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罗】雪霁时晴（29）-cirrus

【柯罗】雪霁时晴（29）

本次更新约6100字，未完，26岁罗和23岁柯在唐吉诃德海贼团的故事。

设定bug见谅。第一章→（1）上一章→（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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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拉松长久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深夜，火烈鸟海贼船在镜子般的海面上平稳航行，红心干部的舱室也是一片静寂。当意识回到现实，荒唐的梦境便像被刮刀剥离一样远去。少年的脸庞逐渐模糊，然而漫天黄沙中的那双白眸，仍然鲜明地残留在视网膜上，久久挥之不去。

柯拉松又躺了几分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入睡，于是坐起身来。他拖着双腿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让过热的脑袋降降温，然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思考。

沙漠中的那三天，真实如亲身所历，然而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身为军人，却穿着衬衫长裤和明显不适合在沙漠行进的皮鞋，D形容憔悴，衣衫褴褛却贴身整齐地绑着白色绷带，无一不昭示着梦境的荒诞。少年身上大块的白斑与铂铅病晚期症状相吻合，此前，他因为特拉法尔加家族而了解到更多白色小镇的历史，脑部的潜意识活动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梦境中，倒也很符合情理。

然而，他亲手将有毒的压缩干粮塞入少年口中，干枯的唇间迸出鲜血，这样的落尾带来纠葛而苦涩的回味，像切不断的藕丝缠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正义”，“正确的选择”，“应该做的事情”，概念全然不同。从加入海军以来，不，从离开圣地玛丽乔亚以来，他就在心底反复推敲着这三者的关系与意义，做出判断又将判断推翻。此刻，他再一次扪心自问，他的理想和夙愿究竟是什么？又该怎样，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它们达成？

柯拉松长长叹了口气。作为红心干部，他的房间虽然在家族成员中算是很宽敞的了，但此刻他视线所及的每一处墙都像被风竖起的坚沙之壁，让他觉得憋闷不已。柯拉松走到门口，悄无声息地来到外面的走廊上，像白色的鬼魂一样向大厅走去。

大厅保留着最低限度的照明灯，空无一人。柯拉松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抽了几根烟，还是毫无睡意。他干脆叼着烟在沙发上躺下，然而头顶沁出暗黄色的水晶灯倍增了他的焦虑。他回到走廊，打算去甲板上看看深蓝色的夜海，希望湿润的海水气息能将沙尘颗粒带离，但又猛然想起，现在按照时间表，负责瞭望的恐怕是Baby5，刚在梦境中杀了一名少年的他实在不想以残忍红心干部的身份与女孩碰面。

柯拉松就这样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踱步——也许因为在焦躁的振压之下他始终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的地板，难得地一次都没有摔。就在他第五次回到大厅沙发旁边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时，柯拉松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几秒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

“是你啊。”

医生冲他点了点头。罗没有戴帽子，穿着V字领的黑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一副日常打扮。柯拉松放下心来。虽然这里仍然是危险区域，他不会对罗开口，但就柯拉松目前的心境来说，如果一定要撞见一名家族成员，没有比罗更让他希望看到的人了。更何况，过去几星期内两个人的任务安排总是错开，他甚至记不清上一次和罗使用纸条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怎么，睡不着吗。”

罗看起来只是随便向他搭话，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穿过他的身边，走到大厅旁边的吧台，拿起一包速溶咖啡，用冷水冲进杯子。柯拉松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看着黑眼圈的医生用勺子随意搅拌了两下就仰头将棕色的液体吞进喉咙，心想罗是半夜醒来，还是一直没有睡。

黑发青年把杯子扔进水池，看起来像是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柯拉松的视线追随着罗的身影穿过大厅，然而在经过沙发旁边时，罗突然俯下身来对他说。

“对于由精神紧张引发的失眠症，我颇有研究。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房间接受治疗。”

看着金眸旁边一圈圈的暗影，柯拉松很想质问“研究”究竟有没有成果。但近距离看到医生的脸，他的心也莫名轻快了几分，于是站起来，用行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罗转过身，柯拉松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走廊步行，很快就抵达了罗房间门口。

罗正准备打开房门，动作突然僵住了，缓缓抬起手，用食指摩挲着额头。

（怎么了？）

罗瞥了一眼他递出的纸片，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的床，长度不够你躺的。还是去你房间吧。”

……说来也是。

火烈鸟海贼船为了最大化对家族成员的匹配，大厅、走廊等公共区域都建造得明亮而宽敞，沙发、碗碟等物品永远不缺最大号。不过，在多弗的关照下，每个人自身的房间还是会根据身高和体型调整到最舒适的程度。毕竟，要是让拉奥·G那样瘦小的老人住到琵卡的房间，既会带来诸多不便，也缺少人文关怀。罗虽然有着将近两米的身高，在普通人中绝不算矮小，但房间卧床的长度不会超过两米五，柯拉松躺上去的话，大腿以下恐怕要支棱出床外，而这个绝不安逸的卧姿显然与他们治疗失眠的初心背道而驰。

然而他也注意到医生的耳朵微微发红。柯拉松眨了眨眼睛，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根据他之前草草一瞥的收获，罗的房间除了散乱的书籍以外，总体上很是干净整洁，拍下来可以投稿世界经济新闻的海贼船舱日常居住设计图，更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部分。但也许这次，医生出门只是随性而为，带他做失眠治疗也是偶然之举，打开这道房门，或许就能揭穿特拉法尔加·罗的某个秘密。

罗已经侧身向柯拉松的房间方向走去，但柯拉松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让自己正对着罗的房间门口。在他向门把手伸出手掌的时候，医生猛地转过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

罗皱着眉，金眸沉成蜂蜜棕色，不满地看着他。柯拉松遗憾地看到医生耳尖的红晕已经像晚霞一样褪去了。

（红心干部的视察。）

罗盯着纸条看了几秒，向他好笑地睨了一眼。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视察？红心干部是个怪人，但我可没听说过他还是个喜欢侵犯别人隐私的偷窥狂。”

柯拉松把手指从门把手上缩了回来，罗也放开了他的手腕。他原本就不打算在没有罗同意的情况下擅闯房间，但罗无奈的表情和容忍的态度让他不禁想要再纠缠一个回合。

（真的不能进去吗？）

“以后会有机会的。”

医生轻轻拨开他拿着纸条的手，又拽住他衬衫下的手臂，拉着他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几分钟后，防音壁在他的房间舒张开来，柯拉松仰面朝天躺在自己的床上，罗坐在他的身边。虽然之前就有作为患者被罗医治的经历，但在自己的房间任罗处置，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新奇，更何况是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失眠治疗。

罗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他一阵，突然伸手解开了他衬衫最下方扣住的扣子。柯拉松愣了半拍，在医生对最后一枚扣子下手之前，用手掌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我以为是心理舒缓一类的治疗，难道你要给我开刀？”

柯拉松警觉地看着罗，对方用指甲轻轻碰了一下他捂住肚子的手背。

“帮你脱衣服而已。衬衫不好睡吧？”

“这就是我习惯的睡衣。”柯拉松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你就不能用那种更常规的办法，给我做做按摩，唱唱歌之类的吗？”

“人类大脑出现反常的活跃，无法进入浅睡状态，造成失眠。精神是很纤细的东西，但也极容易受外界影响。比起间接使用物理方式放松身体、制造声音试图加以暗示这些不确切的办法，让失眠者调整客观状态，创造一个与之前的‘失眠态’完全不同的环境，才是更有效率的办法。”罗一本正经地说。

柯拉松坐起身，让上半身靠在床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源于医生的敏锐，罗确实说对了一件事——衬衫会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那片他穿着同样服饰的沙漠。沙尘暴的风眼仿佛有着强大的魔力，一不留心就会被吸入。

不过，他既不想在那双金眸的灼灼注视下赤裸上身，也并不那么想要抵达安静的新梦乡。他现在坐在这里，接受罗的治疗，也许更多地是想和对方聊聊天。

“罗这么晚不睡，也是失眠吗？”

罗耸了耸肩。

“只是有事情要做。我想趁深夜整理一下近期家族的任务时间表，看看能不能找到额外的线索。刚写下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回顾，就听见你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实在听不下去了。”

柯拉松的脸红了红。他原本还因自己在那十几分钟内没有摔跤而感到自豪，原来打扰到了罗。他整顿了一下精神，品味着罗刚才所说的话，向黑发青年望过去。

“你不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个吗？”

医生轻笑。

“怎么会？如果你愿意看，我现在就拿过来。只是，虽然从海军视角也许能闪现不同的灵感，但目前只有草稿雏形，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帮助。”罗歪着头看他，“不久之前刚逃脱了鹤的又一次追击，你联系海军是不是太频繁了？小心一点吧，多弗朗明哥会起疑的。”

“要怀疑也是怀疑你。”柯拉松笑着说，“之前来家族的一年，我可是一直很安分，最近才间断性地为追捕计划提供情报。嗯，差不多就是你来之后。”

医生眯起眼睛。

“没想到你会故意嫁祸给我。合作关系要结束了吗？”

“开玩笑的，只是不甘心放过那几次时机。”柯拉松轻轻叹了口气，“事实证明效果不佳。我会听从你的建议，更耐心一点的。”

罗探究般地看了他一会，突然说。

“多弗朗明哥想让我吃下自然系果实，就是之前从利托卡岛上抢夺的那颗。他说是雪雪果实。”

柯拉松对此不感到意外。他打量着罗，想象起罗变成雪人的样子，脑内却不受使唤地浮现出脸上印着白斑的少年。D瘦得皮包骨，脸颊向下凹陷，和面容棱角分明的罗有很大的差别。然而两个人却有着相似的神态和眉眼，当柯拉松长久地凝视着罗的时候，医生清秀坚毅的五官逐渐与梦中的少年重叠。

柯拉松用力甩了甩头，将非现实的景象驱逐出脑海。罗挑起眉毛看着他。

“你拒绝了多弗吗？”如果罗吃下果实成为能力者，一定会向家族成员宣布。

“嗯，不感兴趣。”罗声音淡凉，“而且，果实能力就代表更多的义务。目前以我的身份，受制于多弗朗明哥的地方已经很多，不想欠下更麻烦的人情。不过，我有一个在意的地方。”

医生的金眸中闪起浅色的光点。

“多弗朗明哥说，按照顺序，该轮到我了。然而，你一年前就潜入这里，一直作为非果实能力者为家族战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想让你吃下果实吗？”

柯拉松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这个事啊。Baby 5和巴法罗是在我之后来的家族，武器果实入手时我表露出拒绝的态度，就给了她——毕竟吃掉的话，我现在就不可能活着坐在这里谈论着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惋惜，那可是相当便利的果实。”

罗蹙起眉。

“多弗朗明哥没有表现出怀疑吗？”

柯拉松摊开手。

“我并不是唯一的个例，维尔戈也不是果实能力者。多弗也许并不想让我或维尔戈随便吃下果实，而要等到更合适的果实流经手上再做分配——对于已经无法吃下其他果实的我来说，这样刚好正中下怀。而且，我不靠能力也能胜任红心干部的工作，他们又一直把我当成精神失常的哑巴怪人，所以没有人提出质疑。”

罗低声说。

“有道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如果不是那样，就配合着把戏演下去。”柯拉松微笑起来，“你太容易担心了。”

医生眉心处的皱纹还是像刀刻般深陷着。柯拉松按捺着用手指将它抹平的冲动，看着那双垂下的金眸问道。

“如果之后还会拿到新的果实，罗会选择吃下吗？”

金眸抬了起来。

“不会。我不需要多余的能力。”

“即使身份暴露，要和一整个家族战斗？”

“我有靠霸气赢过他们的信心。”

柯拉松叹了口气。

“该说你是可靠还是不可靠？天天皱着眉头忧虑着最坏的可能性，在自己遇到风险时，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

罗看了看他，突然扬起了嘴角，倾身靠近了柯拉松。

“我的自信可不是空口无凭，是有很深的原因的。你想知道吗？”

即使对罗挑衅的微笑已经足够熟悉，然而面对那双靠近的、闪动起侵略性的眸子，柯拉松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当然。就怕你是在虚张声势。”

金眸变幻出奇异的色彩。罗把声音压得更低，慢慢地说。

“山洞里，你告诉了我很多你的事情。所以，我也用一个等价的秘密来和你交换。”

柯拉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但面上仍强装镇定。

“等价不等价，要由我来判断。”

医生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缓缓张开嘴唇。

“我是‘D’之一族。”

柯拉松如同受到锤子重击。时间流速骤然变慢，只有从黑发青年口中吐出的“D”像山谷回音一样在空气中激荡出涟漪。这一瞬间，比起幼年故乡的传闻，比起神之天敌的象征，比起击溃唐吉诃德家族的自信，比起与天龙人等价的秘密，更多充斥柯拉松脑海的，是那双灰白色的眸子。

自称D的少年，解开了绷带的束缚，摆脱了肉体的苦痛，最后微笑看向他的眸子。

“柯拉……先生……？”

柯拉松突然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伸出双手，紧紧捧住医生的脸，并将对方拖到至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罗凌乱的呼吸扫过他的嘴唇。而黑色短发之下暗影围绕的金眸，虽然因为惊异而张到极限，但颜色依旧鲜艳而分明。

明亮的金色虹膜，在阳光下浅似鹅黄，在暗室内转为琥珀，随着感情变化利如锆金或流如蜂蜜，但无论是哪种金色，都与他在枯槁少年眼中看到的天空灰有着天壤之别。

然而，柯拉松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早已越出常轨，但还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罗的双眼，不愿放手，仿佛他一旦转过头，金眸就会转淡，变成随时会消逝在空气中的纯白。他的大拇指不经意扫过罗的嘴唇，医生的唇色很浅，但仍然饱满地透出健康的血色，而非喷涌破裂的鲜血。手掌内脸颊骨肉充盈，皮肤是均匀的蜜色，从额头平稳地过渡到颈间。黑发短而翘起，前额最长的发丝也不及眉峰，散发出刚刚洗过的香味。

在他终于能够确信，面前这个人，不会带着虚无的微笑叫出他的名字，不会成为去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时，他慢慢放开了罗，手垂落在床边。

医生此时呼吸已经平静，对于钳制的解除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稍微往后退了退，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回正常范畴。

“看够了？”

从席卷大脑的激烈情绪中回归现实，柯拉松这才理解自己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他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既是为了整理思绪，也不想让罗看到此刻他一生中最狼狈的表情。

“嗯……抱歉。”柯拉松费力地说，“其实我不是失眠，只是做了噩梦，因此稍微有点混乱。你提到‘D’，我想起了一些事……”

他放下了手，看到罗正担忧地望着他，于是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你会是‘D’之一族。这样一说，很多事情就清晰起来了。”

罗抿了抿嘴唇。

“别误会，我做事只是因为想做，并非源自什么一族的使命感。我也不认为‘D’就是致胜法宝或者免死金牌，之前也跟你提到过，我的家人都不在了，他们也同样是‘D’。只是，身为‘D’，总会有……想打破的命运。”

柯拉松慢慢点了点头。房间里气氛十分压抑，柯拉松察觉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于是深呼吸了几次，放松身体，把视线重新投在罗的身上。抛开黄沙幻景之后，医生周身的氛围看起来更加柔和清冽。

“我也不了解‘D’之一族背负的真实，”柯拉松试图换个轻松的话题，“不过在我的故乡，会用‘D’——传说中神之天敌——来让小孩听话。没礼貌、做坏事的孩子，会被‘D’吃掉云云。”

黑发青年一只手支在床边，撑着脸颊，金眸摇曳着像是怀念着什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