试图让病患的生命重获曾经花繁叶茂的活力,以下为相关的案例和记载,供后人参考。—— 在米尼翁岛的废墟中找到柯拉松时,罗的全身都在颤抖,鬼哭在他肩上震得铛铛乱响。那具身体虽然血迹斑斑,但依然高大挺拔,没有任何腐朽和损坏,十四年的时光仿佛流水般轻柔地自他两侧经过,男人像睡着了一样,面容平静,四肢放松。十四年前,随着红心干部的意识消散于虚无,难以为继的凪从罗的身上抽离,让他的哭声带着刺耳的绝望传进自身鼓膜。但在暴雪和炮火的间隙,寂静果实没有返回大海母亲的怀抱,而是向那位温柔坚定的拥有者的身体归还,压缩,将男人包裹在了无形的茧内,不仅隔绝了飞雪,也镇静了时间。那一刻,罗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多岁刚懂得什么是爱却又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伸手触摸柯拉松伤痕累累的脸,刹那间气流震荡,茧壳破碎分离,衬衫上的红血迅速氧化变黑。但罗早有准备,手术室已经张开,他调动起全身的能量开始修补这具身体中每一个细胞。他从来没有这样聚精会神地执行过手术,他的手指比最精密的仪器还要准确,他的全部灵魂都迸发出渴望的呐喊。罗来的恰是时候,再早一年,他的果实能力追不上衰败速度,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恩人在自己怀中真正死去,变作一具枯骨,再晚一年,寂静果实仅悬一线的防御壁会在风雪中皲裂,当他到达这处故地,只会看到连乌鸦也不愿啄食的恐怖残骸。也正因如此,罗必须要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他彻底打开限制的开关,命令手术果实随意吞噬自己的生命,只要能换回眼前这个人的体温,再一次对自己露出笑容。 最后他成功了。或者说,他以为他成功了。 读着书上的研究报告,罗渐渐皱起眉。柯拉松醒转过来后一个月就恢复了身体能力,随后加入红心海贼团,与罗一同航行,看起来一切正常。男人睡眠充分,食欲极佳,不说总是与罗合拍的思路,战斗能力在团里也是数一数二。但回想起来,他摔倒和点燃自己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多了几倍。假如不该以冒失论成败,只看柯拉松的身体,也有少许违和感。罗在曾经和柯拉松共处的半年间摸过一次男人的后背,那上面布满瘢痕,硬且粗糙,但现在那里的皮肤似乎比以前软、薄了不少,很容易就留下罗在兴奋时抓挠的痕迹。还有,罗清楚地记得,以前男人的头发生长速度很快,动不动挡住眼睛,而搭在后颈上的金发没过几周就像尾巴一样伸出兜帽,探进衬衫。为此他们不仅走遍了北海的医院,还光顾了不少岛屿的理发店,罗也被胁迫着摘下帽子,剪了好几次头发。有理发师怀疑他脸上的白痕不对劲,话里话外暗示着什么,柯拉松就坐在旁边,阴沉着脸从镜子里射过来锐弹般的目光。但这半年以来,柯拉松的头发几乎完全没长,每月一次夏其摆开全套工具招呼大家理发,看到柯拉松时总是遗憾地摇摇头。 此前,罗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但结合书中的案例,他的内心中升起一种源于医者理性的担忧。无论如何,罗都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柯拉松了,他甚至不愿想象那个场景——除非床上的男人和床边的他都已经垂垂老矣,平和地迎接生命尽头。同样,在长年的训练和研究中,罗反复体会到柯拉松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手术果实不是万能的魔法。逝去的生命不可挽回,现在他能拥抱柯拉松温热的身体,只是寂静果实和手术果实共同创造的一场奇迹,而罗能做的就是未来的日子里好好地守护住那个人,让他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罗希望柯拉松能享受潜水艇上的生活,所以对他抽烟喝酒的行为从不置喙,不过以后他也会考虑以船长兼医生的身份多说几句。还有,不能再让柯拉松值夜班了,但如果身体没有异常却被优待,那个人一定会抗议,他得做得巧妙一点。至于危险的战斗,尽量让柯拉松留守船上——理由很好找,柯拉松对于战局的判断总是很准确,而一艘该出现时出现、该逃跑时逃跑的潜水艇是红心海贼团的立身之本。**上那家伙一直体力很好,应该不需要担心,但也许一夜过后的清晨,柯拉松还在熟睡时,罗可以耐着性子等对方醒来而不是按捺不住地—— 身后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罗扭过头,视线顺着瞥过时钟,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卧室内的时光出现了倒流。不管怎么说,他看了这么长时间的书,现在怎么还是八点? 没等他想清楚,房门就被扭开了。 “我看到灯光了。你果然还没睡。”金发男人环抱手臂靠着门框,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罗咽了口唾沫,转开眼睛再度确认了一遍时间。他几乎希望是自己房间的钟坏了,但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时钟已经接近九点,就算出现了故障,也应该停留九点以后。 毫无疑问,目前的时间是早晨八点。他又忘记睡觉了。 “看来那个惩罚的力度还是不够,你并没把它当一回事啊。”柯拉松没有像往常那样弓腰低头地对罗说话,而是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有种居高临下的冷酷感。罗又是心虚又是恼火,把书啪地一声合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柯拉松前面。 “对不起,柯拉先生。”他直截了当地道歉,“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有不当回事,我只是——” 男人忽然弯下腰,托着他的后脑勺*****。他努力站稳身体,两只手向上抬起想要环绕住男人的脖子,但却抱了个空。 柯拉松直起身,指了一下墙上的钟表。 “从现在起,一周时间,168个小时。”他静静地说,“我不会再碰你。” 说着,男人回身就要走上走廊,罗慌忙揪住他的衣服。 “喂!柯拉先生!”他一边咒骂自己的不谨慎,一边懊恼地发现他并不是完全理解不了对方的心情,“你听我说,那只是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也许在你眼中是玩笑。”柯拉松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没用太大力气,却不容置疑,“但我不喜欢看你在我怀里昏迷不醒的样子。现在你该去睡觉了,否则你抓我多久,时间期限就向后延续多久。” 罗的手指顿时僵住,在这半秒功夫,柯拉松脱离了他的掌控,最后留下一个失望的暗红色眼神就消失了,门在罗眼前重重关上。身体只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罗却像经历一场酣战般地喘着粗气。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他知道责任在自己头上——失去抓握对象的手指空攥了几下拳,他伸手摘下帽子,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回床上生闷气。 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不会向柯拉松辩解是因为看到什么苏生的代价担心对方的身体才完全忘记了时间。 但是七天?168个小时? 罗躺在床上,赌气般地把头埋进被子。 好啊,既然你那么坚决,那我就接受惩罚。但如果你真的能再忍七天——柯拉先生,你也没那么看重我吧? 三天以后,罗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柯拉松的决心:这个男人还真忍得住。他们在有其他船员在的场合很少过分亲昵,每天早上柯拉松仍然雷打不动地坐在长沙发的右侧——离罗最近的位置,对罗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乃至肢体接触,没有任何人看出异常。然而,那些手指只是不带感情地掠过他的肩膀,不会再自然地滑落到他背后,悄悄搂住他的腰,那双嘴唇也只是惯例地讲着笑话,不会再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忽然靠近他的脸,给他一个偷偷摸摸的无声啄吻。不仅如此,柯拉松好像在想方设法避免与罗独处的场景,一天中不当班的时间,他总是和贝波在绘图室厮混,罗不知道既然航线定了,哪有那么多的图要画,而白熊对柯拉松的态度立竿见影地变得亲切,一向喜欢黏着罗的贝波在晚餐时间对船员们大谈柯拉先生如何谦虚地请教自己作图的经验,如何真心地称赞自己丰润的皮毛,罗甚至不知道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到底应该掷给谁。那一晚睡前,罗在柯拉松的房门前站了很久。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房门没有上锁,他可以直接冲进去把对方摁在床上,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垂着头蹭回了自己的卧室。等到了第四天的晨间例会,船员向他汇报今夜的上浮计划时,罗的大腿无意中碰到了柯拉松的,他集中精力思考水平地震仪和海王类头骨这类不相干的物件来控制住自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起反应,佩金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从第一次见到柯拉松起,罗就认为他是个残忍、毒辣、疯狂的家伙,现在虽然情景不太一样,但这样的固有印象字面意义上地没有分毫偏差。不管对方能不能忍,罗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第四日晚饭过后,他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三个小时,然后认真地清洗过自己,特地穿上柔软的白色浴衣,前胸敞开一个角度,没擦干头上身上的水就走到走廊上,带着誓死决斗的心情敲响了柯拉松的房门。 房间内响起脚步声,对方拉开门看到他,诧异地挑起右边的眉。 “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船长?”男人一面微笑,一面侧身把他请进去,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罗气得想在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来上一拳。但是罗明白以现在的战况主动就是被动,他压了压怒火,回手把门关上,然后当仁不让地坐到了柯拉松那张又宽又大的床上。柯拉松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与他保持着既不过分疏远又不会碰到彼此的距离。男人沉着的笑容还没有卸去,但罗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时不时就向自己**扫一眼,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向前倾过身体,确保对方能够透过织物的缝隙瞥到*****。 柯拉松的喉结很明显地动了一下,罗感到自己胜券在握。他把头偏过一个很小的角度,抬起眼睛,知道对方最受不了他用这种眼神看他。 “柯拉先生,我有段时间没和你聊天了吧。”他用低而柔的声音说,“你最近还好吗?” 对方给出了令他意外的回答。 “当然不好了。”柯拉松皱起眉,“之前说过的吧?这对我来说也是痛苦的惩罚。”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罗的呼吸揪起来,他的手向前按住柯拉松的膝盖,对方没有躲开。 “‘意义’,”男人叹了口气,“就是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去找寻的东西。” “我不管你胡扯什么,”罗提高了声音,“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我可以求饶,可以陪你玩任何游戏,可以大声说任何你想让我说的台词,柯拉先生,我……我想要你,你明明知道的。” 他的脸颊和身体都在发烫,对方一定看在眼里,然而两只红眸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已经到这里了,再坚持三天吧,罗。”男人温和地说,“我们约好了的。” 罗把手从柯拉松的膝盖上挪开。假如此时他用能力限制住柯拉松的行动,坐到男人的身上去,他敢肯定***,但罗觉得没有比那更惨烈的输法了。他性格中争强好胜的一面在和柯拉松的相处中往往是蜷息着的,但现在它被男人的固执和无情煽动起来了。十四年前不受任何常理的束缚随随便便粉碎诺言的家伙,现在竟然一板一眼地逼他履行约定,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合情理的事吗?罗想要抱柯拉松,想要****,但他更想要赢,还要赢得让对方心服口服,承认什么“惩罚”“约定”都是忤逆人性的谬言。 所以他笑了一笑,踢掉两只脚的拖鞋,向后躺靠在柯拉松的床上。 “你这床不错,”罗说,“我今天就睡在这里了。” 男人的喉结又动了好几下,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罗眨了眨眼睛,弯起一边膝盖,浴衣从他腿间落下。 “我不怎么占地方,”他笑着说,“你可以睡在我旁边,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的话音未落,柯拉松忽然像一片乌云一样俯身过来,一只手撑在罗的头侧,一边膝盖*****,压住他浴衣衣摆。男人的呼吸声很沉重,和罗的呼吸交错为不同节奏,红眼眯成细月,透出一股罗相当熟悉的险恶,它们目不转睛地俯瞰着他,罗也毫不退让地回看着。这样相互注视了大约一分钟,柯拉松伸手握住罗**一侧的衣襟,向上提起,搓了几下,又盖住了罗的胸膛。 “我去甲板上透透气,祝你做个好梦。”他直起腰,边倒退边说,竟然没有摔倒。男人几步就迈到了房门口,然后一秒钟消失在了门后。罗呆在原处,他呼吸急促,衣衫不整,像个傻瓜一样岔着两条**坐在柯拉松空旷的大床上。再过了半分钟,明白急速离去的脚步声不会再回来了,罗向后仰倒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脸压在枕头里,又委屈又生气。他本来就被对方的一系列动作弄得兴奋难耐,枕头和被褥上又全是他最喜欢的人的气味,让他*****哪里消得下去。罗想着干脆在这里不管不顾地做一次,留给柯拉松收拾脏兮兮的床铺,但最后还是抱住被子,闻着柯拉松的味道,把它想象成男人宽阔柔软的怀抱,就这么睡了。 停泊岛是个普通的春岛,除了这样小的岛竟然铺设了好几条大概是为了方便运送重物的铁轨,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特色。罗未使用能力,和登岛的船员们一起朴素地踏上港口的水泥。佩金仔细研究过地图,扛着他心爱的长枪一溜烟地走远,贝波决定爬到附近的山坡高点以绘制岛屿全景,夏其陪他一起。至于柯拉松,他力气大又身高腿长,像往常那样被分在了物资组。罗没有任何要做的事——红心团员们也不会允许船长屈尊去采购——于是准备在岛上闲逛个把小时。金发男人又画上小丑妆容,披起了黑羽外套,自船舷飞身跳下,还没走出几步,鞋跟磕在路牙的豁口处,摔了个四仰八叉,被其他人簇拥着扶起来。罗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向地图上记载的纪念品商店走去。 被柯拉松放置的那一晚他睡得很差,还做了诸多怪梦,譬如柯拉松叫他到甲板上遗憾地告诉他自己是圣玛丽乔亚独产的纯毛族,喜欢的是母马,再譬如他桌上的书突然把他吞入,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停尸间的床上手脚萎缩,罗觉得还不如彻夜失眠来得清静。他在晨间醒来,被子已经被他抱得皱巴巴的,柯拉松还没有回来,恐怕那个男人一直待在甲板上抽烟,宁可吹一整夜的海风也不愿触碰自己。罗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之后两天再也没有主动理过那个金头发的混蛋。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罗曾经想过当这段煎熬的倒计时画上尾声,他要把所有事情丢在一旁,花上一整天和柯拉松待在卧室里补偿自己,但现在他居然有些提不起兴趣。他的身体依然极度思念对方,但心中的闷堵和上次吃的苦头令他一想到柯拉松就烦乱不已,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纪念品商店偏偏距离市场很近,罗与采购组同行,一路上都能听到男人在自己背后插科打诨,他只能加快步速,直到躲进商店的木门才松了口气。 商店虽小但五脏俱全,从精美的小吃到丑陋的玩偶应有尽有,罗对硬币以外的东西兴趣不大,但他想着出去免不了还要撞上柯拉松,便在货架间走来走去,拿起每一种商品细看说明,以此消磨时间。最后他把店里面的东西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店员开始以怪异的眼神打量他,罗便买了一组包含五种式样的纪念币套装,揣进兜里,走出了商店。他正盘算着接下来去山顶找贝波和夏其,一旁的玻璃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浓妆艳抹的男人——没错,是男人——一边互相动手动脚一边往外走,带出一股连角膜都感到刺激的酒臭味和一串令人汗毛倒竖的嬉笑声。 罗皱起了眉头。他仰头看向这家店的招牌,上面刻着几个质朴的字母组成酒吧店名“FLIP THE FIRE”,但右下角却钉着一块写有“仅限男士”的木板。无疑,这里是“那种”酒吧。虽然罗在柯拉松恢复后不久就将他从自己的恩人升级为了情人,然后在告白的当天晚上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到第五次——现在他也时不时地回忆起那一夜满含痛苦的甜蜜——但他对柯拉松以外的男人毫无兴趣。他也会迷恋原海军身上层次分明的肌肉,也会为对方****藏在衣衫褶皱里的体味发狂,但那只是因为对方是柯拉松。罗没有闲心评判他人的喜好,但即便是普通男女之间,他也对礼貌、绅士的风度更为赞赏。对于那些不吝于表达自己对同性**的家伙,他只想敬而远之。 在他仰头查看店名的时候,玻璃门又缓缓地掩上了。就在罗转身离开之前,他忽然在玻璃反射的倒影中瞄到一处裹着金的黑色。他立刻让视线重新回到木板,紧盯着上面一处肮脏的污渍,只用余光打量着那个影子。让他这段时间每夜或是辗转反侧或是在空虚中**的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手中抱着一个麻袋,脸冲着罗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这一瞬间,罗的心思却活动得厉害。他只略微思考了几秒钟,便打定了主意。他伸手推开玻璃门,抬腿走进了烟雾缭绕的酒吧。 首先他大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客人大都是普通的男人,三两一组地围着酒桌喝酒,有些人手中还夹着烟斗,看来刚才那两位浓烈的风格只是他们的个人癖好,并非这家酒吧的主打,罗稍稍安下心来。然而,罗一进门,店内远近少说十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露骨的兴趣追随他移动,想要不与任何一道相撞相当困难。罗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前走,坐到吧台前,负责招待客人的大姐头——当然也是位男性——饶有兴趣地歪头打量着他。 “客人您喝点什么?”她似乎看出罗是不喜欢被探听的类型,袅袅婷婷地让开几步,展示身后写着菜单的黑板。即使只喝几口,罗也不想点太烈的酒,于是他随便从鸡尾酒的菜单中点了一份,一旁的酒保立刻摆开了漏斗杯大阵,冰块在他手中的调酒器里摇得咣咣响。在等待期间,罗用手撑着脸垂眼望着木桌,即使不用见闻色霸气,他的背后也像刺猬一样扎着那些人的目光。然而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特殊的气流从身边掠过,与它打过几次生死交道的罗立刻辨明出风的正身。他的视线转向酒柜上陈列的大小酒瓶,在上面又看到了那个毛茸茸的黑影,一闪而过。那个人推门时谨慎地用了静音,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一位高大的小丑在酒吧最靠门的桌旁落座。 这时,一盏高脚杯摆到罗的眼前,里面是一团金黄色的宛如凝固的酒液。罗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发现这酒度数很低,味道和佩金榨的冰橙汁极为相似,不管怎么说,这家店用的果汁是新鲜的。但罗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在这如坐针毡的环境里喝酒的,此刻他擎着酒杯小口啜饮,十分希望自己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好在头发的隐蔽下观察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当他放下酒杯,一个挑染着黄头发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坐到他身边。男人醉醺醺的,手中的木酒桶磕在吧台侧边,洒了一大半。 “这位先生好帅啊。”他靠得离罗很近,语气暧昧,“专门冲着这家酒吧来的?” “只是经过,随便喝几杯。”罗忍着不快感说。他发现在他说话时,酒吧内忽然骤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每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怎么回答。 “那你可是遇见对的人了。”酒鬼嘿嘿笑着,手腕搂住他的肩膀,罗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但想到柯拉松还在背后看着,又强忍了下来。他很好奇如果自己就这样和对方拉扯下去,柯拉松会观望到什么时候。 “我呢,是这里的常客,哪种酒好喝我再清楚不过。”男人嘴唇凑到了他耳边,却故意提升了音量,“我推荐的东西,保证你满意。然后等你喝到尽兴,就去我家坐一坐,同样的,保证你满意。” “我没有那个意思。”罗说着,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少给我装,”男人低声说,气息吹在罗的脖子上,他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过店牌还进来的人,不就是为了这个?” 一边说,男人的手指一边向下钻进罗的领口,用极为黏腻的动作**他的锁骨。这彻底超过了罗的忍耐底线,他正考虑着是卸掉对方手肘还是干脆把对方踹飞,男人却自己飞了出去,把酒吧对侧的墙壁撞穿了一个大洞,木屑和烟尘轰地腾空而起。罗面前的吧台也被撞得散了架,高脚杯落在石砖上摔作粉碎,酒像颜料般在地上拍出一朵金色的溅痕。 “来人啊,海贼闹事了!”大姐头惊慌失措地大喊,披着黑羽的小丑往她怀里丢了沉甸甸的一个小布袋,她又忙不迭地打开去确认钱币的真伪。罗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人扯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眨眼间从酒馆烟雾中脱出,置身于室外的蓝天。柯拉松一只手还抱着麻袋,另一只手五根手指全部陷进罗小臂的肌肉,也不顾及两个人步长步速的差异,拽着罗以极快的速度向港口走去。眼妆和口红遮不住男人脸上的盛怒,因此罗一句话都没有说。虽然他的小臂被对方捏得几乎要断掉,但这段时间他被所谓的七日之约折磨得几近发疯,能让柯拉松也失控一次,他感到一阵快感般的愉悦。 两个人跳上甲板,走进舱室。“啊,柯拉先生,船长!你们回来了——”一角的话说到半截就吞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转为惊愕。柯拉松把装着大块熏肉的麻袋扔在她脚边,兀自走上生活区的走廊。罗回过头给了一角一个“没什么大事”的眼神,在接收到对方的回应之前就被拖过了拐角。 柯拉松推开自己卧室的门,胳膊一甩,把罗狠狠撂在那张他曾经孤独地蜷缩了一夜的床上。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罗完全失去了平衡,以一个红心团船长不该有的丢人姿势滚进了被褥,硬币盒从他衣兜里掉出来,铛地落在地板上。这时柯拉松已经一脚踢上房门,两只手从后拎起罗的腰让他趴跪在床上,手指扣进他的后裤腰将他的牛仔裤*****。罗的**顿时一凉,但他没有挣扎,而是摘掉帽子,扭头越过肩膀向后看,边冷笑边说。 “哈,这么心急,你这位大圣人终于也要破戒了?这才六天多——” 他的声音被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盖过。 ———————————————————— 密码是罗西南迪中佐的海军代码,5位数字。
【柯罗】(非公開通信)夜凪密航(第六夜)
全都是命题140字SS,一共10个,请随便看看。使用的shindanmaker:320966、386208 ————————————————— 1.23 【请别煽动我】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煽らないでくれよ』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阳台的夜很凉,我十分紧张,手指无心地打着领带。罗也洗完了澡,头发上滴着水走出来。一看到我,金眸眯成很细的线。 “别挑逗我啊。”他坏笑着扯住领带把我拽弯了腰,手指暧昧地抚我的胸口。我才发现自己从浴室出来后忘穿衬衫,直接披上了海军大衣。 “坏了,冒失——”话的后半段被一双温暖唇瓣含住咽下。 *重逢if。海军和七武海的初次约会。 ————————————————— 1.23 【看惯的景色】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見慣れた景色』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罗越来越强了。走神的功夫,一刀劈来,我来不及避让,被砍中右臂——无痛也无血,罗及时展开了手术室。他控制能力更精确了,我高兴极了。 听到我的称赞,他压下帽檐。知道这是他害羞时的习惯,我却忍不住弯腰偷窥。嘴角的浅笑化为愕然,他满脸通红地调转视线。 糟糕,我察觉到了可爱成长为魅力的一瞬间。 *生存if。柯的动心时刻。 ————————————————— 1.24 【就现在一会也好】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今だけでもいいから、』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真的,罗,那个女孩超级好,结果我先拽掉她的丝巾,又把整个餐桌点燃,最后说要送她时她惊恐地跑走了。战国先生还期待着这回的结果,我太失败了。 好晕。抱歉,罗,就一会,能借你肩膀靠一下吗? 就一会?以后,未来,永远,这里都是你的位置。手臂揽着温暖的身体,说不出口的话被苦味的酒冲下喉咙。 *重逢if。海军柯←(无望的单恋)←海贼罗。 ————————————————— 1.24 【不后悔吗?】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後悔しない?』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你带我寻医,暴露了身份,后悔吗? 不,我早就想带你走了。 背叛海军又受了重伤,差点死在岛上,后悔吗? 不,我可是帅气地抢来了果实啊! 和我一起流浪,最终被我这个“D”吃掉,后悔吗? …有一点。我常想,也许你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黑发埋进他的胸膛。 其他可能性,从最开始就不存在啊。柯拉先生。 *生存if。初夜后的枕边谈话。 ————————————————— 1.25 【是是,我投降我投降】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はいはい、降参降参』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这座岛以美食闻名,今天去店里吃吧!”男人兴致勃勃地翻着手册,“咖喱怎么样?” 那是海军开设的餐馆。 “呃,那这家呢,招牌是猪排饭。” 你只是想吃菜丝吧。 “好吧,我投降。”男人无奈地举起双手,“我还是去买饭团。” 然而男孩拉住他的衣角。 “柯拉松。”他低着头说,“去第二家吧。我想吃烤青花鱼了。” *原作片段。去过几家医院以后,附近海域都听说了铂铅病少年而加强警戒,罗担心被别人认出,三餐不是两个人自己做就是由柯去买速食。柯一直想带他去店里吃顿好的,罗知道他的用心。 ————————————————— 1.25 【还记得最后的吻】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最後のキスを覚えてる』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你笑我太紧张忘记了呼吸,但这可是我的初吻啊。反问你的经历,你说:“恋人意义上是。但诚实地讲,上次与人接吻应该是队里为我办的生日派对,有个喝醉酒的姑娘强行把我按到椅子上——对不起,罗,对不起。我多话了。” 你紧紧抱住我。但我并非感到嫉妒或愤怒,只是又一次体会到,为了我你究竟放弃了多少。 *生存if。从“罗西南迪”到“柯拉先生”。 ————————————————— 1.26 【拭去泪水】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涙を拭う』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你受不住恶言,深夜独自啜泣,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背过身装睡。你被维尔戈摔开,泪痕和意识一起模糊,我怕弄痛你的伤,只能悄悄把你抱起。雪中的最后一瞥,宝箱缝隙间晶莹闪烁,我已经无力起身。 终于能拭去你脸上的泪水,手却在触碰到长大成人的你之前垂落。我蹲下身失声痛哭,被你轻轻抚拭脸颊。 *重逢if。柯和罗都是很容易哭的人,长大以后罗只在柯的面前哭了。 ————————————————— 1.26 【明年再于此地】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来年もまた此処で』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人群拥挤,你不顾我的抗议把我背上肩头。庆典之中,诡异的妆容和难看的白斑全都成为有趣的装扮。 “这里虽然没有医院,但这节日真不错,明年也来参加吧?我想扮成木乃伊,罗的话……南瓜头怎么样?” 你的笑容在烟花中格外灿烂。明明知道不会再有明年了,我却不由得对木乃伊和南瓜的快乐游行心驰神往。 *原作片段。万圣节。 ————————————————— 1.27 【咬住不放】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咬み付く』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按对牙齿,鲨鱼就会咬住你。罗不试试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为商家送的玩具吵闹,我懒得理会,他却突然大喊好疼、玩具出了故障。我连忙去查看,他狡黠一笑说:骗你的。我恼火地用手比作鲨鱼狠狠夹住他的手掌,他抱着肚子笑了一会,又翻开膝上的海图,专心地勘察起了航线。 ……所以我该什么时候松手? *原作片段。想逗罗开心的柯和逐渐放下心防的罗。 ————————————————— 1.27 【在这里再待一会】 cirrusのコラロさんは『もうしばらくここにいて』をお題に、140字でSSを書いてください。 汇报过任务,我准备离开,被船长叫住,让我帮忙拿一下架子上的书。那是本童话,我感叹原来他也会看睡前读物,他面露窘色。书里全是陌生的词,他说这是他故乡的语言。我很好奇故事内容,问他能否给我讲一讲,他点了点头。 罗从来不直说,但我知道,夜晚他让我留下的每种借口,全是“再陪我一会”的请求。 *重逢if。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表面上是柯主动提出想再待一会,实际上是温柔的他对罗的回应。
【柯罗】说谎的夜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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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说谎的夜月(9)
约5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晨光明媚,鸟鸣声像风铃一般将罗从浅眠中唤起。他翻了个身,刚好看到金发男人穿着睡衣站在外面的阳台上,在伸一个长长的懒腰。男人的上身先向左扭,又向右倾斜,然后两只手臂又使劲往后伸展,结果反曲太过失去了平衡,胳膊车轮似的乱挥了几圈,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阳台的玻璃门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咚”。男人回过身,看到罗正在看他,就嘿嘿傻笑着走了进来。 “吵醒你了。”克洛盘腿在罗身边坐下。 “我在那之前就醒了。”罗望着他的脸,“亏你没撞到脑袋。” 克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么一说,我好像很少真正磕到头。”他龇出两排牙齿,“也是啊,要是每次摔倒都头部着地,我估计活不到现在——或者早就变成了白痴。” 红眼睛弯着望过来,好像在等罗吐槽“你已经够白痴了”,但被罗忽略了过去。 “今天去哪里?”他一面问着,一面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衬衫,但克洛制止了他。男人用大拇指顶着下巴,脸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瓦塔尔先生能熬夜吗?”他谨慎地问道。 “我的长项。”罗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我本来也是这样以为,但瓦塔尔先生来到我家以后,作息一直很健康,所以我又觉得是不是天生的。”克洛说。 “说天生也没什么问题。”罗说,“五岁以前也许有过没有黑眼圈的时期……我也记不清了。所以,是有什么夜游活动吗?” “不。”克洛摇了摇头,“这两天天气很好,我想带瓦塔尔先生去山顶看日出。如果我们在午夜时分出发,绕过湖泊从东北方向上山,差不多能在日出前半个小时抵达北边最高的山峰。” “听起来不错。”罗想到去看鲸鱼那天起的也很早,但那时太阳已经升出海面了。 “那现在可以再多睡一会。”克洛建议道。 “没关系,我不困了。”罗交叉手臂,将睡衣翻上了头顶。 吃过早饭以后,克洛兴致勃勃地对罗说。 “外面这样暖和,我们可以带一些好吃的,在沙滩上悠闲地躺到傍晚。” “东边的沙滩?不是已经去过了吗?”罗问道。 克洛愣了一下,很快又说。 “那,喷泉广场和酒吧呢?瓦塔尔先生很喜欢那些酒——” “我已经把酒品都喝遍了,老板应该还没想出新菜单吧。” “那我带你再逛逛镇上其他地方——” “送信那一天已经看得足够多了。”罗说,弯腰坐到了沙发上,“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今天我想在家待着。” 实际上,罗心里一直数着日期。前天克洛满镇骑车送信,昨天又在海边凹凸不平的岩石上走了很久,如果今晚要去爬山,最好不要让他太辛苦。当然了,如果克洛在山路上倒下,罗也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把他抱回家。 “……也好,那我们就悠闲地等到午夜吧。”男人讪讪地坐到罗的身边,又站了起来,“要打牌吗?” “和你打牌根本没有意义吧。” 罗抱起手臂,但克洛还是把扑克牌盒放在了桌上。 “嘉丝敏教过我一种占卜的方式。”他熟练地洗了几次牌,把牌堆推向罗,“我来告诉你怎么做。” 罗按照克洛的指示在牌堆中随意抽取纸牌,从上至下列成金字塔形,然后翻开最下面的一排,和牌堆里剩余的牌以凑13的方式一组组叠成新的顺序。到这里,克洛不太记得怎么做了,他埋头苦想了一会,让罗将新的牌堆再叠成倒金字塔形,罗怀疑所谓的“占卜”已经彻底变成了克洛的自由创作。折腾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定下了最后一张关键牌。罗将它翻开,是一张方块8。 “稍等,我把每张牌代表的意义记在纸上了。”克洛翻箱倒柜,从一个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条。 “方块8……方块8……” 男人的视线顺着手指在纸上移动,然后忽然脸色大变。 “不对,肯定是我弄错了,这个不算。” 克洛想将纸条折起,但罗已经从他手中夺了过来。他看到纸条上记录了每一种花色和点数对应的寓意,而方片8旁边赫然写着:一段故事的结束,分离,毁灭,又或者是死亡。 罗抬起头看向克洛。男人颓然坐在沙发上,低下头把桌上散乱的扑克牌缓慢地拢起来,眼圈逐渐开始发红。虽然感到有些对不起对方,但罗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笨蛋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啊。”他推了一把克洛的肩膀。 “但是……”男人鼻音很重。 “你那种算命法肯定不准,”罗说,“不过我觉得方块8也没什么不好。结束以后才会有新的开始,分离、毁灭和死亡也是片面的说辞,换一个视角也许就能看到新生。‘流星’和‘宝石’,对吧?” 克洛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他皱了下鼻子,重整旗鼓,“占卜没有意思,我们来搭扑克塔吧。” “还要玩啊……” 罗早就预料到,和打牌类似,与这个男人一起玩搭牌也没什么意义——但情况刚好相反。克洛不是呼吸太重把牌吹飞,就是不小心用手肘顶垮塔底,牌甚至叠不上两层。三角牌塔反复倒塌又重建,经过罗又是引导又是警告的一番努力,塔在桌上摇摇晃晃地竖了起来,只剩下最后两张牌了,但又轮到了克洛。男人捏起牌,满脸求助地看向罗,于是罗绕到克洛身后,两手托着对方的手臂,告诉他手肘不要乱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屏住呼吸,向前平移,把牌轻轻地立在塔顶。在罗的指导下,克洛满脸是汗,将两张牌战战兢兢地搭了上去,立成最上方的三角。塔中央的几张牌抖了几下,但它们最终顶住了压力。男人跳起来欢呼,一脚踢翻了桌子,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搭好的扑克牌塔只存活了三秒便灰飞烟灭。 到了下午,克洛问罗有没有想看的书,罗说医学的他看腻了,其他什么都行。于是男人上楼从图书室挑了几本给罗,自己坐在沙发上看报。罗先翻开一本纪念硬币收藏指南,每一页都附着各种硬币的实物图、设计图、岛屿的地理位置、铸造材质及历史还有其他趣闻。最感兴趣的内容就在眼前,罗的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越过书本,停留在克洛身上。男人专心看报的样子和红心干部一模一样,只是头上缺一顶帽子,唇间差一支烟。克洛哗啦啦地翻过一页报纸,忽然抬起头,罗立刻甩下目光,盯着硬币设计图上礁石边的美人鱼看。 “瓦塔尔先生好像不怎么喜欢看报。”克洛说。 “都是和我无关的事。” “也是。”克洛的视线重新回到报纸上,“不过,当成连载的故事一期期追下去也挺有趣。” 看完硬币图册,罗又打开一本编织书籍,书页被翻得软趴趴,显然曾是阿诺德太太的挚爱。罗不知道克洛为什么觉得他会想看这个,书上复杂的针织图示和小字说明很快让他头大如斗,它们轻灵地穿来引去,然后从书页上浮到空中,织出一件件橙黄色调的毛衣。 当他从睡梦中惊醒,罗发现自己趴在沙发上,肩上披着一张薄毯。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编织书,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一叠折好的报纸,但对面的沙发已经空无一人。 罗环顾四周,喊道。 “克洛?” 无人回应。罗站起来,把家里转了个遍,甚至上到二楼敲了敲拉克房间的门,然而男人始终没有出现。罗走到一楼卧室的阳台,这里可以向下望到小镇的街道,来往行人稀疏,一片安宁。克洛说过他在诊所会闯祸,所以应该不会去找阿诺德夫妇,那么很有可能到镇上去了,和谁聊几句天,又给谁帮了倒忙。罗又回到客厅待了一会,想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男人回来,但寂静像深海水压推挤着心脏,方块8的图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罗越来越坐不住了。他在客厅兜了十分钟的圈,终于决定出门去找克洛时,住宅正门那边传来咔哒一声。罗飞快地跑过去,和走进客厅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你去哪里了?”罗喊道,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克洛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满脸愕然,似乎完全没想到罗会这么生气。 “我……我去湖边坐了一会。”男人拽了一下身上的夹克衫,罗才注意到上面沾了不少污泥,“草地里还存着雨水,很滑,我摔了好几次,还好泥土很软。” 罗垂下了肩膀,深呼吸了几下。 “抱歉,我太激动了。”他说,“但如果你要走,给我留张纸条啊。” “我看你睡得很熟,想着反正很快就会回来,就……”对方怯怯地说,同时缓慢地脱下夹克,放进了脏衣篮。罗回到沙发上坐下,掩饰般地抓起报纸,把自己挡在后面。克洛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虽然被报纸隔开了,但罗知道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 “对不起,瓦塔尔先生。”过了一会,克洛低声说,“作为导游,我失职了。” 罗想说在自己心里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导游,但恼火和惭愧堵住了他的嗓子,他只能沉默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报纸。 晚餐时,阿诺德太太听闻他们夜里要去爬山,便把那条深红色围巾交给了克洛。它已经编织完成,配合克洛的体型又宽又长,两头挂着密集柔软的穗。 “山上冷,要注意保暖。”她微笑着转向罗,“瓦塔尔先生也是。” 晚上,阿诺德太太给他们端来了水果和糕点,就回房休息了。克洛又去泡了些提神的茶水,和罗一起在客厅边聊天边享受迟来的午后茶。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就回到卧室,准备收拾出发。罗拿起自己的风衣,但克洛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这件不行,太薄了。” 男人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又厚又重、帽子上镶着一圈黑色羽毛的外套,披到罗的肩上,自己则穿上另外一件稍微薄一些但长及膝盖的羊绒大衣,再把红围巾搭在自己脖子上。当两个人走出住宅正门,明月正当空。月已经快要圆了,投下清澈的柔黄色光辉,令周围群星黯然失色。有着月亮的护佑,夜路不需要任何照明,他们踏过青石砖上的树影,来到湖边,然后转而向东行进。走了一会,湖畔出现一片宽阔的平地,南边有一条大路一直通向小镇。 “这里是饮马的地方。”克洛告诉罗,“天蒙蒙亮时,乔就会带着他的马来到湖边,然后一直送货到深夜。别看他一副轻佻随便的样子,其实他的工作很辛苦。” 过了这个路口,道路逐渐上行,转为林间的山路。既然克洛说时间充裕,罗就故意走得很慢,偶尔还靠在树上休息一下,欣赏一会月下的镜湖。猫头鹰时不时发出古怪的尖叫,像古代文明失落的歌谣,湖谷中的回音久久不散,刚一平息就被接续上新一段渔鸮的曲调。渐渐地,山路也消失了,两个人在树下草丛间寻觅落脚处,避开石块裂开的缝隙。罗看到几只山羊卧在高处的山岩上睡得正香,月光照亮了它们背上的毛,岩石好像长出了一簇簇的棉花。他们走上一处平台,站着歇息片刻,男人手搭凉棚,眺望下方的湖泊,风把他的头发吹到后面露出大片额头。 “湖好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月亮是瞳孔。”他笑着转向罗,却又皱起了眉。“瓦塔尔先生,你不冷吗?” 他指着罗敞开的衣襟。这原本是克洛的外套,罗的手完全藏在宽大的袖筒里,前面不系上也能挡住大部分胸膛。 “那把这个戴上。”听了他的话,克洛解下自己的围巾,在罗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然后又将罗外套的帽子套在他头上。羽毛将罗的视野遮挡了四分之三,他尽力将它们拨到两边,但没有拉下帽子。 “已经走过一半路程了,”男人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可以以这个速度继续走到山顶。加油,瓦塔尔先生。” 再往上走,路上开始出现积雪。风吹得越来越劲,但克洛的厚外套非常暖和,不输红心干部的黑羽大衣。树林落到了脚下,光秃秃的山脊被月光照得晶亮,两个人沿着起伏的山坡走向岛屿的北峰。罗坚持走在克洛的后面,但是男人今天的脚步很稳,也许爬山时需要重心前倾,有效地预防了他的后仰摔。 当夜色被还未现身的阳光冲淡了少许,他们迈上了最高处的山岩。月亮已经落到岛屿西山之后,罗摘下帽子,找了一处平滑的岩峰靠着,克洛则坐在旁边岩石的一处凸起上。两个人面朝东方,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大海,等待着日出的时刻。 天越来越亮了。东边的海面晴朗无云,深蓝的天向橙红色渐变,又被海水画出清晰的水平边界。几道金红的曙光猛然跃出,托着中心的亮点上浮,最终孕育出完整的旭日。它的光芒于天空中四散,海面倒映出一道金色竖线,此时的阳光相比起昼间要温和许多,可以轻松地与它对视。 太阳徐徐上升,甩落了海水,踏上它今日的轨道。罗调转视线,向远处的山与湖俯瞰。这里是全岛地势最高的地方,整个岛屿一览无余。 “那边的白点就是北瞭望塔。”他说。 “没错。”克洛回答道,“这个时间菲莉西亚应该已经起床了。” “诊所……在树林边缘看不清,”罗说,“但我能看到更远处的街区和海面。沙滩,海岬,我都去过了。” “是的。”克洛说。 “那么,在这座岛上我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风景,”罗说,“该继续下一段旅行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 然而男人没有应声。罗转过头去,看到克洛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东边的海面。他的嘴微微张开,红眼睛像冰冻过的樱桃,鲜艳但没有神采。男人就那样坐着,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只有头发被风不停地向左右吹乱。 “一会下了山,我打算先去买票。”罗提高了声音说。 “啊。”克洛说,“得去港口。你回家睡觉,我去买——不知道你后面的安排是什么,我们还是一起去。” 他梦呓般颠三倒四地说着,双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喂?!你没事吧?”罗探身去摸,那些手指凉得像雪。克洛像触电一样猛然惊醒,他低下头,把两只手用力攥成拳头,然而颤动并没有停息。 “没事的,瓦塔尔先生,我没有发病。”男人声音嘶哑地说,“我只是……太惊讶了。”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其实我知道的,岛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了。”他说,“但是和瓦塔尔先生一起游玩的这些日子,我太开心了。我太开心了。从最开始,我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储物箱——里面没有宝藏,只有一些我收藏的小玩意。我把它们一个个举起来展示,看到你觉得有趣,我也非常高兴。但随着箱子一步步变空,总有一天我拿不出任何东西。我一直不敢问你什么时候走,因为当你真的离开,我会……我会非常寂寞。” 克洛俯下身,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 “对不起,我不是想要挽留你。”克洛的声音也在发抖,“但你还要去很多地方,大海这样辽阔,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我没有电话虫,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所以当你有空,当你想起来北海的小岛上还有一个叫克洛的冒失鬼,给我写封信吧。” 罗摘下围巾,扔到对方的头上,男人就像戴上了一顶两侧垂着挂带的红色帽子。然后罗蹲到克洛面前,将围巾两端交叉拽紧。 “唔……?!”克洛的脸颊被挤得向内,瞪圆了两只红瞳。 “很快就会再见面的。”罗仰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等几个月以后,我和我的那些同伴汇合,我会告诉他们这个岛有多么值得一来,这里会成为我们新修好的船的第一站。但这次我不会住在你家了,我要去住花朵旅店,体验他们周到不冒失的服务。” 罗背对着太阳站直了身体。 “等到那时,我还要你做我的导游。所以你要答应我,不会离开这座岛,也不准病倒——不能让我扑个空。” 他向男人伸出一只拳头。克洛呆呆地看了罗一会,嘴角渐渐浮现起微小的弧度。他右手握拳,和罗的拳头对碰。他的手已经像日出的天空一样回暖了。 ———————————————————— 还没有完结。 关于读报的问题。OP世界的普通居民在悬赏令上看不到罗的纹身(原作暂时是这样),罗旅行时不戴标志性的斑点帽也不使用能力,所以就算阿诺德先生和柯在报纸上读到过很多特拉法尔加·罗的报道,大概也不一定能认出瓦塔尔就是他。就像路飞名扬世界,但如果不戴草帽跑到餐馆里大吃大喝,即使有眼睛下面那条疤,其他人也会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贪吃少年吧。 然后是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右上是超酸果汁“战神女士”(Lady Mars)的瓶盖压印。 地图省略了住宅和小的坡道,比例肯定也有一些问题,总之还是做个参考!
【柯罗】说谎的夜月(8)
约4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罗是被热醒的。 他的胸口被一道结实的手臂卡住,后背紧贴着一个暖乎乎的厚垫。他扭过头去,金发男人正从后面抱着他睡得香甜,嘴角垂下一道口水。罗却不能像男人那样无忧无虑地沉浸在梦中,他喘不过气来,两腿奋力蹬开被子,不知为何男人赤身裸体,下身只穿着一条白色短裤。罗把对方的手臂往下推到腰间,艰难地支起身体。越过男人的肩膀,他看到克洛的睡衣和衬衫乱糟糟地摊在地铺上,阳台上响着噼里啪啦的雨声。 两个人的地铺相互紧挨,但此前的每一夜克洛睡得都很老实,那些长手长脚从来没有打到过罗,更别提拱进他的被窝。罗整理了一下周围状况,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早晨,克洛比他先一步醒来,脱掉睡衣准备起床。而当他披上衬衫时,又注意到外面下着雨,于是决定再睡个回笼觉。他忘记把被子盖上,衬衫在翻身时掉落,渐渐地觉得冷了,就凑向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当罗打算把克洛推醒时,男人嘴唇动了两下,忽然说起了梦话。 “罗……(ロー…)” 罗的手僵在了空中,而克洛脸上浮现出梦幻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 “烤牛肉……我要吃……((ロー)ストビーフ…がいい…)” 罗又笑了。他的手落在男人的肩膀,有力地捏了下去。 “醒醒。”他使劲摇着克洛,“我不是牛。” “唔?”男人眉心皱起,眼球颤了两下,缓缓抬起了眼皮。他先看到咫尺之距的罗,又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裸体,圈着罗的腰的手臂猛地抬到了空中。 “哇啊!我这是……?” “你是暖和了,我差点被你勒死。”罗揉着肋骨说。克洛也坐起来,飞快地把屁股挪动到自己的地铺上,手忙脚乱地穿上衬衫。 “真对不起。”克洛把扣子一个个系上,系到下摆才发现错了位,再一个个解开,“平时我睡觉挺安分的,要不今晚我还是去客厅沙发上睡吧。” “不用了,我不在意。”罗打了个呵欠,转头望向外面。雨大而密,看起来一时半会不太可能停息。克洛走到阳台前向外张望了一番。 “云块很碎,”他说,“等它们飘过这座岛,也许就会放晴。” 厨房餐台的盘子里放着一些阿诺德太太做的三明治,其中有两个使用了卷饼外皮,显然是特地为罗准备的。卷饼夹满了奶酪、火腿和生菜叶,非常可口,但罗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己对食物的好恶确实太惹人注目了。在克洛的怂恿下,他切了一小块白面包,送进嘴里痛苦地咀嚼着,而那个把讨厌面包的怪异习性传染给他,现在自己却心平气和地大嚼三明治的可恶男人在罗对面笑得肩膀直发抖。 “看别人吃讨厌的食物就那么有趣吗?” 克洛不笑了。 “怎么说呢,”他严肃地说,“瓦塔尔先生平日里的表情太酷了,这种时候就会有一种反差感。要不是家里的相机早就被我弄坏了,我一定要拍下来。” “我会揍你的。” “那也要拍。” 吃过早午饭,克洛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套扑克牌。他说自己搞不懂复杂的规则,于是两个人玩起了一种简单的比大小游戏,从牌堆上各取5张,然后每次分别出一张牌看谁的点数更大,五局三胜。在策略类游戏上罗一直胜率很高,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罗先出牌,赢的人总是克洛,即使罗抽到的牌整体比对方要大,克洛也能幸运——或是巧妙地扬长避短。牌堆是罗洗的,他紧盯着男人,确定对方没有做任何手脚,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的某一回合,罗拿到的五张牌分别是9、Q、Q、K、JOKER,他才赢下了这一局。看到对面变得无章法的牌序,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罗把所有牌笼在一起,重新洗了一遍,背面朝上,在桌上排开一道弧线。他从中随便拨出一张牌,问克洛。 “这张是什么?猜对了就给你奖励。” 男人眨了眨眼睛。 “Black Joker。”他自信满满地说。罗把牌翻开,黑白的小丑跳着舞,对他露出邪恶的微笑。 “你把所有牌背都记下来了。”罗丢下纸牌,向后靠在沙发上,“看到我拿到五张大点数的牌,知道绝对赢不了,就开始胡乱出牌。我不玩了。” 克洛哈哈大笑。 “果然瞒不过瓦塔尔先生。”他用手指灵巧地把纸牌转了一圈,又将它夹在指间,“你看,这张牌的右上方有一道白色的伤。其他牌也多少有些折痕或者边缘破损,我打牌实在不太行,靠着记忆牌背才不会输得太狠。” 这副扑克牌并不旧,罗眯眼看了许久才看出克洛说的白线。克洛找他要奖励,罗报复般地一边念着“坏孩子”一边伸手揉搓那些金毛,对方却笑得合不拢嘴。两个人把扑克牌收好,克洛又望了一眼窗外,雨已经快停了。 “我们可以去海岬了。”他高兴地跑进卧室,拿出了罗的风衣。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空呈现阴青色,地面上四处都是小水洼,被克洛的靴子溅起。水珠断断续续从屋檐跌落,岛屿上的海腥味被覆盖上了湿润的青草香,两个人离开阿诺德住宅,向西南方向悠闲地散步一样走去。经过昨日的送信实践,罗对住宅区已经相当熟悉,但克洛总能找到他们没有走过的小路,七拐八拐地走出折线,告诉罗这里是某位港口船长的住所,那里的主人搬家去了远南的岛屿。他们离西海岸越来越近,经过最后一幢房屋,平整的道路变为凹凸不平的礁岩,雨水将它们浸成森森的深黑。罗走了上去,克洛却站住了。 “看到那边的尖角了吗?走到尽头,有一处平台,能看到海崖下的浪花。”男人说,“再过一会,要是云层散开,还能欣赏到日落。瓦塔尔先生,祝你好运,我在这里等你。” “你要我一个人去?”罗问道。 “我……”克洛紧张地握住一边手腕,“这边的地不平,就算是没下雨的时候,我也总是摔。” 罗没作声,向他递出一只手。 “我会把你带摔的。”克洛说。 “相信我。”罗简单地说。克洛没有再犹疑,回握住罗的手,小心翼翼地迈上了岩石。 罗当然知道金发男人的冒失不是说着玩的,但西海岬的岩石地带就像与克洛天生相冲,男人边走边滑,三步一摔。有几次罗差点真的被克洛拽得失去平衡,他及时把重心放低,最终稳住了脚步顺便撑住了男人的身体,保全了颜面和诺言。两个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尽头,那里有一块平滑而凸起的岩石,克洛长出了一口气,弯腰坐在上面,但罗一直向前走到悬崖边缘。他向下望去,看到海浪在礁石间撞碎,飞散如同白绢。 “瓦塔尔先生,危险!危险!回来吧!”克洛在他身后不停地喊。罗回过身,看到男人满脸焦急,身体前倾,却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你在这也掉下去过?”他问。 “只有一次。”克洛说,“不过没过三秒,我就被朋友拉了上去——我的衣服被岩石角刮住了。也幸亏如此,不然在溺水以前我的脑袋就会向下撞到礁石,像西瓜一样裂成几块。” 罗走到克洛身边坐下。现在是退潮时间,但探进海面的岬角与海水的冲突激烈不减。海风恣意吹啸,雨后更显寒冷,克洛缩起肩膀,双手把夹克衫拉紧,却并不把拉链拉上。云群移动得极快,太阳终于现出了面容,在岩石上倾倒了少许暖意。再过了一会,晚霞如火般绽放,从天空一路烧进海里,两个人看着太阳像受到海平线吸引般在云中沉连下陷,直到坠进海浪之间。 就在太阳快被吞没的时候,克洛突然说。 “吃烤鱼时也看过海面上的落日,但感觉不太一样。”他遥望远海,如有所悟,“就好像……好像全世界的大陆和岛屿都沉没了,只剩下这块岩石。” “那不是糟了?”罗说。 “是很糟,”克洛把手撑到身后,长腿向外伸开,“但也很好。不幸中的万幸,我不是一个人,还有瓦塔尔先生跟我在一起。” “你刚才还想让我独自走过来看落日。”罗指责道。 克洛笑了。 “瓦塔尔先生一个人观赏落日或许会有些无聊。我一个人的话,根本都走不到这里。”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黯淡,两个人再度启程,这回克洛主动牵住了罗的手。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带着罗顺着岛屿曲折的海岸线向南走,黑色岩石中渐渐点缀起了浅色的沙子。等到山崖下的沙子连成一片海滩,罗悄悄放开了克洛的手。他们在一处渔屋驻足,克洛从主妇手里买来两串肥美的熏鱼,两个人边走边吃。当最后一块鱼肉也填充进了胃部,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优美的乐声。沿着海滩再绕过几个弯,音乐声越来越大,罗看到了摇曳的火光。一群青年男女正围绕着篝火坐着谈笑,一个游吟诗人装扮的青年忘情地演奏着手中的吉他。 罗和克洛站在山崖底下远远地看着他们。典雅的宫廷乐曲圆润地迎来了尾声,诗人忽然换了个姿势,琴头一翘,风格骤变,异域的音符像是急促的马蹄一组追着一组,带的海涛和月影都散发出魔幻的气息。 “很厉害吧?卡尔最擅长的就是吉他。”克洛悄声说,“他会很多首曲子,风格迥异,听起来像是游访过世界各地,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过这片海域。每次下决心出发,刚抵达下一个岛,就因为太想家而匆忙折返。我们叫他‘思乡病的卡尔’。” 最后一串滑弦下落宛如舞女的裙摆,诗人重重拍了几下吉他作为结束的鼓音,然后平举双手,站起来转了一圈以收获人群的欢呼。这时,他看到了克洛,便高高举起吉他,原地跳了好几下,其他人也转头望过来,对克洛热情地挥舞着手臂。克洛挠了挠头,对罗做了个“我去去就回”的手势,向篝火走去。他在卡尔旁边席地而坐,诗人把吉他递过来,克洛摆好架势,又调整了一下吉他的位置,拨了几个和弦,开口清唱道。 流星啊,从天而落 在这世上的某处化为宝石 你的声音啊,乘风而去 可以去往任何地方,一路前行 一路前行吧 男人的歌声既不专业,也不稳定,堪堪称得上不跑调。然而那些简短的歌词和纯净的旋律一起穿透月光与海风,牢牢地印在了罗的心里。 人群鼓起掌来,克洛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把吉他还给卡尔,有些害羞地小跑回到罗的身边。两个人继续沿着海崖向南走。 “你自己写的歌?”罗问道。 “嗯。我只会唱这个,每次还都弹错音。”克洛低着头踢开一个石块,“我认识卡尔以后,他问我有没有会唱的歌,也许能靠音乐找出我是哪里的人,但我想不起来任何旋律,他就让我试试即兴演唱。那个夜晚刚好出现了流星,我就哼了一段曲子和词,卡尔帮我配了和弦,再教我弹奏。” 金发男人仰起头来,看着夜空。 “人们说流星象征着生命的陨落,”他说,“但我很喜欢流星。它们划过夜空的样子很美,充满了力量,而且光芒隐去不一定就代表着消逝,也许只是飞去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是吗?” “是这样。”罗说。 从前的米尼翁岛,多如繁星的海军之中,有一颗最安静的星星无人知晓地坠落了。然而它没有燃烧殆尽,而是掉落在这个岛屿,成为一颗金色的宝石。 ———————————————————— 关于玩牌。假如罗抽到了4、7、8、9、Q,柯抽到了2、3、5、9、J,罗先手,他们的出牌顺序如下: 罗 柯 7 - 3 罗胜 8 - 9 柯胜 Q - 2 罗胜 9 - J 柯胜 4 - 5 柯胜 最终柯胜。他虽然知道对面的手牌,但能赢那么多局也要动下脑子的(田忌赛马)。 我写了一下克洛在海边唱的歌↓(点开前请注意音量) Crow's song 由于不是真实存在于世界的旋律,他每次唱的曲调也不太一样,就大概参考一下这个感觉,请在脑内替换成yamaderaさん的声音吧!
【柯罗】说谎的夜月(7)
约9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铂铅在身体内侧阵阵作痛,昏睡反而是一种解脱。但无论什么时候醒来,他都安稳地躺在戴着兜帽的男人的怀里,而每次一睁开眼睛,男人就会低下头,轻声问他怎么样,想不想吃些东西,喝些水,觉得冷还是热。罗不禁感到奇怪,这个人不需要进行吃饭、睡觉这些生理活动吗? “这个嘛,”男人回答道,“其实,我是抱着你去上厕所的——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现在以他的体格不可能缩在对方的怀里了,不过金发男人仍然在他身边最近的地方,穿着白衬衫,靠着椅子腿静静地看书。罗眨了几次眼睛,男人脸上的妆容幻象才消散。 “那是什么书?”罗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哦!你醒了。早上好啊。”克洛微笑着把书合上,向罗展示绘着大海和陆地的封面,“是一本地理和海域的介绍,我随便从书架上拿的。儿童读物,文字很简单,但附了很多插图,读起来很有意思。” 罗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上午八点。 “睡得还好吗?”克洛问道,“昨天你在回家路上时还好好地聊天,一到卧室就趴下去不省人事,吓了我一跳。” 不过罗身上并不是出门时的那套衣裤,而是绣有乌鸦的睡衣,估计是克洛在他醉酒时帮他换上的。 “睡得很好,现在头完全不疼了。”一旦脱离了梦境,罗感觉精神异常清醒,与此同时,他的肚子里的鸽子也咕了好几声。 “我去热早饭。”克洛笑着站起来,“不着急,今天我们去西边的海岬走一走,时间还很充裕。” 餐桌上的菜品无可挑剔,但罗注意到炸鱼用的是一种稀罕的小鱼,蛋卷淋的酱料厚重而浓郁,不像是出自阿诺德家的料理。 “瓦塔尔先生差不多也吃腻了我的手艺,所以我叫了旅馆的早餐——他们有送餐服务。”克洛喝着鱼片汤说,“我早上睡懒觉,又不想做饭时,就会选择他们家的饭菜。” 男人做的饭再多他也吃不够,但花朵旅馆的厨师也是一把好手,三十分钟后,食物就被吃得精光,两人面前的餐盘只残留了一些油渍。懒洋洋地洗好碗筷,克洛披上他的夹克,和罗一起离开住宅,走到大道上。 “早上我看到了朝霞,恐怕明天天气不佳。下雨的话海岬那边的路会不好走,所以趁着今天去逛逛。” 克洛正说着,路上忽然冒出了那名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在诊所门口一个急刹车,装满了信封的车筐危险地左右摇摆。邮递员看到了克洛,高兴地冲他挥手。 “克洛,正好,我有给阿诺德先生的信。”他从车筐最上方拿出一个很硬的牛皮纸信封。 “谢谢你,埃德加。”克洛接过来,刚一看到发信人的姓名就露出诧异的神色。 “真稀罕。”他歪着头说。 “是吧?我穿过广场时,酒吧老板让我直接带过来的。”邮递员咧开嘴,他的门牙缺了半截。 “难道是要向爷爷兜售新酒?”克洛怀疑地说,“爷爷拆都不会拆,老板肯定知道的。” “也可能是让阿诺德先生管管你,离他两个女儿远一点。”邮递员耸了耸肩,克洛的脸顿时涨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他急忙想要辩解,但埃德加调整了一下头上的贝雷帽,已经从车筐里取出下一封要送的信。 “好了,接下来是学校,收信人是——诶?” 他瞪大眼睛看着信封上的文字,嘴张得老大,克洛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是给你的,埃德加。”他说。 “不可能会有人给我写信。”埃德加终于从结冰状态化冻,拼命地摇起了头,“而且还是从岛外寄来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岛。” “不管怎样,先拆拆看。”克洛建议道,“又不会有地雷。” 埃德加跨在自行车上,舌头咬在牙齿中间,小心地将信封边缘撕开,从里面拿出一张被水泡得软塌塌的纸片,像一张折叠起来的贺卡。他又看了一眼克洛,克洛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埃德加咽了口唾沫,将卡片翻开。 敬爱的埃德□□生 □□郑重地通知您,□□□□成为□□□□□ □□□必在截止时间以前前往本岛□□□政府□□□□,详细信息如下□□ 卡片上约有三分之一的文字被雨水或者海水泡开了,难以看清,好在后附的时间和地址都还勉强可以辨认。 “截止日期就是今天。”罗说。 “太可疑了。”埃德加皱起眉毛,“也许是那个岛上的小孩蹩脚的恶作剧,或者犯罪团伙的诈骗信。” “可是这个章的图案是真的。”克洛指着落款说,“我在爷爷的剪报里见过。小孩子不会花费力气去伪造印章,而犯罪团伙为了确保目标能收到信,会使用最坚固防水的信封,不是吗?” 邮递员明显开始动摇了。 “去看看吧,埃德加。这可是政府的信,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克洛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去港口还能赶上上午的班次。” “地址倒是离这里不远。”埃德加喃喃地说,“但就算现在立刻出发,在对面岛上只花一个小时解决好问题,回到这里也要傍晚了。那样的话,今天的信就要等明天再送了,这有悖我的原则。” “有人可以帮你送。”罗说。埃德加抬起头来,看了看罗,又看了看克洛,他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光彩。 “克洛,”他两只手紧紧攥住男人的手,“你能做到,不是吗?你是唯一一个和我一样熟悉小镇上每家每户住址的人,你可以在天黑之前把所有信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诶?我吗?”克洛睁大了眼睛,慌张地看了一眼罗,又回望着埃德加,“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这么冒失,万一把重要的信弄丢——” “我相信你,你绝对没问题。”急性子的邮递员已经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停好,摇着手柄把车座抬高,好让自行车适应克洛的腿长。“我的车很结实,运过不少重物,能承受两个你。” 青年语速极快,克洛手足无措,转过头来望着罗,眼睛里满是“真的可以吗?”的不安,罗回给他一个浅笑。埃德加调好车座以后,把装着神秘卡片的信封塞进腰间的挎包,又抓住克洛的手用力摇了摇。 “今天没有包裹,这些信就是全部了。太感谢你了,克洛,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等一下,埃德加,再跟我讲讲送信时的——” “别太紧张,自由地去体验信使的生活吧!” 埃德加说完了以后,转身便跑了起来,几秒钟就消失在拐角。克洛傻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伸出手摸了下车把,又缩了回来,好像那是一块熔岩。 “瓦塔尔先生,看来今天的海岬之旅要延后了。”他声音沉闷地说,“你可以考虑在家休息,或者到镇上随便转一转。”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和你一起去。”罗指着诊所门口停着的那辆属于阿诺德太太的旧自行车,“让别人去帮忙,自己却袖手旁观,我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 听到他的话,克洛脸上的消沉一扫而空。 “是我自己做出的承诺,不该瓦塔尔先生来负责。小镇的坡道非常多,会很累的。”男人嘴上这么说,眼中却绽开期待的神采。罗转身走到旧自行车前,弯下腰,看到钥匙就插在上面,于是将它开启,推着车走到克洛身边。他伸手拿出车筐最上方的信,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没有任何住址信息。 “镇上没有邮局,埃德加也不是一般概念中的‘邮递员’。”克洛把信封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文字,“这里的房屋全都没有编号,学校、酒吧这些地方还算有个名称,寄给普通居民的信,往往只能写一个收信人。所有信都堆放在港口站台的一个小房间,人们自己定期去翻看,因此也经常错过重要信件。” 克洛把信封放回车筐,又谨慎地用手压了压,确保它不会滑出来。 “埃德加的父母在出海时不幸遇难,同行的渔民把他们背回,就葬在教堂的墓园。埃德加成为了孤儿,住在学校后面的一间宿舍里。很多人都愿意收留他,但他意识到邮递员的岗位空缺,十五岁那年起就开始义务帮镇上的人送信。他每天早上去站台分捡信件,然后送到每一户人的手上,如果有他送不了的大型包裹,也会提醒收信方。” 金发男人抬腿跨上自行车,虽然车座已经调高,但自行车的轮毂在克洛高大体型的衬托下小得可怜,就像两片橙子。 “这家人就住在学校旁边的灰砖房子里,离这里不远。”克洛冲罗微笑,“我们出发吧,瓦塔尔先生。” 男人走路时摔跤频繁,骑起车来倒还算顺畅。今天是工作日,路上很少有行人,不一会两个人就安全抵达了目的地。克洛拿着信封走上门前的台阶,按了几下门铃,罗跨在自行车上望着他的背影。半分钟以后,门后出现一个身材矮小、打扮精致的老妇人,一看到克洛就夸张地举起两只手。克洛比划着对她讲了些什么,老妇人猛地揪住他的夹克下摆,把男人拽得几乎蹲了下来。老妇人在他脸上响亮地啄了一下,然后又向罗抛了一个飞吻,抱着信封,喜气洋洋地走进了门。 克洛回到罗身边,一边用手背蹭掉脸上的口红印,一边跨上自行车。 “下一封是——” 男人提起的膝盖猛地磕在了车座上,自行车翻倒在一旁,车筐里的信哗啦啦地洒在草地上。 “糟糕!!又冒失了!!” 克洛慌忙跪下去捡信,还好今日多云,几乎无风,信件们安安静静地平躺在绿地上,被罗和克洛一起塞回车筐。这一回,克洛像特技演员一样高高抬起腿绕过车座,坐好以后,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才拿起最上面的信封。 “下一封是——啊,是那家做烤鱼的餐馆,瓦塔尔先生也去过的。我们往东南方向走,一直到海边。”克洛说。 “餐馆?”罗皱起眉。他又从车筐里拿起三封信,其中有两封的姓名他不认得,剩下一封是喷泉广场的铁匠铺。很明显,与之前诊所——学校——学校旁的家的路线相比,信封上的目的地变得七零八落。 “我明白了!”克洛拍了一下脑门,“埃德加在分捡信件时就设计好了当日的路线,然后依次排列好信封。诊所几乎是全镇地势最高的地方,所以他把它设为起点,然后一边送信一边穿过整个小镇,这样能够最快地把信送给所有人。但我刚才把车弄倒,信封的顺序全被弄乱了。” “再重新排一次呢?”罗问。 “恐怕不行,”金发男人满脸懊悔地说,“我知道每一户住在哪里,但让我从头规划这么多家的路线……可是就这样送下去的话,天黑之前绝对送不完。” “不需要一口气都排好,”罗拿起车筐上方的一小叠信,大约六、七封左右,“既然餐馆很远,我们就把它往后放。你看看这些信的地址哪些离我们现在的位置比较近,挑出来优先送,然后再处理下一叠。虽然也会走重复路,但比按部就班地去送会快很多。” “没错!太对了!!”克洛重新打起精神,接过罗手中的信封,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挑出了两封。两辆自行车的车轮又转了起来,罗和克洛并排骑行,金发男人一直紧张地绷着脸,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 “瓦塔尔先生好聪明啊。”送完这两封信,为下一组排序时,克洛突然说。 “这很普通吧。”罗有些无奈。 “一点都不普通。”男人用强调的语气说,“当然了,比我聪明是很正常的事,但你真的一点都不普通。” 跟随着金发男人,罗骑着自行车穿越小镇的大街小巷,他经过那些已经很熟悉的地标建筑,也路过很多从未注意过的小房子。克洛从杂货店老板那里搞来了一张简略版的全镇地图,两个人一起确认路线,一起辨认模糊的字迹,车筐里的信件一封封消失,男人脸上的忧虑也渐渐转为放松。当他们给艾瑞林太太送信时,她要克洛在门口等一会,然后端出来两大杯果汁和一盘比杯子还高的肉酱千层饼,克洛把它们放在院门旁的矮墙上,和罗分享了这顿丰盛的午餐。 罗看到有些住宅门口设立着崭新的信箱,但克洛总是尽量交到主人手里,和对方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再回身指着自己,热情地介绍“瓦塔尔先生也在帮忙”。如果家中确实无人,克洛也不慌不忙,他敲开左边或者右边邻居的家门,请他们帮忙带给收信人,而被他委托的人也总是乐于接受。在这个小镇,罗是过路的旅客,克洛是他的向导,他们共同欣赏岛屿的风景,寻访藏在街道角落的店铺。但这一天,罗真正地以一个信使的眼睛观看到了小镇的日常生活,而置身其中的就是‘帮倒忙’的克洛,他鲁莽,冒失,却光彩夺目。 午后暖阳照射大地,信件只剩下最后两封,一封的地址是教堂,还有一封写着罗不认识的收信人。 “这一位的地址有些远,所以我放在最后了。我们先去教堂。”克洛说。 神父还是不在,但今天没有听到他的歌声,克洛说这个时间他可能在墓园的草坪上午睡,就把信放在了讲台上。车筐里孤零零地躺着最后那封信,两个人骑车向东经过诊所时,阿诺德先生忽然出现在诊所门口。 “你,”他指着罗说,脸冷得像冬天的岩石,“下来。” 罗无言地交出自行车,阿诺德先生骑上,一路远去。 “他不是喜欢走路吗?”等老人的背影消失,罗对克洛说。 “爷爷平地走的体力很不错,但有坡度的话很快就会气喘吁吁。”男人调皮地勾起嘴角,“要是他想去镇上远一点的地方,就会悄悄地借奶奶的车。被我们看到了,他一定很恼火。” 失去了自行车,最后一段送信的旅程就要让冒失鬼独自完成了,但罗今天已经看过了足够多的投信场景,并不为男人感到担心。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走回阿诺德住宅,但克洛却喊住了他,用下巴向车后座示意。 “那里的景色很漂亮,我想带你去看看。”他恳求道,红眸闪烁着真诚。罗犹豫了好一会。最终,他还是跨坐到车后座上,双手环住男人的腰。 “抱紧一点,”克洛提醒他,“我骑车不太稳,会把你甩下去。” 罗只好将手臂搂紧,侧脸贴到了男人后背的夹克衫上。克洛满意地蹬起了自行车,向东边骑去。街道两侧的景色飞快地向后移动,虽然是罗来过的路,但看起来和走在路上或者自己骑车都很不一样。克洛就这样一直骑到了小镇的东北角,在抵达岛屿东侧的细沙海滩之前,有一条小道向北蜿蜒升起,克洛把车头转过去,费力地踩着踏板上坡。坡道很长,两边草地上摇曳着野花,过了不久,野花变成了一簇簇的矮灌木丛,上面挂着紫色和白色的吊钟般的小花。坡道尽头,灌木花丛形成一个宽大的圆环,围拥着一座高耸的瞭望塔。克洛把自行车停在花丛旁,带罗走到塔底斑驳的木门之前。 门旁边装着银色的门铃,但克洛没有按。他从门上钉着的盒子里取出一个红色气球,吹成鼓胀的圆,把气球尾部系好。然后他围着塔走了几步,把气球拴在一段下垂的绳索上,罗仰起头,看到塔顶装着一组滑轮,两端都垂着绳索,大约是提升货物用的装置。气球的重量几近于无,克洛轻松地拉着另一条绳索让它升上去,直到那团红色与瞭望塔三层的窗口平齐。男人把手里的绳索绕在塔身的铁钉上,然后不再动作,安静地等待着什么。罗觉得奇怪,正想发问,克洛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摇了摇头。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浅金色头发、眼睛细长的女孩身穿长裙走了出来。克洛把信交给她,飞快地打起了手语,对方也用手语回应。几个回合以后,女孩转向罗,深深地鞠了一躬,罗感到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回礼。女孩向塔内伸出一只手,邀请他们进来,克洛对罗点头示意,带着他走了进去。 踏着旋转楼梯上到二层,女孩消失在一处凸起的墙壁之后,罗被克洛引导着在敞厅窗边的桌子前坐下,这里透过砖石镂空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过了不久,女孩又出现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两杯花茶。克洛接过茶杯,又打了几下手语,女孩把托盘抱在胸前,点了点头,优雅地走上了通往三层的楼梯。 “菲莉西亚。”克洛对罗说,“她听不见声音,也说不了话,所以我每次都用气球——她一般待在三层的卧室。其实使劲敲木门的话她也能感觉到,但我不喜欢那么做。” 花茶清澄盈杯,罗端起来喝了一口,茶的温度刚好,有一种特殊的清香。 “我才知道你会手语。”他说。 “跟着书上学的。”克洛说,在胸前快速比了几个手语,“‘你好’,‘再见’,‘太好了’。菲莉西亚的手语还是我教的呢,在那之前,她只能写纸条和别人交流。虽然写字的效果也不错,但实在太慢了。” 他也慢慢地喝了口花茶,把视线投向大海。 “她不是生来就是聋哑人。大约五年以前,她和她的恋人在海上遭遇了暴风雨,流落到我们岛上。由于受寒和过度劳累,菲莉西亚发了一周高烧,烧退了以后,她就失音、失聪了。爷爷说,她的耳朵和声带发生了器质性的病变,永远也无法再恢复正常了。” 就像海贼被鲨鱼咬掉小腿一样,这也是手术果实无法覆盖的范围。 “但是菲莉西亚的恋人就是不肯放弃。”克洛轻声说,“他把她在小镇安置好以后,就收拾起行囊,发誓要找到能治好她的病的药。她不想让他走,但他说每过六个月,无论进展如何他都会回来看她,一个人驾着小船出海了。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他没有再回来。他是向北走的,所以菲莉西亚搬到了这座已经废弃的北瞭望塔,一直待在最高层,昼夜不息地眺望着大海。” 男人凝望着海面,侧脸显得有些忧郁。但这时他回过头来,对罗笑了一下。 “不过两年前——也就是菲莉西亚的恋人失踪三年以后,她收到了来信,附着一些钱。字迹歪歪扭扭,上面写着他还在找药的途中,右手受了重伤,只能用左手写字,周围情况恶劣,无法回来看她,希望她一切都好。之后每过半年,菲莉西亚就会收到他的来信,我猜今天的信也是如此。” 然而罗察觉到克洛的笑容相比往常缺少了些温度。 “那不是‘他’的信,对吧?”罗问道。 “……这只是我的推测,”克洛用很低的声音说,“但恐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很可能他在临死之前拜托了自己的同伴,请他们在旅途中继续找寻药物,并且定期以自己的口吻给菲莉西亚写信,每过半年就寄来一封。”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菲莉西亚也早就猜到了,她和他那么相爱,一定能看出其他人的模仿。但她还是一直看着北方的大海,等待着远方的来信。” 克洛把茶喝光,几朵小花残留在杯底,和塔周围灌木丛是同样的吊钟型花朵。 “塔底很漂亮,对不对?”他对罗说,“她用他寄给她的钱打理花丛。菲莉西亚喜欢独处,但非常欢迎别人来家里作客,她说当恋人凯旋归来,她希望他看到的是一个热闹而温暖的瞭望塔。所以我定期来拜访她,坐在这里,看看海景,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她做花茶很有一手。” 黄昏将至,克洛没有再去打扰女孩。他和罗一起悄悄地走下楼梯,离开了瞭望塔。罗看到悬挂在上面的气球已经不见了,绳索也恢复原状,也许菲丽西亚把气球拿了进去,装点她的卧室。克洛跨上自行车,罗还是坐到他后面,抱着男人的腰,自行车载着两个人,轻快地奔驰在夕阳下的坡道。 “回家吃饭咯!” 克洛快乐地说,双手用力把控着车头,脚悬在踏板上让链条空转,下冲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诶?刹不住车?停停!停停停!!” 男人一边叫喊一边徒劳地捏着车闸,自行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草地,笔直向前,三十米开外的步道转眼间逼到近处,正前方就是下行的几段狭窄而弯曲的楼梯。来不及扭转车头,两个人和自行车一起从路面上飞了出去。虽然事出突然,但面对这样的状况罗甚至不需要动用能力,他一手搂紧男人的腰,自身腰部发力,准备跳回步道。克洛却忽然在自行车上站了起来,回身攥住罗的手,猛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罗的大脑停转了一秒,克洛已经用力踢开失控的自行车,抱着他在空中调转了个方向,两个人一同摔下去,男人的后背重重撞在凹凸的台阶角上,又沿着坡度向下滑了一段,直到在楼梯中间的平台停稳。 “瓦塔尔先生!你没受伤吧?”平时动不动就喊痛的人却问起了罗的情况。克洛充当了人体软垫,罗被完美地护在他的怀中,连半点冲击力都没有感受到。 “笨蛋!你在做什么啊!”罗仰起头,大声吼道,“我怎么会有事,你这样才容易受伤!!” “是我让你跟我一起来瞭望塔的,是我没控制好车。我不能让你因为我的冒失受伤。” 男人语调温和,却不容置疑。罗突然失去了所有气力。他垂下头,脸贴在男人胸口,双手穿过夹克衫和衬衫间的缝隙绕过他的腰,比起坐在自行车后座时要松一些,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瓦塔尔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克洛惶恐地问道。 “只是有一点累。”罗闭上眼睛。 “那就这样躺一会吧。”对方松了口气,体贴地说,“毕竟今天骑了好久的车。” 克洛胸腔中的心跳切实地传进罗的耳膜。他的心率由于刚才的危险状况而提升了一些,现在正缓缓回落至罗熟悉的节奏。经过一天的辛苦工作,男人的衬衫被汗水浸透了,绝对算不上好闻,然而曾经在躲避追兵的路上,峥嵘险峻的山岩上,风雨飘摇的小船上,罗无数次闻到过这种混合着疲劳和决心的味道。一只手轻轻覆上他后脑的头发,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惊恐地弹开,在空中逡巡了一阵,最终落在罗的后背上,笨拙地上下抚摸着。 “真的没受伤吧?”男人忐忑地说,“我知道内伤会让人精神疲惫。” 罗埋着头不理会他,于是克洛继续缓慢而不得要领地摸着他的后背。云缝间的夕阳将树木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铺在两个人身上,罗在心中交替地喊着两个名字,最终它们融合为一个真实的,温热的,正将他抱在怀里,也被他抱在怀里的个体。 “克洛——?你在下面吗?” 头顶传来青年的喊声,罗翻身坐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楼梯顶端出现了一顶贝雷帽。 “喂喂喂,难道你们摔下去了?没事吧?” 青年一步三个台阶地跳下台阶,身上叮当作响。 “啊,埃德加,你回来了。”克洛也站了起来,满脸内疚,“我们没事,也送完信了,可是——” 青年猛地拍了他一下,克洛差点咬到舌头。 “我就说你能行!”埃德加眉飞色舞地说,“你们不在诊所,我向别人打听,有人说下午看到你们骑着车一路向东就没有再回来,所以我想你把菲莉西亚的信放在最后,然后在她家坐一会。我猜的对不对?” “完全没错,可是——” “那不是还没到傍晚就全送完了嘛,太厉害了!” “埃德加,听我说,”克洛举起一只手做出“暂停”的手势,又指向上方倒在台阶上的自行车,车架从中央扭了九十度,像一件奇怪的艺术品,“你的车好像被我弄坏了。真的很抱歉。” “我看到了,其实看到草地上的车辙我就预想到了,”青年轻松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哎呀,比起自行车,你快来看看这个!” 他把腰间的挎包打开,里面挤满了黄澄澄的金币,在夕阳下放射出万丈光芒。克洛不由得别过头,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 “彩票啊,彩票!我中奖了!”埃德加大笑着说,“一个月前送信时,艾瑞林太太请我吃家里做的小布丁,我吃出了她藏的硬币,她让我自己留着用。我想着这是象征着好运的硬币,不能随便花掉,于是第一次买了彩票,我自己都忘了!神奇吧?” 他从挎包里抓出一大把金币,塞到克洛手里。 “这是今天的报酬,你们两个自己分,不够的话再找我要。” “什么?我不能收,而且——” “如果没有你们鼓励我,兑奖期一过,什么都没了。”埃德加躲着克洛想返还金币的手,将挎包盖好,回身跑上台阶,把自行车扶起来,“先别跟别人讲,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使用这些金币,它们够我用一辈子了。” 埃德加吹着口哨,把摔坏的自行车一节节推下台阶。 “我没有出过岛,所以——” “你想去外面旅行?”克洛问。 “不,”埃德加回过头,背对着落日,露出缺了半截门牙的笑容,“这是我在送信时赢得的好运气,我一辈子都要做这个小镇的信使,永远地送下去。” 克洛和罗目送着青年在楼梯下方消失。男人看了看手中的金币,把它们揣进裤兜里,然后弯下腰,双手圈住罗的大腿,把他竖着正面抱了起来。 “喂,”罗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带你回家啊。”克洛似乎也很惊讶罗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自己走。”罗挣扎了几下,但对方的手臂圈得更紧了。 “又来了,刚才瓦塔尔先生都累得抬不起头了,就别逞强啦。” “你不是知道自己会摔吗?” “骑车摔的那下把我的冒失能量都用光了,今天我绝对不会再摔了。”克洛信誓旦旦地说,把一边手臂垫在罗的屁股下面,让他坐稳。“好了,搂着我的脖子。没什么可害羞的,我之前被你公主抱也没说什么。” 红眸里闪烁着夕阳的光辉。罗不再和对方争辩,他的两只手环绕过男人的后脑,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 “好,马车出发了!” 克洛稳稳地一步步走下去。罗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台阶被夕晖映成一道道的浅橘色,摇晃着向上升去。在这特别的一日里他领略到的属于常人的幸福和充实冲刷着罗的胸膛,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一些东西也碎灭了。 “克洛。”罗低声说。 “嗯?” “没有比这个小镇更适合你的地方。”他说,“我去过很多地方,所以我敢这样断定。不管你从前是怎样的人,这里就是你的归宿。” “我也这么想。”克洛高兴地回答。 回到诊所前的道路时,已经有零星的雨点在敲打地砖。天空被一层厚云覆盖,远处的森林在雨夜中暗影重朦。克洛把罗放下来,两个人并肩走上回家的台阶,阿诺德家的美味晚餐正等待着他们。 ———————————————————— 瞭望塔的花:Winter Heath(欧石南) 骑车载人是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昨天又看到了评论消失现场,因为之前也差点产生过误会,所以还是说明一下,除非提到了其他CP或者讨论密码,我一般是不会删评论的。
【柯罗】说谎的夜月(6)
约9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无论蔬菜粥是否真的功效神奇,睡眠和食物为身体提供了充足的能量,大约在午夜过后,克洛的体温变得安定,于是罗也睡下了,每过一个小时起来看看身边人的情况。起夜对于习惯熬夜的罗来讲不值一提,但由于在克洛身边他总是睡得异常的好,所以不靠闹钟自力醒来也变得极为困难。男人的呼吸始终平稳,熟睡中的表情也很舒缓,罗也终于放下心来,他坚持到了天色渐白,最后一次阖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是阳光明亮的昼时。克洛又不见了,但椅子上放着一个带有餐盘盖的托盘,罗打开一看,里面是米饭,煎鱼和一碗奶油浓汤,旁边放着一张写着“谢谢”的纸条,字迹熟悉得仿佛这十多年迷失的时光从未存在。罗盯着纸条看了一会,把它叠了一折,收进了背包里硬币盒的最下层。 罗吃完早餐,正在喝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凄惨的嚎叫声。他侧耳听了一会,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点汤也送进肚子,然后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一片狼藉。卷曲的金发散乱在地板上,阿诺德先生手中拿着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创造出更多的金色碎草,而椅子上被揪住头发的男人则在不停惨叫。 “轻一点!!轻一点!!!” 罗从镜子里看到克洛眼泪汪汪。 “安静,怎么这么娇气。”阿诺德先生又扯住男人后脑最长的一撮,锯掉了二分之一,同时男人再度发出狼一样的叫声,“行了,完事了。一会你把地上收拾干净。” 阿诺德先生撂下剪刀,掸掉蹭在自己身上的头发,回头注意到罗,便瞪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厅。克洛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小声地啜泣着。现在男人的脑袋看起来就像一棵风滚草,原本柔顺的金色长发东一撮西一束地乱翘着,惨不忍睹。 克洛照了照镜子,重重地叹了声气,拿起剪刀,伸向自己的眼睛。罗在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制止了他。 “你想把自己戳瞎吗?” “前面太长了,我看不清东西。”克洛说。 “让我来吧。”罗说着接过剪刀。他注意到这是带锯齿的理发剪刀,适合细细修剪,但阿诺德先生只是粗暴地乱剪一气,难怪克洛会觉得疼。 即便是坐着,克洛也很高,罗几乎不需要弯腰。他回忆着理发的方法,用两根手指夹起男人前面一片很薄的发帘,从上到下断续剪下,然后将发帘拨散,确认了一下长度和厚度,再夹起下一片。克洛不叫了,安静地直起腰坐着,一双红眸好奇地望着罗,偶尔被发丝弄痒而皱一下鼻根。 “都是医生,瓦塔尔先生的手法比爷爷温柔多了。”他说。 “我有个擅长理发的同伴,他跟我讲过一些技巧。”罗回答。 将刘海剪短至眉骨上方以后,罗顺带着把男人两侧的鬓角也修整齐。毕竟手里拿着的不是熟悉的手术刀,而且那些金发总是调皮地向他预想不到的方向扭转,为了避免碰到对方的脸颊和耳朵,罗全神贯注,他的脸靠得很近,能感到克洛的每一次呼吸。男人的刘海已经清清爽爽,那双红眸前不再有任何阻碍,一直热切地望着他,罗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差不多了。”他直起身,用手摸了一下那颗毛茸茸的风滚草,“后面也修一下?” “拜托你了!”克洛说。 罗转到男人背后,一边随时观察着镜子里男人的样子,一边以同样的手法细心地修整那些被羊啃过的草地。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剪刀柄磨红了他的大拇指和虎口,但那些飞扬跋扈的头发在他手中逐渐柔软下伏,越来越靠近他记忆中那个戴着红心帽子的造型。 “我好像说过,我以前是短发。”克洛说,“镇上没有理发师,大家都是自己处理。奶奶的手开始不稳以后,就不敢帮我剪了,所以我有快两年没有理过发了。其实我觉得虽然清洗起来费事一点,但长发也不错。” “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剪了?”罗问。 “早上我帮忙做饭时,头发差点被灶台燎着,爷爷就把我抓过来了。”克洛无奈地笑着,“他本来想按照他自己习惯的那样直接上推子——怎么可能推得动啊。” 修理完毕,罗用梳子把碎发梳掉,两只手从后搭着男人的肩膀,两个人一起望着镜子。没有化妆的红心干部——或是休假期间的海军中佐——正从镜子里笑盈盈地看着他,罗再度移开了视线。他把用来当理发巾的桌布从克洛脖子上解开,对方则一脸若有所思。 “好久没剪短,有点认不出我自己了。”克洛皱起眉头,“感觉看起来更笨了。” 后续的清扫环节,克洛坚决不让罗动手,于是罗坐在沙发上,看男人把桌布卷起来拿去洗,又把头发扫到一起丢进垃圾桶。直到这时,罗才有点后悔之前剪的时候忘记给自己留下一束,不过出于良好的卫生习惯和坚硬的自尊心,他当然不会去翻垃圾桶。克洛忙完以后,换了一件衬衫出来,举起一只手对罗大声宣布。 “今天的安排是——” “在家休息。”罗打断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克洛微笑道,“没错,是在家休息。不过,晚上我想和瓦塔尔先生一起去酒吧逛逛,今天是周日,酒吧有特别活动。” 上午的理发耗掉了不少时间,两个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就去帮阿诺德女士准备午餐。吃过饭以后,阿诺德夫妇回房小憩,克洛提议带罗在家里转转。 “一楼就是客厅、餐厅、两个卧室,还有浴室,瓦塔尔先生已经很熟悉了。”他一边说,一边踩着台阶走上去,“二楼你还没有来过,我来介绍一下。” 克洛推开楼梯侧左手边第一间的门,罗看到了房间内有很多紧凑的木制书架,相隔只有一人宽,上面书籍堆得满满当当,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可不是只有医学书,”克洛骄傲地说,“爷爷喜欢看各种书籍,尤其是政治、经济,各国历史。这里的书虽然多,但他都看过,爷爷常说书买来不看就是废纸。” 房间高度本来就与克洛的身高不相宜,现在他又被夹在书架之间,就像是一只被塞进错误尺寸的匣子里的玩具熊。但他仍然奋力移动着,书架开始不祥地摇晃起来,罗不得不伸手扶住它们确保不会被克洛撞倒。男人挣扎着走到靠窗的几面书架,上面摆放的书籍的颜色明显鲜亮了许多。 “这边主要是奶奶的书。奶奶有很多爱好,除了做针线以外,还有唱歌,养花,偶尔画一些画。每过几年,她的兴趣就会转向另外一种,过几年再转回来。” 罗向阿诺德女士的书架走去,中途却被头顶右侧的一本书脊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下脚步,将它从书架上取出。它很旧了,封面的图案几乎褪到看不清颜色,内页边缘发皱,不过文字依然完好可读。 克洛也走过来,伸过脑袋看。 “我看过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很久以前被战争毁灭的国家。”克洛说,“但是既然毁灭了,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有几分可信。” “我去过那里。因为矿物而繁荣的部分基本都是真的,但疫病横生、战争打响以后……很少有人能再触及真相。”罗把书合上,放回了原处。 离开图书室,克洛走向它旁边的房间,没有推开门,罗知道为什么。房门上没有钉名牌,但是挂着一只小小的木头雕成的云雀,正在展翅飞翔。 “这里是拉克的卧室,我们就不进去了。”男人悄声说,“他生前走路不方便,但是二楼的窗户能看到更远的风景。卧室陈设全都保持原样,奶奶有时会进去打扫。她说,当她打扫累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休息时,经常会有一些小鸟落在窗台上鸣叫,也许拉克就在其中。至于爷爷,我从没看到他靠近过这个房间。” 从拉克的卧室向走廊更深处走去,有一个很宽的置物台,像是一个小阁楼,上面堆放着一些杂物。 “我原来住在这,”克洛说,“但是我总是从楼梯上滚下去,最后爷爷不堪其扰,让我搬到了一楼的储物间,然后又为了匹配我的个头,把天花板打掉重新装修,所以这就变成了平台。你发现了吗?这里的正下方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卧室。” 二楼只剩下楼梯口旁边一扇又厚又重的黑门还没有进去过,克洛显然把它当做压轴戏留到了最后。此时,他站到门边,像招待生一样对罗行了个礼。 “有请参观阿诺德先生的剪报室。” 门向内打开,露出了和图书室里一模一样的书架,只是每一层都很高,约有半米,书架侧面贴着时间和年份。书架上面排列着的不是形形色色的书籍,而是一模一样的黑色文件夹。正对着门口是一个很宽大的桌子,玻璃板尽头整齐地摆放着剪刀、胶水、尺子等工具。 “分门别类,按时间排序,”克洛字正腔圆地说,“既可以在这里找到所有重大事件报道,也能查阅到大型岛屿的天气记录和名人明星的花边新闻——它们都可能对世界的未来造成影响。” “这些文件夹可以随便看吗?”罗问道。 “爷爷巴不得能有更多的人看到他的工作成果。”克洛笑着说,“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别人翻阅剪报时拍着脑袋大叫‘原来这一年发生了这件事!我完全忘了!’。” 然而罗被最顶层的一抹红色吸引了视线。那也是一个文件夹,在一排黑色中就像西服上的玫瑰一样醒目。他纵身跳起,把它拿到手里。 “等、等一下,瓦塔尔先生,那个是——” 克洛半抬起右手,但罗已经打开了剪报夹。第一页隔板之后,是几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剪报,和小学生的作品别无二致,不仅毫无美感,内容也杂乱无章,看不出任何重点或者主题。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全都大同小异,罗看到了一张剪报上记载着甚平加入七武海的消息。 “是……是我做的。”克洛红着脸说,“我醒来以后,爷爷觉得也许我多看看报纸就能逐渐找回记忆,而剪报是细读新闻的最佳手段。于是家里订了双份报纸,爷爷来教我剪报。但是我一点天分都没有,爷爷很快就放弃了,他说多看这个文件夹一眼都是对他的折磨,我渐渐地也就不做了。” 罗忍不住笑了。他把红色文件夹合上,交还给克洛,男人把它放回了顶层。忽然,楼梯咚咚咚地响了几声,身后出现一道危险的气息。罗转头望去,看到阿诺德先生手臂下夹着几份报纸,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在这里溜达什么?”他说,“出去,你们两个,我要干活了。” 克洛慌忙推着罗的肩膀走出了剪报室,黑门在他们背后重重关上。 “你不是说他很愿意别人来参观?”罗问道。 “嗯……可能他刚睡醒,带着起床气。”克洛扶着扶手,小心地迈下台阶。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罗说。 “如果他真不喜欢你的话会把你赶出家门,就像我不小心点燃了酒精棉那次。”克洛说,“别在意,很少有他会当面表露好感的人。” 阿诺德女士在客厅织围巾,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已经完成了大半,罗和克洛坐到她身边,一面喝茶,一面聊着阿诺德先生的坏脾气,就这样度过了下午的时光。晚饭从简,收拾过碗盘以后,两个人踏着夕晖出发,一路走到了喷泉广场。酒吧装饰得焕然一新,门口摆放着花束,人们三两成群挤在广场上,一面兴奋地聊天一面等待着自己的朋友,罗看到很多人穿得光鲜亮丽。 “酒吧的活动,舞会是重头戏。”克洛解释道。 罗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还是衬衫和牛仔裤的打扮,而克洛也还穿着那件夹克衫。 “不用担心。”克洛笑了,“瓦塔尔先生这么有气质,就算套着麻布也会有姑娘欣然共舞的。” 入场以后,穿过酒吧,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室内场地,四面墙壁都点缀着烘托氛围的黄橙色调灯光。场地中间就是舞池,没有凸起的平台,只是一块边界模糊的普通水泥地,被四周零零散散的桌椅环绕。有些人已经在舞池上跳起了舞,远处一个喇叭播着音乐,他们便跟着旋律和节拍摇摆着肢体,两个中年男人大约醉得厉害,组成一队满脸油汗地跳着恰恰舞,肥胖的啤酒肚频频相撞。 “据说这里是酒吧老板女儿们的练舞场,周末时拿出来作为舞会场地。地方不大,但是很有气氛。” 克洛一边说,一边给罗点了酒吧的招牌“深海钻石”,自己则要了一杯冰柠檬茶放在手边。酒端上来以后,罗尝了一口淡蓝色的酒液,除了夹杂着甜的强烈杜松子味道以外,没有给他留下更多的印象。 “要是有感兴趣的女孩,可以去邀请。”克洛说,“大家都很开朗的。” 罗对和陌生人跳舞并不怎么积极,但不想破坏身边男人的兴致,于是他假装对“深海钻石”感兴趣,慢慢地品了好几口,然后才问道。 “你不去邀请别人吗?” “如果哪一天我不会踩到别人的裙子或者脚,也许会试着去主动邀请。”克洛悠然地说,“我不敢请人跳舞,也不敢喝酒,但每次活动我都会来参加,这里能见到平时见不到的人。” 他话音刚落,两个穿着礼服裙的女孩就靠了过来,她们都很高,比罗还要高出一大截,身材凹凸有致。其中栗色短发、穿着绿色露肩装的女孩径直走到了克洛面前。 “你在这啊,克洛。”她语气冷淡,“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我差点没找到你。” 男人慌忙站起身来。 “晚上好,艾唯。”他讷讷地说,“要跳舞吗?” 女孩高傲地伸出一只手,克洛将它握住,两个人走向舞池。现在放的是舒缓的舞曲,克洛的手绅士地悬在女孩光裸的肩膀旁边,两个人在舞池中央缓慢地旋转。另一个女孩弯腰坐在了克洛原先的位置,和罗一起看着他们跳舞。艾唯穿着高跟鞋,大约到克洛的胸口,一直仰着头凝视着男人的脸,而克洛也垂下视线温和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克洛从未对罗提起自己有恋人,罗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他们很配,对不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女孩说。 “是这样吗?”罗随意地回答,对方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回答‘没错,他们很配’的人。”她兴趣盎然地歪头打量罗,蜜棕色的长发在脸旁跳动着,“你就是那位住在阿诺德家的‘有魔力’的旅客吧?我是嘉丝敏,艾唯的姐姐。” “你好。”罗对她点了点头,觉得不报上姓名,对方一定也知道他叫瓦塔尔。嘉丝敏也点了一份“深海钻石”,然后靠在椅背上,重新望向舞池。 “不止是外表,艾唯的性格和克洛也很相合,”她轻盈地说,“但是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听克洛说了他失忆的事。”罗说。 “那聊起来就简单多了。”她莞尔一笑,“但我说他们不相配,并不只是因为克洛失忆。他被发现时,我和艾唯就在附近的海滩玩贵妇游戏。我们听到渔夫们的喊叫声,好奇地过去看,一看到克洛的脸,艾唯就爱上了他——要知道当时克洛满脸是泥,又脏又可怕,而那一年艾唯只有十岁。自从遇到克洛以后,她再也没有正眼瞅过别的男人或男孩。克洛昏睡不醒时,她想方设法地找各种理由去阿诺德诊所,或者从窗户外面偷看他。等他醒来以后,她就去找他玩,又因为不好意思,每次都拉上我。但是克洛很快就发觉了她的意图,连隐晦的避让都没有,就正式拒绝了她。” 罗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又喝了一大口“深海钻石”,他发现一旦大口吞下,鸡尾酒的甜味背后就会渗出带着苦涩的药草香。仿佛和嘉丝敏叙述的故事同调了一般,舞池上的那两个人开始争吵些什么,男人面带愧疚,女孩怒气冲冲。 “克洛虽然马虎得要命,但是个好男人,长得又很帅,艾唯不是镇上唯一一个暗恋他的女孩。”嘉丝敏托着下巴说,“他真诚,善良,对谁都很友善,可以为了别人拼尽全力直到自己倒下。” “你也喜欢他吗?”罗问道,对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又弯成两道新月。 “哎呀,我可是利己主义者。”嘉丝敏哧哧地笑,“我只喜欢会喜欢我的人。”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舞池。 “克洛把感情用尽了。”她说,“也许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克洛不会喜欢上艾唯,也不会喜欢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艾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永远不会放弃。这是一场她赢不了的战争,但只要克洛还没有想起过去,她就不会输。” 这时一个喝多的青年爬上桌子闹事,酒吧老板猛地冲了进来,给他肩膀来了一拳,拎着他的领子把醉鬼拖了出去。罗又端起杯子,发现“深海钻石”已经被他喝完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虽然提问有些生硬,但他还是向嘉丝敏如此问道。 “唔……为了让你更了解你的导游?”嘉丝敏思索着说,“克洛本质上是个内向的人,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八卦。不过还有更深层的一些原因——你很神秘,你有‘魔力’,你给出了我期待中的回答。我对你非常感兴趣。” “我也不是会轻易喜欢别人的人。”罗说。 “我知道,”对方站了起来,深蓝色的裙摆向两边漾开,“但你也是个好男人,所以一定不会拒绝我的邀舞。” 罗不擅长跳舞,特别是双人舞,但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握着女孩的手走上了舞池。嘉丝敏比艾唯矮半头,但也是个让罗必须仰视的舞伴,她很善于引导,罗只需要跟随对方的节拍亦步亦趋。他们几次与金发男人擦肩而过,罗渐渐明白了艾唯与克洛争吵的原因。当一曲终了,音乐转而变为火热的旋律,艾唯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了起来。 “十次裙摆,十五次脚,你绝对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艾唯,我——” “姐姐!”艾唯打断了男人的辩解,转身大步走向嘉丝敏,“陪我练舞!” “有个任性的妹妹真是辛苦,”嘉丝敏对罗优雅地提裙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了。” 她牵起妹妹的手,两个人跟随音乐跳起了激烈的踢踏舞,周围的人纷纷喝彩。克洛像抱着空气人一般,还保持着一手伸直一手环绕在空中的姿势,满脸尴尬地转向了罗。 “瓦塔尔先生,现在我们都没有舞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和克洛跳舞时,虽然对方非常体贴地弯下了腰,但罗仍然只能看到男人胸腹附近的白衬衫。抬起头与男人对视会让他颈椎发痛,所以罗就低头看着地面,谨慎地注意对方难以预测的脚并及时躲避——还算成功,一曲结束,罗只被克洛踩到了一次,并且不太痛。舞池中心的空气让他心口发闷,于是回到座位上,克洛想跟他一起回来,途中又收到了其他人的邀请,只好留在了舞池,周而复始地踩到别人的脚然后拼命道歉。 罗一边看着克洛和不同的人跳舞,一边尝试不同的鸡尾酒。即使手臂动作生硬,脚下趔趄不断,但金发灿烂地闪耀在灯光之下,夹克外套随着男人的每次转身飞扬到他背后,罗有些理解了什么叫套着麻布也能吸引到人的魅力。罗不知道这是不是舞会的惯例节目,但显然克洛的冒失渐渐引发了在场客人的兴趣,越来越多的人——不分男女——跑来和他跳舞,来挑战自己能不能完美避开男人笨拙的舞步,然后被靴子狠踩几脚,带着扭曲的表情一瘸一拐地走下舞池。无论是和谁,克洛都是以同样的柔和视线望着对方,身为舞台中心,他却像是一柱空心的气流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时间眨眼间流逝,罗手边的空酒杯越来越多,当他发现他已经把酒吧的菜单全都点了一遍,一阵呕吐感忽然袭上他的后脑勺。罗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舞场,然后又一路走出酒吧。 外面夜色已浓,喷泉广场的池子里浮着一块指甲大小的亮片,罗恍惚地走过去,才发现那是水里的月亮。水池很宁静,月亮一动不动,风吹起一些细小的波纹让它折叠起来,然后又渐渐平躺。他俯在池边看了一会月亮,缓慢地弯下腰,离它越来越近。当他觉得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它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拽了回来。 “很危险啊。”克洛抱着罗的肩膀又把他往后拖了几步,才松开手,“喝了酒的人很容易溺水的。” “我不会掉进去的。”罗说,“你不是在跳舞么?” “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找,酒吧老板告诉我你独自出来了。”克洛说,他线条明朗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真抱歉,一直脱不开身,留下你一个人。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我们回家吧。” “还好。酒很不错。”罗站直身体,和克洛一起绕过喷泉,往家的方向走去。酒吧的灯光和喧嚣被他们抛在身后,但酒精却留了下来,随着罗踏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激荡。 “嘉丝敏跟我说了你和艾唯的事。”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你一直在拒绝她。” “啊,嗯。”克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跟她说她值得更好的人,但那孩子总是不肯放弃。她的感情太激烈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回应,而且我和她的年龄差距也太大了。” “和缓一些的感情,小一些的年龄差呢?”罗淡淡道。 “估计也不行。”克洛轻松地说,“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样,但‘克洛’——生来就没有这根筋。” 「他把感情用尽了。」 “说到这里,我再冒犯地提一个问题,”两个人走上坡道时,克洛说,“瓦塔尔先生,你有‘心上人’,或者说,在你旅行期间一直等你回去的人吗?” “如果我说有?”罗反问。 “那么,一定要记得定期回去看看她。”男人一脸认真地说,“一年,不,最好不超过半年。见识世界固然重要,但与喜欢的人相互陪伴的时间才是最珍贵的。” 「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我没有恋人,从来都没有过,”罗说,感到头越来越疼,但他还是坚持着往前走,“等我回去的人,也许有——就是我之前讲过的那些同伴,不过大家定好了集合时间各自安排,也不算是谁等谁。” “这样啊。”克洛跨过一道裂开的砖缝,“有同伴也足够了。爷爷奶奶从不管我的个人生活,但经常有人告诫我,不找个美丽的姑娘发生一段浪漫的故事,人生就是缺失的。我说做不来的事情就是做不来,结果乔竟然让我试试动物,他也太过分了——” 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罗实在忍受不住,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瓦塔尔先生?瓦塔尔先生!!” 男人焦急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一起扭曲旋转,罗翻过身,伸开手脚,直接躺在了坡道上。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脚步声急匆匆地远去,寂静和月色一起覆盖在罗的身上。今晚的星星也很亮,但罗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那一块月亮。他向天空伸出一只手,把月亮夹在指缝之间。比起摇摆破碎的水中之月,真正的月亮要清晰、稳定许多,却是确凿无疑的遥不可及。 罗的手重新垂落在地面上。坡道的温度很低,从他后背灌进冰凉的夜,让他的脑袋舒服了一些。他盯着月亮,月亮也盯着他,周围的星星旋转得越来越快画出星轨,只有中间那一片未满的白色岿然不动,比皮肤上的铂铅斑块还要顽固。 惨白的夜月忽然被柔金色挡住了。罗的下巴被人捏开,一个东西塞进他的嘴里,他的口腔和鼻腔顿时蔓延开薄荷味的清香,又带着蜂蜜温和的暖意。晕眩和疼痛像雾一样骤然变得稀薄,罗一手压着额头一手按着地砖坐起来,克洛撑住他的肩膀,手里还举着一个纸杯。 “酒吧的醒酒药很管用,再把这杯茶喝掉,就不难受了。”克洛低声说,“老板告诉我你把菜单上的酒全点了一遍,就算每一种度数都不高,累积起来也够受的。我跟他说你其实不太喝酒的,却夸他的酒好喝,他高兴坏了。” 罗低头看向纸杯,现在月亮住在了红茶里,盈盈欲坠。他把纸杯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下喉管,抚平了灼烧般的干渴。 “我觉得好很多了。”他说,“应该能自己走。” “多休息一会也没问题。”克洛说,“如果不是这里冷,我们可以在路上直接睡到天亮。” 罗靠在男人怀里,又望了一会红茶里的月亮,然后将它一饮而尽。 “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心上人’了。”他喃喃地说。 “是吗?”克洛低声笑了,“和我同病相怜啊。瓦塔尔先生要不要也试试动物?” “我周围有很多动物,应该不感兴趣。” “那就植物——或者干脆物品,比方说瓦塔尔先生最喜欢的纪念硬币?” “把硬币当恋人看、还去收集它们的人,比没有心上人的人恐怖多了吧。” “哈哈哈!也是啊!!” 月夜之下,金发男人的笑容如此耀眼,罗不由自主地看得出神。 “怎么了?”对方歪过头看他。 “没什么,”罗把手中的纸杯捏扁,拽着男人的胳膊站起身,“只是觉得你短头发更帅一些。” “真的吗?”克洛一脸惊喜地说,眼睛转了个方向,手摸起了下巴,“既然是瓦塔尔先生说的,肯定没错。看来以后我有必要自己学一下理发。” “你的脑袋只有一个,而且很脆弱。在给自己剪头发之前,先用别的东西练练手。” “说的有理,但很难找到合适的道具啊,我能想到的也就是海滩上的死尸。” “亏你能一边笑一边讲出这么可怕的话。” “毕竟以前我就是‘海滩上的死尸’,现在则是‘舞台上的僵尸’——啊!瓦塔尔先生笑起来也很帅!” “我不需要这种礼尚往来。” “可是真的很帅啊。找我跳舞的好多人其实目标都是你,她们不敢直接去邀请你,于是找我偷偷打听你的消息。” “哈?你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告诉她们,瓦塔尔先生看起来凶猛,其实善解人意,很好相处,还有非常可爱的一面,特别是涉及到食物的时候。” “……你把我当动物看待吗?” “诶?……” “……” “……”
【柯罗】说谎的夜月(5)
约7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罗走出旅屋时,乌鸦头的人正手持长矛,站在门口等着他。 “你要走了?”乌鸦问。 “我要走了。”罗回答。 “可你说你要待上两星期。”乌鸦说。 “你们这里太危险。”罗说,“昨天夜里我听见隔壁在窃窃私语,要趁我睡着把我的心挖出来烤着吃。” 乌鸦忽然眼露凶光。 “既然被你听到了,”它嘎嘎大叫,“那我现在就将你开肠破肚,活剖下来的滴着血的心才最新鲜!” 它猛地冲过来,用长矛刺向罗,罗一脚把长矛踢成两段。乌鸦没有气馁,它从后脑拔下一根羽毛,伸到罗的脸前使劲搔着他的下巴,奇痒无比。 “走开,别烦我!”罗挣扎着想把鸦羽拨开,他的眼睛啪地睁开了,一张男人的脸悬在他的正上方,两边金发垂下来,罗下颚的奇痒就是它们的杰作。听到他大吼大叫,男人急忙坐直身子,眼睛湿乎乎的,却不敢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乌鸦人的脸在眼前久久不散,罗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用手背擦了几下下巴,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 “是你啊。” “……” 男人还是一言不发。罗叹了口气。 “刚才我不是在骂你。”他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我做了奇怪的梦。” “……还生气吗?”克洛终于张口了。 昨天晚上,即使在回到家以后罗也没有怎么与克洛搭话。洗过澡,回到房间,罗钻进被窝,背对着男人躺下,克洛轻声告诉他明天要早起去集市看一看,他也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虽然最后被乌鸦人破坏了梦境,但这一夜罗仍然睡得很不错。但显然克洛没有,男人两只眼睛下方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也许昨晚辗转了许久才睡着。罗有些于心不忍,便伸手把男人挡住眼睛的金发拨到一边。 “我没有生气,昨天也没有。”他望着那双红眸,强调地说,“我以前经常戴帽子,不太习惯被人摸头发。抱歉,是我反应太激烈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克洛连连点头,“以后我也会注意的。” 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罗已经察觉到今日有些不同。这一天是周末,诊所休息,但家里还是只有克洛和罗两个人,总是摆满早餐的桌子上第一次空空荡荡。 “我们直接去逛集市,”克洛把两个空麻袋甩在肩上,和罗一起走出门,“那里的新鲜水果很快就能把你的肚子填饱。” “阿诺德夫妇也去集市了吗?”罗问道。 “不。”克洛摇摇头,谨慎地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们去拜访邻居了。一般来说,爷爷奶奶喜欢周六出门闲逛,周日待在家搞搞个人爱好,爷爷看书、剪报,奶奶做些针线活——她绣不动花了,但毛衣针用的还是极好。” 听男人的描述仿佛一幅晚年的温馨图景,但罗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天老夫妇吵架时旁若无人的样子。 “希望他们在邻居家里能心平气和一些。”他说。 “他们不是一起去。”克洛笑着说,“他们有各自的朋友,而且出门时爷爷喜欢走路,奶奶则一般选择骑车。” 男人指了指诊所大门旁边的一片空地,原先一直停在那里的一辆很旧的自行车不见了。两个人向南穿过住宅区,有些路是昨天罗走过的,他还记得两边房屋的样子。但这次克洛没有直线冲着喷泉广场的方向,而是偏西南一些,阳光温暖地落在他们左侧头顶。不久之后,罗首先听到了人群的嘈杂声,然后眼前密集的住宅忽然向外打开,现出一大片空地,一排排搭着顶篷的小摊摩肩接踵地挤成长龙。 “平时这里也是市场,晚上诊所关闭后,奶奶骑车过来买菜。”克洛说,“今天她出门前,特地交待我采购食材。以前,每隔几个月才会有一次集市,但现在岛屿间交通发达了,所以每个周六的早上都会举办。” 他一边说,一边嗵嗵嗵走到菜贩的摊位前,抖开一个麻袋,连看都不看就把各种绿叶菜一捆捆地往麻袋里扔,男人的手臂像是一个以手肘为中心飞快转动的表盘。等到麻袋满了一半,克洛丢下一袋钱币,在小贩“感谢惠顾!”的吆喝声中转去看其他的摊位。克洛频频问罗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但昨天吃了一顿那么丰盛的烤鱼,罗并不太饿,而且虽然他对讨厌的食物挑剔,对于吃喝本身却没有什么追求,于是他们就按阿诺德太太的需要买了火腿,牛肉,干香料,一大块奶酪,还有——出于克洛的个人爱好——一些来自远海的极其丑陋的鱼。 “山崖上有山羊,可以做奶制品,但猪肉和牛肉稀缺。”两个麻袋都鼓鼓囊囊地背在克洛的肩上,他满意地掂了掂,“过去每次集市都会一抢而空——越过人群头顶抓住最大的火腿是我的拿手好戏。” 两个人走到了水果摊列。 “水果每天都会有,爷爷奶奶吃不了太甜的东西,不用买太多。”克洛一边抛着一只苹果,一边审视着摊布上其他的水果,突然之间他的眼睛放出了光。 “哦哦!是香蕉!” 他立刻走过去,从摊贩那里买了好几串,掰了一根递给罗。 “即使是现在,香蕉也很稀罕。”克洛高兴地说,“难得能见到,瓦塔尔先生也尝一尝。” 曾经身为唐吉诃德家族干部的人为一串香蕉大呼小叫的场景实在滑稽。然而男人的红眸晶晶亮,所以罗虽然不怎么想吃,但还是剥开香蕉,咬了一口。经过远途的颠簸,香蕉熟得过头了,芯里透着黑色,粘稠的口感让罗觉得不太舒服。 “还可以。”他说,没有再继续吃下去,“不过我在别的地方吃过。” “对啊,”克洛用手拍了一下额头,“瓦塔尔先生到处旅行来着!是我冒失了。” 他接过罗手中的香蕉,一口把剩下的四分之三吞到嘴里,香蕉皮进了垃圾桶。之后克洛又买了些橘子和硬梨,然后和罗一起离开小摊,走到集市旁边的空地上。 “那边通往商业街,”他指着空地对面一条狭窄的小路说,“有一些服装店和古董店,我们去转一转。” “你就背着这两麻袋东西去转?”罗问道。 男人扬起下巴,不远处赶着马车的青年正靠着栏杆,和几个摊贩满面春风地聊天。 “我会放在乔的马车上,让他在集市结束时顺路帮我带回诊所。‘帮倒忙的克洛’,安排的行程都是完美无缺的。” 克洛洋洋得意了一阵,又低下头问罗。 “我觉得瓦塔尔先生应该对购物没有太大兴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你有什么特别想买的吗?” “我收集纪念硬币,”罗说,“我的背包里除了换洗衣物之外就是一个硬币盒。但一般来讲,只有大一些的岛屿才会有特别铸造的硬币。” “铸造起来不难,但我们镇太小了,没人会特意做。”克洛赞同道,用一根手指摸着下巴,“不过说到纪念,我有一个想法。” 男人一边肩膀扛着那两个麻袋,一只手指向乔的相反方向,那里有一个又破又小的杂货店,店前摆着一个大木箱当柜台,老板坐在后面抽着雪茄。罗远远地看到一个小贩走过去,在木箱上放下几枚硬币,和老板交谈了几句,又空着手离开了。 “他买了什么?”罗十分疑惑。 “他在付赊账的钱。”克洛说,“老板经常不看店,里面的东西全都可以先拿,回头再把钱付清。” 向杂货店走近的途中,克洛对罗说。 “大海四通八达以后,有些岛屿立刻变得富裕,但这座岛所处的地带比较偏僻,也没什么能吸引人特地来观光的好风景。镇上有一些脑子聪明的家伙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们采来山上的果子,用独创的配方制成果汁,想销往世界各地,结果完全卖不出去——我其实还蛮喜欢的。”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杂货店的木箱前,克洛把麻袋放下,递给老板一枚硬币。 “两瓶‘战神女士’。” 这个古怪的名字听起来就销路不佳。老板瞟了一眼克洛,把两个玻璃瓶重重放在木箱上,瓶子里装着火红色的稀薄液体,像来路不明的药水。罗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挑战被毒死的风险——身为医生,中毒时他却救不了自己——克洛的一根手指伸过来,指着罗手中果汁的瓶盖。罗这才注意到那上面印着一个标志,像是抽象的羊脸,下面用花体写着L·M的字母。 “外面粗的圆是岛屿,里面细的圆是湖泊,”一边说,克洛的手指一边点着瓶盖的相应位置,“右上的图案是鲸鱼尾巴,左上是岛西的海流,正下方是锚,象征着港口。正好就是这座岛的结构。” 克洛略微俯下身,对罗微笑着说。 “这样的‘纪念硬币’,也不错吧?” “硬币,果汁。”老板忽然粗声粗气地说,露出一口黄牙,“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雪茄,用一个钳子一样的东西剪开一端,伸向克洛。 “不管你劝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抽的。”克洛苦笑着说。 “你是个适合抽烟的好苗子,我一看就知道。”老板咕哝道。 “抽烟哪有适合不适合一说。”克洛抱怨道。 “不管你扯些什么,不抽烟就算不得男人。”老板的黑眼睛忽然转到罗的身上,“你也是,小鬼。” “喂喂喂,”克洛抗议道,“你说我就算了,瓦塔尔先生是医生——” 罗却把雪茄接了过来。他将雪茄烟身夹在指尖,调转了个方向,让没剪开的一侧朝向老板。对方诧异地挑起眉毛,和罗对视了三秒,拿出一只脏兮兮的打火机,点火烘烤雪茄尾侧。等到它完全被点燃,罗把雪茄咬进唇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把还冒着烟的雪茄拍在木桌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地说。 “哦哦哦……”克洛用手肘夹着玻璃瓶,猛烈地鼓起了掌,“男人气魄!” 罗握着果汁,转头离开杂货店。等到确定老板看不见也听不到,他才用手撑住墙,暴风骤雨地咳嗽起来。克洛追上来帮他拍背。 “你太厉害了,他们说那种雪茄的劲特别大。”克洛一边说,一边借助墙上的砖头凹凸把瓶盖撬开,递到罗的嘴边,“快喝口水压一压。” 罗正被雪茄冲得头昏,也不顾摆在眼前的是什么,就猛灌了下去,然后他来不及把脸扭开,一口果汁全都喷在了克洛的夹克下摆,卡其色上顿时绽开一朵火焰。 “瓦塔尔先生?”克洛愣了一下,也不顾自己夹克的惨状,首先弯下腰来查看罗的情况,“你还好吗?” “——酸死了!!!”罗从牙缝里说。 “咦?这个很酸吗?”男人满脸疑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果汁,又看了看罗,“我觉得还挺甜的……” 罗喘着气用手背擦嘴。雪茄的臭味倒是消失了,但现在他的口腔里充斥着酸果的味道,舌头像被麻痹了一样,又一阵阵地刺痛。那个味觉失常的男人原本一脸担忧地望着罗,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前仰后合,一手捂住了肚子。 “你笑太过了。”罗恨恨地说。 “可是……瓦塔尔先生……你的表情……” “到底是谁的错啊?” 克洛笑得全身脱力,靠在了墙上,然后沿着墙渐渐滑了下去。他手里的果汁瓶喀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烈焰之花蔓布到地砖和地砖间的缝隙。罗察觉不对,扑上去抓住男人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夹克上的污痕像血一样印在罗的视网膜,让他的心狂跳不已,“你的身体——” “没事……我没事……” 然而罗知道这个人口中的“没事”从来都不能相信。男人此时已经靠坐在墙角,脸色惨白,手指揪着胸前的衣服,呼吸听起来急促而虚弱。罗握住他的手,那些手指凉得厉害,他立刻伸手去摸克洛的脖子,发现他处于低烧状态。 就在罗展开手术室之前,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名为乔的身材健壮的青年跳下马车,蹲下身,抬起克洛一边手臂。 “他老毛病犯了,”他对罗说,“帮把手。” 两个人一起把男人抬到车厢里,乔还不忘把那两袋食材搬上来。 “你又勉强自己了吧。”乔说。 “不是勉强,”克洛急切地喘着气说,“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他需要休息,”乔对罗说,“来,我把你们送回阿诺德家。” 在疾驰的马车车厢里,罗坐在克洛身边,为了随时掌握对方身体的状态一直握着男人的手。平躺下来以后,克洛闭着眼睛,呼吸似乎安稳了一些。他的另一只手移动过来,把一枚瓶盖塞进罗的手心。 “对不起,瓦塔尔先生。对不起。”他微微睁开眼睛,红眸湿润像化开了一样,“都是我的错,今天本来应该悠闲地——” “别说了。”罗说。 马车很快抵达诊所,乔从后面爬进车厢,一脸怀疑地打量着罗。 “住宅大门那边没有马车能行驶的道路,所以我们走侧门,得把他从这段台阶抬上去。你能行吗?” “谢谢你。”罗说,“接下来我一个人来吧。” 他从车厢里拿起一段绳子,把麻袋拴在一起,挂在自己左手胳膊上,然后将克洛横着抱起,一步三个台阶地走上了小路。 “什么怪力啊。”乔在他身后感叹道。 回到家中,罗把男人放在地铺上让他平躺,染血般的夹克外套终于被丢到一边,金发散开在枕头上。克洛还是在持续低烧,但除了脸色发白,全身全力以外没有其他症状。罗把照看病人所需的东西在桌上备齐以后,重新坐回克洛的身边。 “这几天你太累了。”罗低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 “不是的。”克洛说,“我从昏迷中醒来以后就是这样了,每隔几天就要发作一次。爷爷奶奶说过去那次重伤毁了我的身体,虽然伤口治愈了,但我再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健康的人。我做不了工作,除了冒失以外,也是因为我任何时候都可能倒下。刚才你也看到了乔的反应,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他送回来……镇上的大家都习惯了。……抱歉,我不想破坏瓦塔尔先生游玩的心情,而且这段时间感觉身体状态不错,就没有特别提起……结果还是毁掉了你的旅行。” 罗没有说话。克洛把脸向罗转过来,眼睛微微睁大。 “今天还真是……看到了瓦塔尔先生各种各样少见的表情。”他很浅地笑了,“别那么担心。平常我的身体是真的结实,发作时也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这十多年来都是这样。” 人体的奥秘无穷无尽,医学是一门经验科学。罗知道比起陌生医生的问诊,病人自身的感受和经历更可信。 “那就别说话了,睡觉。”他说着起身把卧室的灯关上。但克洛还是望着他,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要听睡前故事吗?”罗问。 “我想听……瓦塔尔先生的事。”克洛说,“作为医生的,或者作为旅行者的,以前的,或者现在的,什么都行。” “我很少主动跟别人讲自己的事,”罗说,“你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你有想问的,我可以来回答。” “那……”克洛闭上眼睛,很轻地问,“瓦塔尔先生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人旅行?” “其实我有一群同伴。”罗说,他的脑中浮起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我们认识很久了,有些人十几岁时就和我在一起。我们在海上冒险,经历了很多事情,最终也拿到了各自追求的东西,但这时,我们的船已经坏得厉害,几乎无法航行,需要很长时间的修整。所以我就出来走一走,去一些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几个月以后,我会和同伴们汇合。” “这样吗。”克洛阖着眼睛,唇边浮现出一个微笑,“听起来真不错。” 男人身上仍然在渗冷汗。罗又摸了摸他的颈部,发现他的体温忽高忽低。 “说起来……爷爷奶奶……测温时会摸我的额头。”克洛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罗,“瓦塔尔先生习惯摸脖子,是有什么医学上的功用吗?是因为这里能感受到脉搏?” 罗被问住了。他怔了好长时间。 “我都没有注意到。给其他病患诊治时,我是摸额头的。”他忍着情绪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在码头撞到你那会,我就把你和他弄混了——而他曾经在我高烧时照顾过我。早上说过吧,以前我总是戴帽子,摸额头不方便,他就常常摸一摸我的脖子。所以对待你,我也不知不觉地用了他的方式。” 红眸中的疑问转为温和。 “我一直有感觉,”克洛安静地说,“瓦塔尔先生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有时甚至不留情面,但从第一次见到我起就对我很温柔。原来是因为我让瓦塔尔先生想起了自己的熟人。” 罗倾过身,用毛巾擦掉男人脸上的冷汗。 “不,你就是你。”他说。 克洛睡着以后,罗还是悄悄打开手术室扫描了一下他的身体。他看到了男人体内的骨裂断痕,脏器较常人衰弱,但没有大碍,也不影响活动,也就是说,现在除了让他静养等待身体自行恢复,没有什么罗能帮助治疗的部分。太阳要落山了,他到客厅等待阿诺德夫妇回来。一看到阿诺德太太进来,罗就快速地走了过去。 “克洛的病发作了。”他说,“现在他在睡觉,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阿诺德太太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她安慰般地拍了拍罗的肩膀,从厨房的麻袋里取出一颗生菜。 “我的神奇蔬菜粥该登场了。”她说,“他每次喝了它,一会功夫就会好。” 粥煮好以后,阿诺德太太把它盛在一个很特别的碗里,它又宽又浅,易于晾凉,很可能是克洛专用的。罗端起它想走,却被叫住了。阿诺德太太又盛了一碗粥,取出一个托盘,把一大一小两个碗并排摆在上面。 “他可能吃不下这么多。”罗说。 “这份是给你的。”她微笑着把托盘递给罗,“看你的脸色,你今天也没吃什么吧?还要照顾病人呢,医生自己倒下了可不行。” 回到卧室,罗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跪到克洛身边。 “克洛。”他轻声唤道,手指碰了两下男人的脸,“起来吃点东西。” “……嗯……?” 男人的睫毛抖了抖,后面现出的红眸转向了罗,却像忘记了他是谁一般,宛如两片蒙了雾气的玻璃,渗出茫然。 “是我。”罗说。 克洛还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一只手向上抬起,离罗的脸越来越近。罗没有动。那只发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停留了一会,又向下滑过鬓角,触碰到他脖子上的脉搏。 雾气消散了。 “瓦塔尔先生。”克洛低声说,“好像不怎么热。” “那是当然的,”罗说,“生病的人又不是我。” 罗起身打开衣柜,取出几个靠垫,又拉过一把椅子,用椅子腿支撑住它们。然后他把男人扶起来让他靠坐,端着碗坐到他身边,两条腿的姿势非常别扭,罗不禁觉得如果男人最初乖乖睡在床上,现在还方便照顾他一点。 “我可以自己吃。”克洛说着就要把碗接过来,罗避开他的手。 “就算你没生病,我也不敢让你在床上喝粥。” 罗舀了一勺蔬菜粥,吹了几下,从热气的浓淡判断粥已经完全不烫了,就递到克洛唇边。对方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张开嘴,含住了勺子。 “我从来都是把粥放在桌上自己喝的。”克洛把粥吞下去之后说,脸微微发红,“还没人这么喂过我。” “如果你没有把被褥拽下来占满了地板,现在你就会坐在桌边自己喝。” “真是太麻烦你了,瓦塔尔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罗用下一勺蔬菜粥堵住了他的嘴。 喝下这碗粥以后,克洛脸上现出困意,很快又睡着了。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卧室一直没有开灯,月光像柔纱一般洒进阳台。罗拿起另一碗已经凉透了的粥,坐在地铺上,一边看着男人被照亮的脸,一边慢慢地把它喝完。
【柯罗】说谎的夜月(4)
约7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与克洛相识的第四天,也是岛上之旅正式开展的第三日,罗醒来时,房间里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人,时钟指向十点的方位。罗并不着急,也不担心自己是否会睡过头。每天睡前克洛都会告诉他第二天的预计出发时间,既然对方没有叫他起床,就说明现在时间还充裕。至于今天的安排,男人不像对于昨天出海观鲸那样守口如瓶,昨晚,他已经向罗透露这一天会去镇上走一走,再到海边餐馆吃一顿大餐。罗已经发现,他这几天总是睡得极好。被窝里的温度令人贪恋,所以他又钻了回去,把被子盖到肩膀。 这时,房门滑开了,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罗转头望去,金发男人正用左边的小臂撑着门框,低头望着他。 “早上好。”他脸上现出明快的笑容,弯下膝盖,跪到罗的身边。“还在睡?不饿吗?” “还好。”罗半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用后背冲着男人,“我一会去吃,让我再睡五分钟。” “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好到能令人立刻食欲大振。”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拍了两下罗的脸颊,“起床,起床,吃饭了,懒虫瓦塔尔先生。” 说着,男人两手抓住被子边缘使劲向下拽。没有办法,罗只好坐起来,用手掌用力搓着脸。 “昨天下午在沙滩上睡了那么久,还困?”克洛蹲着歪头看他,“我今天精神可是好得很。” “昨天下午做的都是消耗精神的梦。”罗说。 “比如说?”克洛问道。 “比如说,”罗把手放下来,视野几乎被男人近在咫尺的干干净净的脸填满,“一个用手枪的小丑。” 衣服昨晚拿去洗了,罗从背包里翻出另外一套干净的衣物,仍然是衬衫和牛仔裤,只是颜色与此前略有不同。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炒蛋,鱼肉碎做的早餐卷,以及健康又美味的煮豌豆。罗对面包的拒绝态度让早餐的选择范围变得十分狭窄,但克洛似乎正极尽全力,变着花地为他做出不重样的早餐。 “这些菜式是阿诺德太太教你的吗?”罗一边吃一边问。 “没错。醒来以后,我还记得怎么说话,也懂得世界上大部分的常识,只有做饭能力几乎为零。”说这话时,克洛竟然一脸自豪,“奶奶非常耐心地手把手教会了我,让我不至于在他们不在时一个人在家里饿死。最初的半年真是灾难,厨房炸了不知道多少次。大概又过了两年以后,我才不会把东西烧焦。” “阿诺德先生居然能忍受两年?”罗感到不可思议。 “他只是训斥我,让我不准浪费食物,然后命令我吃掉所有自己做出的玩意。”克洛嘿嘿地笑着,“我说了吧,他人很好。” 快速解决掉了早午饭,两个人收拾妥当,仍然从住宅侧门沿小路拾级而下。 “说起来,瓦塔尔先生有什么宗教信仰吗?”克洛小心翼翼地问,“不需要细讲,只是怕有什么忌讳。” “没有。”罗说,“小时候偶尔去做礼拜,但后来觉得比起‘神’,还是自己更靠得住。不过我尊重别人的信仰。” “我也不信神。”克洛点点头,“那我们顺路去镇上的教堂看看吧,离这里很近。” 走上小镇的道路以后,两个人面朝西侧,重新经过阿诺德诊所的大门,罗第一次发现门口牌子上的图标并非白十字,而像一朵白色的四叶草,他猜测那是药用的野罂粟,之前他在湖畔的山坡上看到过不少。沿着弯曲的道路走了几分钟,克洛伸出右手,朝向一座红色的矮平房。房子很小,没有任何标志,就像谁家废弃的仓库。男人推开大门,左右两侧各有四排椅子,中央一条铺着红毯的狭窄夹道通向前方的圣坛,一本皱巴巴的书摆在讲台上,后面竖着一个显然是从海上漂泊而来的残破雕像。阳光从两边的顶窗投射进来,在漂浮的灰尘中形成斜十字般的光束,汇聚在雕像头顶,奇迹般地烘托出了神圣的氛围——如果雕像的脑袋没有缺了三分之一的话。一阵优美哀婉的颂歌隐隐约约地传来,罗觉得它算是这个教堂里最有宗教味的东西了。 “镇上没有专门的神职人员。”克洛说,努力地侧过身子往前走,还是把一整排椅子撞歪了,“也没人在意教义和形式。大家到这里祈求生意顺利,恋情圆满,病人早日康复,或者出海时风平浪静。神父是个喜欢唱歌的青年,教堂右边有一片草地,他可以在那里尽情放声高歌。” 刚好在此时,颂歌的曲调一转,变得恢弘激昂,克洛侧耳聆听了一会。 “今天他嗓子真不错。”他笑着说,“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罗走到圣坛前,两只手交叉在胸,用失落的国度特有的方式做默祈。他想到了白衣的男人和女人,从他出生到弗雷凡斯毁灭为止,他一直被万全地保护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救人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一同灌进他的心里。他想到棕发的女孩,他在稍能记事的年龄趴在床边满怀激动地看她出生,却没能在病床边守护她到最后一刻。他想到戴着修女头巾的女人,真挚、虔诚地敬仰着神明,向人们传播希望的福音,当十字架于战火中坠落,她脸上那些不甘的泪水是否掺进了几分对神的质疑?他想到和他同龄的孩子,有些人是他的邻居,有些人在学校里相识,他们对他的爱好扮鬼脸吐舌头,但放学后玩耍时仍然会喊他一起。 然后他想到金发的男人。 罗睁开眼睛。克洛一直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此时两人视线交汇,男人慌忙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不好意思地咧开了嘴。 “对不起,我不该盯着你看的。”克洛脸颊发红,“我只是……只是没有看到过别人这么认真地做祈祷。” “没关系。”罗说,“我不是在向上天‘祈祷’,是在向自己做‘告白’。” 他早已不相信神的存在,此刻,却难以自抑地感谢神的慈悲。 看过教堂以后,克洛引着他穿过左边的侧门,走过草地上的小径,前方是一个安静的墓园,里面立着大约几十个石碑,有些墓前摆着花束,花朵已经干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克洛越过前面的几排墓碑,走到后排的位置。 “从这里开始,墓碑上的人我都认识。”他轻声说,“这是我的朋友,为抵抗登岛劫掠的海贼而死。这是我的邻居,在子女围拥下安然睡去。这是一位自称‘蚂蚱’的流浪汉,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他在一个雪夜忽然走进教堂,跪在圣坛前,等到神父发现他时,他冻得比雕像还硬。啊,对了。” 克洛又绕回去,在中间的几排中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墓碑,指着上面的阿诺德·拉克给罗看。 “爷爷奶奶不记得忌日——我觉得他们是刻意忘掉了——所以会在拉克生日时来扫墓,到墓前吹飞他最喜欢的蒲公英。” 克洛再次从墓碑间穿过,走到墓园边缘。罗跟着他。 “这座岛的历史不长。”克洛说,“听说是有一批渔民被暴风雨偶然冲到了这里,觉得环境气候都不错,就定居了下来。起初人们珍惜土地,习惯于海葬,后来渐渐发现,能有一个地方祭奠死者,对活下来的人是莫大的安慰。所以,他们在山坡上围出一个墓园。也就是说,它建立在教堂之前。” 克洛抬起头,眺望着墓园尽头的树林。 “墓碑增长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要是没位置了,就得砍掉一些树木。不过,现在后面还有一大片空地,足够用很多年。” 男人肃穆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微笑。 “总有一天,我也会躺在这里。” 离开墓园,回到主路上,克洛重新又换回轻快的脚步,对罗说:“喷泉广场瓦塔尔先生已经去过了,其他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地看的景点,我们就悠闲地逛一逛,一路往南走到海边。” 他刚说完这段话,旁边路上就突然冲出一个男孩,一头撞在克洛腿上。男孩抬起头看到克洛的脸,立刻撇下嘴角,故意踩了一下他的脚。 “倒霉,是笨蛋克洛。” “倒霉是什么意思啊?”克洛气愤地说,抬起膝盖装作要反击。 “就是‘运气坏’的意思!这都听不懂,果然是笨蛋!”男孩一边拉下一边眼皮,一边笑着往后倒退,这时他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忽然定住了,朝向罗的方向。 “哇!是克洛家的魔男!” 罗还未理解“魔男”是什么意思,男孩就又冲上来,这回抱住了罗的大腿。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啊?”克洛皱起眉头,弯腰去拎男孩的领子,“瓦塔尔先生是我的贵客,不要对他行为无礼!” 然而男孩像蚂蟥一样死死扒住罗的腿,场面一片混乱。这时,街角又转出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看起来像是男孩的伙伴。 “喂,你磨蹭什么呢?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们一看到罗和男孩纠缠不清的画面,全都瞪大了眼睛。 “魔男!”“巫师先生!”“魔术师!”所有新出现的孩子乱七八糟地叫着不同的称谓,纷纷拥上来挤到罗的身边,揪或者拽甚至撕扯他的衣服,像是一大群呱噪又凶猛的小鹅,令罗头昏脑胀。克洛已经被推到了一边,他呆站着,两只手伸在空中,像是想要阻拦什么却不知从何下手。 “我最先来的,我第一个找到他的!”最开始的男孩大声嚷嚷,仰头对罗说,“所以快点教我用魔法!”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魔法。”罗说,逐渐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 “得了,别装了,”男孩嗤笑道,“大人们总是以为小孩像傻瓜一样好骗。安迪都告诉我们了,你特地让他闭上眼睛,但没想到吧,他把眼皮打开了一条缝,看到你缝针时一根手指都没动。” “那只是因为我动作很快,他偷看时我就已经缝完了。”罗解释道。 “除了治疗,你还会什么魔法?”鹅根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会放火球吗?会召唤暴风雨吗?会和海鸥说话吗?” 旁边的金发男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借助极大的身高优势,抓住罗的两边肩膀把他从鹅群中拔起来,放在一边的高台上。 “瓦塔尔先生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医生。”他大声说,挥手把孩子们驱散,“你们要是真喜欢魔法,就好好学习,以后去当医生。” 在“什么啊,无聊透顶”“我要去告诉安迪”“魔男腿上的肉好硬,比起魔法师更像武人”“那也是伪装,会魔法的人从来都不肯承认的,还相互包庇”“所以克洛也是魔法师?”“克洛是魔物吧”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孩子们的身影蹦跳着远去。金发男人长长吐了一口气,而罗已经从台子上跳下来,扯平衣裤上被抓出的皱褶。 “别在意,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克洛挠着头说,“只是对瓦塔尔先生感到好奇。” “我不太会应付小孩子。”罗说,“幸好他们喜欢你,认同了你的话。” 克洛苦笑了几下。 “如果欺负也是喜欢的话……” 今天也是格外晴朗的一天。两个人放慢脚步,一边闲聊一边在镇上的大街小巷中随意穿行,不在意是否绕了远路。邮递员按着自行车铃向克洛打招呼,闪电般地掠过,过了一会又突然从道路另一头窜出。一段时间以后,罗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喷泉广场。两个人坐到喷泉边的长椅上,克洛向罗介绍花店卖的鲜花全是从山上移栽过来精心培育的,铁铺当家的中年女人总嫌儿子力气太小接不了班,酒吧老板调出了得意之作想以两个女儿的名字命名却被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又遇到了那个赶着马车的青年,他还是急匆匆地策马飞驰,看到克洛坐在广场中心,就扔了一大块黑麦面包过来。金发男人小块小块地掰开面包扔在地上,鸟儿们——不管是鸽子、乌鸦还是海鸥——欢喜雀跃地飞下来啄食。 “我以为他是给你的。”罗说。 “乔的马只吃这种面包。”克洛用两根手指把面包块搓碎,“我不想被嘲笑像马一样,所以一直告诉他我喜欢的是奶油夹心糖霜软面包。” 太阳逐渐西斜,胃部把早午餐消化得一干二净,发出渴望食物的呐喊。两个人从喷水广场向东南方向行进,不久罗就看到了蔚蓝金灿的大海。一座气派的餐厅耸立在海边步道,店面装潢在这座岛上算是数一数二的。两个人走进去,现在时间尚早,格纹桌布铺得整齐,但还没有一个客人。老板是个上了年纪却很有气质的女人,克洛和她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点了点头,就带罗径直穿过餐厅。餐厅靠海一侧有一片很大的露天木台,摆着三四个餐桌,在这里,食客们能够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观看海景。但克洛没有选择其中某一个餐桌坐下,而是走到木台西南角的边缘,那里没有围栏,向海面凸出一个方角,一副单人桌椅静静地遥望着夕阳。 克洛又拖过一把椅子,塞在原先的椅子旁边,和罗并肩坐下。空间稍微有些挤,但还不至于掉下海。 “这是我的专属宝座。”克洛说,他的金色长发在海风中像船旗一般向后翻飞,“老板娘单独给我设立了这个座位,不会影响到其他客人,又很好清洁,唯一的问题是我有时会摔进海里。后来我发现,没有哪个位置比这里更妙。你看不到木台和围栏,视野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你会觉得自己完全飘在海上,坐在浮游的桌椅上吃饭。” 一名活泼的短发少女端上来两杯气泡水。等到太阳光球越来越靠近海面,变得像是一只橘红色的蛋黄,一大锅烤鱼端了上来——只有这一道菜。架子中生着火,不知名的蘑菇和野菜在锅里翻滚,咕嘟嘟地冒着气泡。 “看起来是粗犷的海上莽夫之餐。”克洛垂涎欲滴地抓起叉子,“其实烤制手法很讲究,配菜也都是当天最新鲜的食材。我保证瓦塔尔先生会喜欢。” 在男人把第一块烤鱼塞进嘴里之前,罗夺下他的叉子,用盘子盛了鱼块晾凉。即使被凉爽的海风四面吹拂,烤鱼依然散发出生命力旺盛的热气,克洛愁眉苦脸地用叉子拨着鱼块。 “我好饿。” 经过耐心的等待,食物终于能安全进嘴。鱼肉极其新鲜,外皮烤得焦脆,内里的口感却像羽毛般柔软,和香料一起融化在齿间,罗觉得非常美味。他吃过很多次烤鱼,从篝火旁插着的焦炭,到世界上最有才能的厨师亲手做的华美盛宴,但这一顿浮游烤鱼的味道太特别,他恐怕到死也不会忘却。克洛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快朵颐,而是时不时地停下手中的刀叉,扭头看罗。 “我发现了,”过了一会,他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瓦塔尔先生喜欢吃鱼。” “我最喜欢的就是烤鱼。”罗叉起不知道第几块鱼肉,就着配菜一起送进嘴,蘑菇浸饱了汤汁和油脂之后鲜美无比。 “今天算是被我猜中了。”克洛把一大片菜叶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瓦塔尔先生不太讲自己的事,所以我总是不敢贸然去问。” “我没有那么神秘,只是很多事情不好解释。”罗说,“你可以随便问。” “那我可就问了。”克洛说,又把刀叉放下。“我注意到瓦塔尔先生没有钱袋,平常身上带的钱也很少。我猜测那个背包里也没有多少钱。这样的话,旅行时怎么保障自己的生活呢?” 罗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他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回答。 “我拥有一些技能,”他慢慢地说,“可以让我做到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不声不响地拿走别人钱袋里的全部贝利。” 看到克洛的嘴巴张成了竖着的椭圆,罗忍不住笑了。 “开玩笑的,我不是小偷。”他说着,又吃了一块鱼,“我不讲究吃穿住行,荒山野岭也可以过夜,所以旅行时需要的钱很少。如果真的不够了,就找个医院,帮他们把最危急的患者治好,换到一些钱。” “也是啊,”克洛感叹道,“瓦塔尔先生的医术那么精湛。但我刚才绝对没想过‘小偷’,我只是在想,难道瓦塔尔先生真的是魔术师?” “虽然我不是魔术师,不过我确实可以做到刚才说的事。” “真的吗?”男人一下来了兴趣。他从兜里摸出一枚贝利,上下翻看过几次,找服务员要来一支笔,在钱币中央画了一个黑色的叉,又用手指肚蹭了几下,确保墨迹牢牢地留在上面。 “我把这枚打着叉的贝利放在这里,再把口袋关上,”他拍了拍自己夹克右侧的斜兜,上面有一道金属拉链,“瓦塔尔先生试着把它偷走吧。” “好。”罗说,“如果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奖励?”克洛瞪大眼睛,像是完全没有料到罗会提出这个要求,“那个……瓦塔尔先生想要什么?” “这是你提议的游戏,也应该由你来提出足够吸引人的奖励。”罗喝了一口气泡水,“否则我可以选择不参与。” “可是,导游就是我能做的一切了,我还能提供出什么瓦塔尔先生会喜欢的东西?”克洛又开始拼命挠头,“啊啊……!!想不出来!!能不能先开始,等到输赢确定之后再决定奖励内容?” 对方满脸祈求,罗当然没有继续拒绝的意图。 “那么我再确认一下,”他说,“能碰到这枚硬币,就算我赢,否则是你赢。” “如果你拿的时候被我发现了,就不可以。”克洛很快地说,“用诡计让我主动把硬币给你——比如威胁我必须交出硬币,不然你就提前离开我家——也不可以。”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笨蛋。 “截止时间呢?”罗问道,“肯定不能是无期限吧?” “今天吃完这顿饭,我就打算回家了。”克洛想了想,说,“那就截止到我们走进阿诺德家住宅。” “一言为定。” 在罗的监督下,克洛把打着叉的贝利放进兜里,仔细地拉上拉链,还把夹克里侧翻出来,捏着布料向罗展示硬币确实已经放了进去,而兜的内侧没有破洞。夜的幕布将太阳完全压进西海平线,月光星光垂落下来,两个人像没发生过游戏这段对话一样继续看海,吃烤鱼。肚皮快填饱了,克洛把两只手肘都架在桌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春天的鱼鲜嫩,秋天的鱼肥厚,藏着宝物的衣兜就在罗这一边,拉链诱惑地晃动着,仿佛随时都可以简单地将它拉开,悄无声息地捏出钱币,但罗知道那是对方的陷阱。想避开金发男人的耳目使用手术果实也不难,不过罗已经下了决心,他今天绝对不会使用能力。 他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结过账后,两个人离开餐厅,漫步在小镇的街道。罗嘴上称赞着餐馆,余光却停留在克洛的腰间。男人结账时忘记把钱袋放在哪个兜,四处翻找时将右衣兜也拉开了,并且粗心地没有拉上拉链。 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罗悄悄抬起左手,滑进克洛的衣兜,两只手指夹住硬币,并且成功地从里面抽了出来。就在他想把硬币放进自己兜里时,男人忽然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抓到你了,你这个小偷!”克洛笑嘻嘻地说,“我是故意把拉链拉开的,就是为了引诱你出手。” 他掰开罗的手指,夺过里面那枚钱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我赢了!”克洛用那只手向空中挥拳,兴高采烈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奖励就是——” “不,是我赢了。”罗说,摊开自己的右手,上面躺着同样的一枚贝利。他将它向空中抛起,贝利翻了个面,现出不久前由克洛亲笔画下的黑色记号。 男人的眼睛顿时睁得比盘子还圆。 “怎么可能?那我手里的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克洛从罗手中夺过的那枚贝利,正反面都干干净净。 “是我自己的钱。”罗把它拿过来,重新揣进了裤兜,又将画着黑色叉子的贝利丢回克洛的口袋。“我夹着它伸进你的口袋。当你夺走它并为赢得胜利而高呼时,我偷走了真正的目标。我没有被你发现,也没有使用诡计,你错就错在没有好好去确认最开始从我手里夺走的硬币是否真的是那枚贝利。” 克洛的嘴唇像鱼一样开合个不停。最终,他沮丧地垂下头。 “冒失了。我输了。” “我的奖励呢?”罗提醒他。 “啊!对!呃……嗯……” “你刚才以为自己赢了时是想要什么奖励?”罗问道。 “我想让瓦塔尔先生再陪我玩一个游戏。”克洛老实地说。 “什么游戏?” “那会还没想具体的,也许是字谜,或者接龙——不对,现在要想的是给瓦塔尔先生的奖励!” 克洛绞尽脑汁地思索,他两只手都抬起来挠着脑袋,马尾彻底散开在肩上。 “我……我可以背你回家?——别那样瞪我,我知道我会摔倒,这个不算数,不算数!……嗯……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些节目?——想不出有什么好的,而且说不定还不如我平时的冒失节目有意思……嗯……呃……” 在星月夜的坡道上,金发男人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罗觉得能看到这幅画面,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奖励。就在他愉快地欣赏时,克洛突然抬起头来,换上了一副坚定的表情。 “就这个了!” 男人两手握拳,气势汹汹地走近了罗,在一步外停住。然后他很深地弯下腰,被夜色浸深的红眼睛几乎和罗的额头持平,男人一手搭上罗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 “好孩子,好孩子。你做的真好。”他小声说,同时轻柔地抚着罗的头发。 罗感到全身血液呼地涌上了脸。他猛地扭过头,大步走开。 “瓦塔尔先生?你去哪里?”克洛慌张地追了过来,随着“呲溜”“刷拉”“咣当”几声,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是看到老师这么夸学生——喂!真的对不起啦!!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在回到阿诺德住宅之前,罗没有跟金发男人说一个字。 ———————————————————— 收到西班牙语的评论好高兴,感觉就像收到罗西南迪亲属的留言一样…! 现在岛上还没转完,也许等全文结束以后我会贴一下地图。
【柯罗】说谎的夜月(3)
约6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瓦塔尔先生,醒一醒,该起床了。” 潜水艇浮游在深海气泡的梦忽然插进一句低语,罗迷糊着睁开眼,看到金发男人俯在他身前,已是梳洗完毕、穿着整齐的样子,他靠得离罗很近,金发几乎垂到罗的脸上。罗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了身。昨天晚上克洛跑出去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回来就对罗说明天需要早起,罗问他是什么计划,对方却满脸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刚过五点三十分,罗用指关节按了两下额头,把困意驱散。 “你有带厚一些的衣服吗?”克洛问道,“这个季节不会太冷,但是需要挡风。” 罗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件灰蓝色的风衣,那是他在上个岛屿买到的外套,用来应对雨雪天气。克洛起身走到门边,回头又对罗绽出一个蕴含深意的微笑,罗觉得即使现在再问一次今天要去哪里对方一定也不肯说,于是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走去洗漱。 早餐是煎蛋,熏火腿,一大盘烤蘑菇,还有橙汁,还有永远会出现在桌上的一篮面包。火腿火候刚好,腌得很入味,蘑菇上用心地切出刻痕,罗问克洛,果然是阿诺德太太在做早饭时顺带着做了他们的份。当罗把火腿片折叠起来叉住时,对面的男人一个手抖,不慎把半瓶胡椒粉都洒在了煎蛋上,但他仍然毫不在意地将芝麻饼似的圆片一口吞下,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以后,克洛告诉罗不用拿任何东西,自己却提起一个很大的里面似乎装着骨架的正方形厚袋。两个人从住宅侧门离开,走下一段灌木间的台阶,踏上小镇的道路向东行进。克洛时不时冒出几句“好安静啊”“今天空气真不错”之类的闲聊,罗随性地回应着他。清晨时间,居民们大都在睡梦之中,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远处的一家住户腾起炊烟,大约是哪位勤劳的主妇,六点就已经起床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餐。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路两旁的房屋逐渐稀疏,罗远远地看到建筑间的蔚蓝,那是岛屿东侧的大海。太阳已经升起,一朵压在海平面上的厚云将它挡住,但漏出的光芒仍然将周围鳞片般的云灼为金橙色,看起来和昨天夕阳下的湖泊颇有几分相似。 道路到了最东侧,与岛屿边缘的环形步道相交,两人由此转向北方沿海行进。右手侧,越过一道及腰的矮围墙,就能俯瞰到月牙白的沙滩,遍布着各种颜色的贝壳,在晨阳下闪着同样的光。沙滩和步道之间有大约五米的高度差,步道每隔一段就有通往沙滩的台阶,居民们可以随时走到沙滩享受海水浴,又不会被涨退潮影响到日常生活。 又走过一段路,周围风景变得荒芜,步道向下和沙滩融为一体,这里的砂砾灰黑而粗糙,其间立着形状各异的礁石。像是猛然从沙里窜出来一般,海边出现了一座搭在栈桥上的小屋,一个渔夫打扮、肤色黝黑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矮柱上打盹,手里松松地握着一个酒壶袋。克洛带着罗从沙滩斜插过去,老人听到脚步声,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克洛,挥了一下手,又打起了呼噜。两个人绕过小屋,走上栈桥,一艘打渔艇就静静地停在栈桥尽头。 “昨天晚上我就是去找他的,请他借我渔艇。”克洛说,“他爽快地答应了,条件是等休渔期结束他需要出海时,每天早上我要帮他打酒,持续一个星期。这里离酒吧很远。” 比起昨天的湖中小舟,打渔艇宽敞了不少。罗坐到副驾驶位上,克洛则先把手提袋安稳地放在后座,然后解开缆绳,打开发电机。在嘈杂的引擎声中,小艇缓缓掉头,直到船头朝向北方,然后男人一脚踩下油门,小艇窜了出去,破浪前行。风拍得脸生疼,罗不得不竖起衣领。 “看左边!”过了一会,克洛扯着脖子喊。 罗转头望去。左侧沙滩上耸起一座海崖,面向海的一侧十分崎岖,上上下下站满了肥嘟嘟的海鹦,无数鲜艳的喙和蹼点缀在悬崖上,就像盛开的花朵。它们似乎不害怕引擎的声音,小艇经过时纷纷转过头盯着看,罗看到一只海鹦把另一只挤下了海,但后者也不在意,晃了几下头,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等到海鹦之家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克洛把船头调向东北方向,向远海又开了一段时间,关上了引擎。小艇载着两个人停在平静的海面,岛屿已经缩成了一个点,虽然这里海风很微弱,但气温相较镇上寒冷了许多。 “今天看海景?”罗问道。 “不完全是。”克洛说,“岛屿西边的海流太凶险,没有办法环岛一圈。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会。” 男人站起身,仰头看了看天空,又向大海眺望了一会。 “好,这个时间应该没问题。”他自言自语地说,对罗做了个手势,让他也站起来,“瓦塔尔先生,注意观察。” 说着,克洛将头发甩到后面,把一根手指塞进嘴里,吹出怪异的音符。男人不断调整手指的方向,音符便组成了一个不成调的旋律。罗环顾着四周,海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像一块蔚蓝色的凝固的冰。但当他的视线回到起初的位置,发现原本一望无垠的海水中间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色浮标。 不对,不是浮标。是礁石,小船,小岛,还在继续变大。巨鲸的后背缓缓浮出海面,光亮的墨黑色被白浪围绕其间。 “鲸鱼不稀罕,不过她又大又漂亮,我觉得瓦塔尔先生也应该来看看。”克洛高兴地说,“这里的海底有两条相互交织的冷暖海流,聚集着很多美味的小鱼,是鲸鱼们的食堂,经常可以看到鲸鱼摆尾。不过她很害羞,平时都挑在无人时才出水换气,只有听到特殊的口哨声才会露面,我向渔夫们学了好久。上个月,有位行商人来到这里,他说世界上喜欢音乐的鲸鱼不止它一个。” 男人这次没有用手指,而是笼起嘴唇吹出了口哨,勉强有了些调子,不过依然蹩脚。 “哦?要喷水了。” 巨鲸顶部冲出一大片透明水雾,像是向天喷洒的豪雨,阳光泼洒在无数细密的水珠之上,映出一道彩虹。克洛满心欢喜地望着它,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的家长。鲸鱼换了几次气以后,空气和海浪不再动荡,但它没有下沉归海,而是像一座黑色浮岛,远远地伴着小艇。这时,近处的海面忽然伸出几个长吻,下面浮出圆圆的灰色脑袋。 “它们很聪明,知道我看鲸鱼时一定会给它们带吃的,一听到我的口哨声就会游过来。” 克洛坐下来,把手提袋放在膝盖上打开,最上面是一盒小鱼,在水中欢蹦乱跳。 “这种鱼在码头很常见,肉少,骨头多,没人愿意慢慢挑刺,炸又炸不酥。但海豚很爱吃。” 说着,克洛捏起一条鱼尾丢向海面,几条海豚从水中跃起,跳的最高的那条抢到了小鱼。 “要试一下吗?” 男人微笑着把盒子递过来。罗也像他那样捏起鱼尾,然而没等他往外丢去,一条刚才没吃到鱼的海豚就性急地跳了起来,连鱼带罗的手一口咬住。 “瓦塔尔先生!!” 海豚已经将鱼一口吞下,扑通一声落回海里,克洛慌忙捧起罗的手仔细查看。 “我没事。”罗向对方展示着,他只是被海豚的长吻夹了一下指尖,并未被牙齿咬伤。克洛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 “它们以前从来没咬过我。”男人紧皱着眉头说,“我知道医生的手比性命还重要——性命也重要——要是我害得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出事。”罗安抚他道,“不过我觉得它们更喜欢你来喂,才会咬我。” “我的手经常沾上泥土或者奇怪的东西,不如瓦塔尔先生的手好吃。”克洛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就坐着看克洛喂海豚。男人站起身,一次往外扔四五条小鱼,确保每一只海豚都能吃到。他动作幅度很大,马尾伴随着笑声在脑后甩动,太阳升得越来越高,将男人全身镀上一层金边。等到克洛再次弯腰坐下,他又去摸手提袋,从里面取出两个保暖杯,一个饭盒。袋子终于空了。 “你注意到了吗?”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罗,“太阳快升到头顶了,海上的温度却还是很低,这里再往北几海里有一些漂浮的冰山,把热量都吞噬掉了。渔夫们习惯带着酒壶,时不时喝几口暖身体,但爷爷不肯让医用物品以外任何含酒精的东西进门,所以我准备了些热茶。” 克洛说着就扭开杯盖凑近嘴唇往里灌,然后他猛地扭转过头,一口喷到了海面上,水柱横向飞出,在太阳底下反射出一道迷你但色彩不输鲸鱼喷水的彩虹,保温杯从他手中歪倒,被罗接住。 “疼、疼、烫、烫、疼……”克洛吸着气,不停地舔着嘴唇,“奶奶买的杯子质量也太好了。瓦塔尔先生,晾一晾再喝。” 不需要对方提醒,罗根本就没有扭开杯盖,他把两个杯子放在了驾驶台上。克洛把饭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米做的团子般的东西,外面不伦不类地包着油纸。 “在海上时我一般带三明治。”他说,“今天奶奶做早饭时,我用家里的材料按照以前艾瑞林太太教我的办法做了些饭团。” 然而饭盒里的东西和罗印象中的饭团差得也太大了。罗用油纸垫着手,拿起一个“饭团”,谨慎地咬了一口。里面是蘑菇和火腿做的馅,油汪汪的,但并不难吃,尝起来就像盖饭。 “怎么样?”克洛紧张地问,“我以前没有做过,打包时太匆忙,忘记尝味道了。” “我喜欢。”罗说着又咬了一大口,男人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他也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结果诧异地发出了怪声。罗偏头去看克洛手中的饭团,被白色米粒裹在中间的是一些面包丁。 “又冒失了!怪事,我什么时候把它们塞进去的?”克洛懊悔地挠着脑袋,“幸好瓦塔尔先生没有拿到这个。” “简直就像一袋李子里的炸弹一样啊。”罗拧开杯子,轻轻吹开热气,看着它们伴着茶香悠然飘上天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克洛诚恳地说,“瓦塔尔先生,吃下一个饭团之前,注意先掰开排雷。” 两人一面望着海面上时浮时隐的鲸背,一面喝茶吃饭团。太阳逼近正午顶点,害羞的巨鲸最后摆了一次尾巴,悄然潜进深海。克洛把空盒子放回手提袋收好,再度发动引擎,驶向来时的方向。小艇逐渐靠近岛屿,这次海崖换到了右手边,在日光温暖的照射中,大部分海鹦选择下海游泳,还有一些展翅翱翔,顺理成章地混在天空的海鸥群中。 重新走上陆地时,海边小屋的老渔夫连着他的酒壶袋一起不见了,罗猜想他一定是去镇上的酒吧厮混了。克洛没有沿着步道原路返回,而是就这样踏着沙滩,沿海一路走回细沙海岸,然后选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坐了下来。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久,罗已经开始浑身冒汗,他脱下风衣,弯腰坐在克洛旁边。 “瓦塔尔先生,你衣服脏了。” 克洛一边说,一边探身摸去,罗感到一只比被阳光烘烤后的沙子还温暖的手掌贴住自己的后背,然后就停在了那里。 “抱歉,好像不是脏东西。”克洛收回了手,重新坐好,“是纹身吗?船舵的形状?” “差不多。”罗说,意识到因为被汗浸湿,白色上衣变得半透明。他低头望去,前胸的标志也隐隐若现,罗抖了抖衬衫,让它不要在自己胸口贴得太紧。 “我一直看到你手上有纹身,但是没敢问,”克洛小心地说,“刚才观鲸时才第一次看清手指上的那些字母。” “觉得恐怖吗?” 克洛摇了摇头。 “觉得很厉害。”他说,“感觉只有医生才会纹这样的词语。” “摇滚歌手也会。”罗轻笑了几声,发现克洛的目光正好奇地围着自己胸口打转,于是主动说,“胸前纹的是心脏。胳膊上也有。” 他用手指在衬衫上沿着纹身走向草草地画了一个心形。 “这么大?”克洛惊讶地说,“瓦塔尔先生看起来冷冷的,却有很狂野的一面啊。” “都是过去的事了。”罗望向海面。在海浪与沙滩的分界线处,一只海鸥正寻找着鱼蟹。 “我能明白。”克洛用理解的语气说,“年轻时总会做一些傻事。” “也不是那样。”罗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眼前这个人讨论纹身的含义。海鸥背对着大海走到沙滩上,发现了一只很大的螃蟹,螃蟹立刻开始装死。一只乌鸦试探性地靠过来,海鸥转头警惕地看着它。 “比起纹下纹身那会,我成长了许多,真正地懂得了很多事情,但本质上我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罗一边思忖,一边缓慢地说,“曾经,这些纹身像烙铁一样日夜不停地提醒我有哪些没做到的事,有哪些没救下的人,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它就像……就像我自己。我和它融合在一起,已经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些话究竟指的是什么,说到最后感到尴尬,只好偏过了视线,但克洛的脸上一直带着鼓励的微笑,格外认真地看着他。 “你好像有着比我还复杂的过去。”克洛说,“不管怎样,我觉得瓦塔尔先生很适合纹身,就像我适合我的伤疤一样。” 乌鸦已经离海鸥很近了,海鸥发出一声警告的锐鸣。克洛摊开手脚,向后躺倒在柔软的沙滩上。 “听说他们就是在这片沙滩发现的我。那会我的头发还很短,脸上脏得要命。”他说着,用手抓起一把白沙,细软的沙子从他指间瀑布般地漏下,“我喜欢沙子,虽然我根本做不成像样的沙雕。如果我不是那么冒失,真想用沙子成功地搭一个小城堡,中间是空的,可以把头钻进去睡觉。” 如果不是眼下这个情况,罗倒是很愿意使用手术果实能力,为对方做一个面积足以占据整片沙滩的城堡。 “大海很广阔,人们——不管是不是旱鸭子——在海里无法生活,被海水分隔在不同的陆地或者岛屿。”克洛轻快地说,“但是沙子连通着全世界。我手里的沙子,和地球另一侧的岛屿上的沙子,也许几百年前肩并着肩。” 那只海鸥和乌鸦终于正式爆发矛盾,两边鼓起颈羽,开始喳喳呱呱地吵架了。 “瓦塔尔先生,你喜欢海鸥还是乌鸦?”男人忽然问。 “都不喜欢。”虽然对方的名字就是乌鸦,但罗还是直言相告,“它们太吵了。” “海鸥迁徙几千公里,去过无数地方,飞越无数风雨。乌鸦则待在一个地方,不喜欢飞太远,就像我一样。世界对它们来说只是小小的一座岛,一个城镇,一片森林。但和我不同,它们聪明,灵巧,又很会合作。” 克洛仍然躺在沙子上,向罗的方向扭过头,对他咧开嘴笑。 “瓦塔尔先生,要打个赌吗?那只海鸥会输。” 就像男人所预言的那样,没过一会乌鸦就召唤来了一大群亲朋好友,海鸥寡不敌众,狼狈地逃走了,乌鸦们耀武扬威地占据了这片食材丰富的沙滩,将这片区域劫掠一空后又哗啦啦地全部飞走。罗再度望向躺在身边的男人,发现对方竟然在嘈杂的鸟鸣声中睡着了。 罗悄悄靠了过去。克洛总是和他一起睡下,比他起得要早,所以罗还没有像这样能够仔细观察男人的机会。男人以阳光为被,沙滩为床,睡得相当熟。罗轻轻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男人眉头抖了几下,张开了嘴唇呼吸。罗松开手,那两片嘴唇又安静地合在了一起。 和从前一模一样。 罗想到克洛说过自己受不了起早,然而今天却在五点之前就爬起来捏饭团,路上又一直掌舵,一定有些累了。所以他没有再去玩男人的鼻子,而是静静地俯视着那张脸,贪婪地记住上面的每一处细节,又和他二十六岁时的面容相互对比,寻觅任何细微的不同。除了头发变长以外,男人的皮肤也晒黑了一些,额头和眼角都刻着浅浅的皱纹,那是因为他经常开心地瞪大眼睛,再眯起眼睛笑。 罗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太阳走过后半程,坠落到海面之下,被赋予光芒的月亮从东南方升起,半月形已经向外凸出,像海鹦的身体一样胖。涨潮的时间到了,海浪一波波地逼得越来越近,最终打湿了男人的裤脚。男人哼了一声,动了及下眉毛,睁开眼睛,红眸映进满天繁星。 “晚上了?!”他猛地坐起身,大叫起来,“本来今天下午要去镇上观光的!!” 罗拍拍屁股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旁的风衣,抖了抖上面的沙子。克洛转过头来瞪着他。 “瓦塔尔先生,”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也睡着了。”罗回答,“刚醒。” ———————————————————— 好像旅游指南。为了不出现可怕的地理bug,我每次写岛屿都会画地图,但是太丑了就不贴了。如果对照着看应该能更好地理解这座岛的结构。 回头看了一下乌鸦和海鸥那段感觉好恐怖,其实它们只是刚好在那里打架,没有什么隐喻……这篇不久就会完结,不是BE。cirrus never BE(是人话?)
【柯罗】说谎的夜月(2)
约5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 罗睡了踏踏实实的一觉。等他睁开眼时,房间里弥漫起泛黄的白光,由此他推断时间已经越过了早晨,靠近正午。 身边是空的。被褥乱糟糟地在角落堆成一团,上面丢着一件克洛的睡衣。罗注意到睡衣胸口处的乌鸦和他身上这件略有不同,虽然都绣着红眼睛,但罗身上的乌鸦是展开翅膀的飞行状态,眼前这只乌鸦则收拢翅膀昂首站立,一脸聪慧,很像鸟类图鉴上的示意图。 罗坐起来,换回他原先那身行头。他走出房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餐厅,看到金发男人正在开放式厨房的一角一边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一边掂着平底煎锅。男人的脑袋仍然几乎顶到天花板,头发又扎成了马尾,在后背的围裙系带上方跳动。随着一个华丽的高难度动作,一个巨大的黄橄榄般的东西飞上半空,然后被男人灵巧地用手中的盘子接住。克洛伸手把火关掉,端着盘子转过身,一看到罗,笑容立刻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早上好,瓦塔尔先生。”他欢声说道,“睡得还好吗?去洗把脸吧,五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啊,早上好,……克洛。” 经过昨晚金发男人的多次洗礼,罗已经习惯了被称作瓦塔尔先生,但叫出对方的名字时还是感到有些怪异。面对眼前这个他无比熟悉又一概不知的人,罗实在想不出对方该当哪里的家,而要是使用克洛先生的敬称,罗怀疑刚说出第一个字,他的舌头就会自动偏离方向,将称谓从乌鸦扭转为红心。所以他最终决定直接称呼金发男人为克洛。克洛待人相当礼貌,但似乎毫不在意被直呼全名。他又冲罗咧嘴笑了笑,脱下身上那条又短又窄的围裙——它布满红色大丽菊印花,后面露出小部分白衬衫和全部的工装裤,发挥不了多少围裙的作用,罗觉得那一定是阿诺德女士的围裙——再从橱柜里取出几个盘子。 罗走去洗手间洗漱,期间没有听到打碎东西的声音。等他再次回到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克洛请他坐下,自己坐在对面。罗面前摆着一大份蛋包饭,两块煎鱼肉,一碗蔬菜汤,金黄的蛋饼用番茄酱画着几道海浪的波纹,上面托着一轮红日。 “画的不错吧?”男人用期待与自豪交错的口吻说,“但我做的蛋包饭可不是徒有其表。尝尝看。” 但是罗没有立刻动刀叉。他看到克洛面前没有蛋包饭,而是一篮子面包,男人正从中拿起一块黑麦的,像锯木头一般费力地切下一角,刀刃危险地掠过他的手指。察觉到罗的视线,克洛机敏地把面包篮向他推过来。 “要吃吗?” “不用了。”罗说,把蛋包饭从中间划开,海浪断为两截,蛋饼向外张开一个口子,现出一颗颗嵌在米粒中的肉丁,“我不太喜欢面包。” “我就觉得是这样。”克洛笑盈盈地说,“昨天吃饭时,瓦塔尔先生一点面包都没动吧?所以我猜你可能更喜欢大米。” 昨晚桌上也是放着同样的面包篮,每个人各取所需,不会出现挑食剩下的尴尬光景,罗没想到原来克洛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他把一勺蛋包饭送进口中,浓厚的肉香中米饭粒粒分明,罗却想起了从前北海某个小岛的荒山,最后一包米,煮糊了的粥,以及男人的惨叫。 “你很爱吃面包吗?”他问道。 “普通。”克洛费力地咀嚼着面包,舀起一勺蔬菜汤,“非要说的话,我更喜欢吃硬一些、没有甜味的面包。但是爷爷奶奶热爱各种面包,他们从年轻时起就是镇上面包店的常客,有时也会自己做。” “他们又去诊所了吗?”罗感觉家里很安静。 “是的,诊所六点开门,奶奶每天早上提前做好两人份的午饭,带去那边吃。”克洛把煎鱼夹在两块吐司中间做成简易的三明治,张开嘴咬了一口,含糊地说,“四点就起床,我可做不到。” 蛋包饭份量很大,恐怕克洛是按照自己食量做的,不过罗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食欲相当好,桌上的食物很快就全部落进了他的胃。他把盘子摞在一起拿去洗,克洛老实地站在旁边看着,在罗拧上水龙头时递给他一块方巾。在罗擦手的时候,克洛用手肘支着墙壁,歪着头看他。 “瓦塔尔先生,你在旅行时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倾向?”他问道,“马不停蹄地把岛屿游遍大约需要四天,但既然你会在这里待一周以上,我觉得每天的安排不用太紧张。你平常更喜欢看哪些风景,自然风光还是城镇,我可以适当调整顺序。” “都还行。”罗想了想,说,“这里离湖很近吧?我想先去那里看看。像这种有湖的小岛并不常见。” “没问题,”金发男人比出两个大拇指,“休息一会,我们就出发。” 当他们从家启程,正是午后阳光最和煦的时候。克洛推开罗还没有来过的住宅大门,罗惊讶地发现不远处就是粼粼的波光,一条青石砖小路延伸到湖畔,再向两侧伸展。 “这里的地势比海边高不少,中间有一处很大的凹陷,山上的积雪在春夏化成河,流进来形成湖泊,”沿着湖边,两个人以普通的步速行进,克洛热情地介绍道,“湖里有时也会出现海鱼,老人们说,这是因为岛底有几道缝隙连通着大海。钓到海鱼的人,会被小镇当做当月的幸运之星。” “你钓到过吗?”罗问。 “不仅没有,我从没钓到过任何鱼。”克洛遗憾地说,树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爷爷喜欢在湖边徒步,而同一个地方坐三四个小时是他最痛恨的事,所以家里没有像样的渔具。朋友也带我钓过,不过我只能钓上来一些水草,最佳战绩是一双泡烂了的牛皮鞋。” 树木逐渐变密,青石砖不知何时消失了,化为林间弯曲的羊肠。道路只有一条,罗走在前面,克洛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因为他说万一摔倒,他既不想压到别人的脸,也不想踢到别人的屁股。虽然宁静的湖面很美,虽然一直能听到身后沙沙的声响,但罗忍不住时不时就回头望一眼,确认金发男人有好好地跟在自己后面。当他第四次回头的时候,男人的身影消失了,只留左手边一处树丛频频颤动。罗原地站了片刻,克洛从里面钻了出来,头上挂着灌木的小枝,两手笼着什么递到罗的面前。 “既然瓦塔尔先生是医生,那肯定不讨厌青蛙吧?” “不喜欢也不讨厌。” 克洛移开手掌,一只极其袖珍的草绿色青蛙蹲在他的手心。好不容易重见天日,青蛙没有逃走,而是鼓起脖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呱。 “你看它头上的花纹,”克洛说,“像什么?” 青蛙额头上有一些白色斑纹,在凸起的两眼之间形成一个上方崎岖、下方平整的图案。 “王冠?”罗说。 “没错。”克洛把手掌移向湖的方向,青蛙又满意地叫了一声,蹬开他的手,三步两跳地跃进水面,消失在一圈圈荡开的波纹中心。“更远处不晓得,不过北海这片海域,只有我们岛上有这种带王冠的青蛙,长得很小,声音却很吵,我们叫它国王青蛙。母亲们常常给孩子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以前有位骄傲的国王,得罪了魔术师,被永远地变成青蛙,但他依然本性不改,不懂得谦虚谨慎,而是把石块野草当做它的子民,到处发表演讲,最终成了林蛇的美味佳肴。” 像是应和克洛的话,树林深处又响起一声同样的蛙鸣。 “故事终究是故事,”克洛笑着示意罗继续走,“不然这片土地上自大的国王也太多了。” 又走了十分钟,密林戛然而止,视野变得开阔。罗看到一架栈桥伸向水面,湖水反复拍打岸边又被推回,令栈桥旁边系着的无人小舟永无止境地摇晃。克洛带着罗走上去,罗坐在船尾,男人弯腰解开系绳,拿起船槁一撑,小船便嗖地驶离岸边。男人熟练地点着水底,灵敏地调整船头方向,就好像他出生于摆渡人的世家。 “虽然做不到顶尖,但我什么都会干。我可以给你讲讲经验。”看到罗的眼神,男人翘着鼻子说,仿佛一位国王。 驶出栈桥所在的水湾,湖面渐渐变得海洋一般辽阔,显得远处的山峦更远了。小舟前行到某一处,克洛把槁斜挂在船边,坐在罗的对面,伸了个懒腰。 “这里的水流形成一个圆圈,船只够轻的话会被自动带着巡航,两个小时以后回到原处,刚好适合湖心游览。”男人一边环顾四周的风景,一边高兴地说,“我虽然来过不少次,但还没有以游乐的心态坐完过整趟。瓦塔尔先生,我真的很感谢你,镇上很少出现你这样的旅客,能让我安安心心地当一次导游。” “彼此彼此。”罗说,“走过这么多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有人导游。” “自己探索一定也很有乐趣。不过,既然瓦塔尔先生需要我,我就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你看到‘帮倒忙的克洛’的真正实力。” 克洛说着,向后仰躺在船底。他的腿太长,船舱装不下,伸到了罗坐着的酒桶两侧。 “阳光真好。”他感叹道,抬起手臂横在额头,眯起眼睛像一只猫。罗向下望了很久男人俊朗的脸,实在忍不住了。 “克洛。”他慢慢地说,“昨天晚上,睡前,你说的那件事……” “啊,对对!”克洛叫道,“我都忘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把手臂放了下来,但没有坐起身,而是放松地躺在那里,望着与湖面相映的天空。 “十多年前,有人在沙滩上看到了我,发现我一息尚存,便好心将我运到了诊所。听说当时我伤的很重,浑身是血,衣服也破破烂烂。阿诺德夫妇从我身体里取出了所有子弹,治好了伤口,但我始终没有苏醒,就那样睡了两年。” 克洛闭上眼,装作熟睡的样子,鼻子里发出呼噜,还吹出一个很大的鼻涕泡,罗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醒来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睁开眼,继续说,“名字,身份,我去过哪里,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伤。阿诺德夫妇收留了我,他们说我很像他们因病夭折的儿子拉克,他只活到了十五岁,面色苍白,一头茂密的金发。所以阿诺德夫妇并不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叫他们‘爷爷’‘奶奶’,只是因为他们年长。” “我有想到。”罗说,“你今年怎么也有三十岁了,但阿诺德夫妇还远不到‘爷爷奶奶’的年龄。” “好厉害的观察力,不愧是医生。”克洛赞叹着,“由于昏睡期间我手里一直攥着一根乌鸦羽毛,阿诺德太太给我起名为克洛。我身体里的子弹是海贼的常用款式,又没穿海军的制服,所以镇上的人们猜测我是哪里的平民,被海贼打伤扔下海,漂流到了这里。这样的话范围就太广了,除非我自己回想起来,没有人能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能帮我找到家。” 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在哪里有家,我知道另外一个满头银发的把你当做亲儿子看待的人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不遗余力想要来见你。但罗没有插话。 “于是我就在诊所住了下来——不仅是因为无处可去,我要报答阿诺德夫妇看护我两年的恩情。之后的事情瓦塔尔先生也知道了,在诊所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去镇上晃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由此诞生出‘帮倒忙的克洛’。” 克洛坐起来,把腿盘起来,手撑在身后。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有些人听了之后会因为同情我而难过流泪,我不想总害别人伤心,所以不太主动讲。其实我自己不觉得多么悲伤或者迷茫。我幸运地活了下来,来到这个美好的小镇,不管过去我是怎样的人,我拥有了一段新的人生。” 他对罗微笑,罗却无法给出一个回馈的笑容。他憋在心里的那些话冲得他鼻腔发酸,不得不把视线从克洛脸上移开,扭头去看远处的山峰。在湖泊北面,有一处山峰齐整平滑如同被利器削过,像一面反射着阳光的铜镜。 “这里景色很不错。”他说,把手垂到船舷之外,清凉湖水没过他手背的纹身。“如果你没有成为‘帮倒忙的克洛’,我就遇不到你,也看不到这些风景。” “明天还有更美的,敬请期待。”克洛说着站起来,拿过船槁,“小心一点,一旦掉下去被水流卷走,不管多么厉害的游泳高手都难以再次浮上水面。湖边的水很浅,这里却深不可测,用多长的槁都碰不到底。” 他示范着把船槁向下沉,中途却停住了动作,船槁在船舷上留出稻杆般的一截。 “嗯?”克洛皱起眉,“这是什么?” 男人又使劲往湖里戳了两下。 “有点软,好像不是水底。”他疑惑地说,然而罗已经看到男人背后水面中钻出的两只长耳朵。看到罗的表情,克洛猛地回头,一只海马——海里的马型怪兽——已经雕塑般地出水,像一座大山高高耸立在两人眼前,湖水猛烈地自它的鬃毛浇下来,波涛顿时向四方涌奔,小船宛如一片秋叶在浪峰间无助地打转。罗立刻膝盖微弯做出备战姿态,但海马一看到克洛手中的船槁,就惊慌地掉头钻进水里,鱼尾用力拍打水面,激出巨幅扇形水帘,全都扑到了克洛身上。 “哇啊!” 男人徒劳无功地用手臂遮挡,瞬间全身透湿,他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栽进水里。罗一步跃过去,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船上。受到不断变化的重力的乱压,小船像在暴风中一般疯狂摇摆,但是周围波浪渐平,最终船身慢慢地稳住了。克洛再度躺到舱底,金发贴在脸旁,他闭着眼睛大口地喘气,左手挂在船舷外,还牢牢地抓着船槁。罗转头望去,看到一圈气泡一环套一环地消失在远方的水面。 “那是什么啊?”呼吸稍微平静下来以后,克洛低声说,“湖里怎么会有海兽?” “也许是从裂缝里钻进来的。”罗说。 “可它也太大了。”克洛撑着船底坐起来,还是有些虚弱,“我想它肯定是小时候从缝隙里钻进湖里,又找不到出去的路,在湖里吃了些鱼长大了,这下彻底回不去了,从海怪变成湖中水怪。” “那是它的新的人生。而你钓到了海兽。”罗说,克洛笑了。 “我就是百年不遇的幸运之星。”他抹了一把脸,把船槁归位,“我好像戳疼它了,希望它不要记仇。” 男人趴在船舷上,又喘了一会。 “瓦塔尔先生,刚才我说自己什么都会做,那是言过其实。”克洛抬起眼睛,睫毛仍然挂着水珠,显得红眸格外清澈。“其实我是个旱鸭子,别说学游泳了,一点水都碰不得。别人说,我会不会吃过恶魔果实,可我无论哪里都像个普通人一样,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要不然,我就是冒失果实能力者——真是的,除了给别人添乱,这种果实有什么用啊?” 罗很想建议他试试打响指,但在他张口以前,男人就把手伸出来,轻快地打了个响指。 “围绕我周身的冒失元素们啊,听我的命令,为我所用吧。”他咏唱般地说。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魔法天赋,当个普通的旱鸭子也挺好。”克洛总结道。 水行船的后半程没有再出事故。等到小船靠近码头,克洛衬衫上的水也基本被太阳晒干了。残阳流连在西边的山头,在水面织成橙色的鳞网,月亮也升起来了,被树叶遮挡得边角残缺,远处天空盘旋着一群乌鸦,发出阵阵凄厉叫声,为湖面添上一抹寂寥的色调。罗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和克洛在一起过了整整一天。 接下来还会有多少天?倒计时的沙漏早就开始转动。 “瓦塔尔先生。”栈桥吱嘎作响,男人转过身看他,金发和白衬衫与背景树林相处融洽,就像一幅油画。 “之后没有别的安排了,我们回家吃饭吧。”克洛语气郑重,“对于今天的旅程,你还满意吗?” “我很满足。”罗说。 ———————————————————— 拉克:ラーク/Lark。阿诺德一家的名字都和鸟有关。 冒失元素:ドジーサー。ドジ和イーサー(ether)的结合。冒失以太。 连载蛮消耗心力的,又没办法回评,能收到一些用心的评论,看到大家对于当前章节喜欢或在意的点,真的非常开心! 另外现在全都加入合集,不会再编辑上下章的链接了,请善用合集的翻页功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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