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rrus

约3k字，未完。第一章→（1）

有一点点发不出来的部分，但很少，见com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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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春天从来不是徐徐降临的。它像一团闷热的棉絮，在远方停泊、观望着，突然有一天气势猛烈地扑过来，吹掉人们的外套，唤醒深眠的昆虫，仅仅一夜之间，街旁的枫树就变得碧绿欲滴。人对环境的感知能力往往随着年龄增长而减退，但罗没有升学和工作的压力，可以在家里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每一天，从睁眼到闭眼，他都和柯拉松在一起。金毛犬像在他水泥砌就的人生中打开了一个豁口：罗开始学做更多的菜式，把土豆切飞到抽油烟机上，烧焦了平底锅；他也买了更多的书，心情舒畅时就念给柯拉松听，即使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他还察觉到柯拉松对香烟的味道感兴趣——有一天他们出去跑步，经过一个抽烟卷的大叔，柯拉松忍不住频频回头——于是秉着尝试的心态去超市买了一包烟。他抽出一根烟给它叼着，当然，绝不会点燃，家里也没有打火机这种危险的物品。它似乎相当满足，那支烟一直到晚上睡觉还叼在它嘴里，滤嘴周围变得湿淋淋的。生活是否比以前快乐了，罗下不出定论，但他的生命好像终于开始跟随着眼下的时光，那些埋藏在黑暗中的过去和无锚的未来不再像铅块一般把他压垮。偶尔，它们也会像稠密的石油浇在他身上，不过有柯拉松陪伴，他很快就能从中钻出来。

某一天下午，罗靠着柯拉松坐在窝里看书时，门铃忽然响了。他和柯拉松相互望了望，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大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黑头发的男人，面容成熟，下颌棱角突出，身材消瘦。虽然脑中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罗认得那张脸。在过去的圈子里，对方是和他维持了较长时间联系的一个。

“我就知道是你。”男人高兴地说，“当初你突然人间蒸发，没给任何人留下口信，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罗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我搬家了。”

“我明白，城市里的节奏太快，换个舒坦的环境，放松一下身心。”男人用理解的口吻说，“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吧？说来特别巧，上周我有个朋友坐错了车，来到这里，就干脆在镇上转了一圈，拍了一些照片发在SNS上。照片里恰好拍到了公告栏，我在上面看到了你的名字。那张传单很显眼呢。”

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罗身边的柯拉松。

“就是它吧？你在找主人的狗。”

罗点点头。

“真漂亮。养得这么好。”

男人弯下腰，试探着对柯拉松伸出一只手。柯拉松盯着他，纹丝不动。男人似乎是害怕被咬，把手缩了回来。

“能摸吗？”他抬头问罗。

“最好不要。”罗说，“它是一条性格很内向的狗。”

“好吧。”对方直起身，对罗做出一个微笑，“我们就在门口干聊天吗？”

罗看着对方的眼睛，犹豫了几秒，还是转过身，带对方走进家门。他没有准备客用的拖鞋，示意男人直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倒了一杯水，放在男人面前。客厅只有一张长沙发，罗和男人并排坐下。柯拉松蹲坐在茶几对面望着他们。

“你变化很大啊。”男人开口道，“话也这么少，还想跟你叙叙旧的。是不是不欢迎我？”

“没有。”罗低着头说，“只是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罗仍然简单地结束掉话题。男人沉默了片刻，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回茶几，然后坐得离罗更近一些。

“你知道吗？每次在路上看到有人戴着斑点帽，我都会想到你。”

“我现在不太戴了。”罗说。

“改变形象，嗯？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看你不戴耳环的样子。”男人抬起一只手，伸向罗的耳垂。罗偏过头躲开，那只手就向下搭在了他肩上，几根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肩骨。

“这么瘦啊。”对方轻声说，“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罗抬起胳膊想要拨开男人的手，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不仅如此，男人还向他的方向压过来，把他按倒在沙发上。

“你做什么？”罗惊慌失措地推对方的胸口，“快点从我身上下来！”

“你问我做什么？”男人低声笑道，“别装纯情了。如果你不愿意，最初就不会让我进到家里来，对吧？”

“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过！”

罗挣扎着，然而他期盼已久的人类的味道铺天盖地，即使两个人的皮肤还未接触紧密，他也能感知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火热温度。*****

“放开我……”罗徒劳地辩解着，声音几乎淹没在衣物的摩擦声中，“我真的不想……”

“不想？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无论男女，来者不拒，不和人上床就活不下去的特拉法尔加·罗吗？”

*****

柯拉松不知什么时候冲了上来，一口咬住男人的小腿，任他怎么蹬踹也不松口。

“你这只……混蛋畜生！！”

男人挥起拳，发狠似地捶向柯拉松，拳骨结结实实地砸在它的侧脸上。金毛犬的头受到力量冲击，不得以歪向一边，但仍然死死地咬着男人的腿，牙齿深深嵌在裤腿里。罗全身一震。男人抬高手臂，将拳头捏紧，准备落下第二击。

“别打它！！”

罗大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男人推到一边。水杯滚落到地板，男人跌坐在地上，捂着腿呻吟，罗翻身爬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握在手里，刀尖对准了对方惊恐的脸。

“你应该很清楚，我什么都没有。”罗说，由于拼命按捺着身体的颤抖，他的嗓音低得就像一只野兽，“所以随时随地可以与人拼个你死我活。识相的话，就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

男人用手摸了摸小腿，咒骂了一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罗握着刀紧紧跟在他身后，盯着男人走出家门，砰地把门关上。手中的刀无声地落在玄关处的地毯，罗回身跑向客厅，跪到柯拉松面前，检查它头上的伤势。它嘴角有一丝血迹，但脸和牙齿似乎没有大碍。罗抽出几张纸巾，以他能做到的最轻柔的动作擦拭它的嘴角。

“对不起。对不起。”罗反反复复地说，“是我太大意了。那是个坏人。我不该让坏人进来的。”

柯拉松偏头咬住纸巾，从他手中夺下，然后踩在爪子下面团成一团。它抬起头看着他，神色镇静，用鼻子碰了几下他的下巴。罗明白它是想表达自己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让他安心。他放松下两边肩膀。刚才激烈的搏斗让它全身的毛都被弄乱了，罗用手掌轻轻将它们抚平。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

两只手捧着柯拉松的脸，罗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靠上它的额头。

风波过去以后，这一天余下的时光都很平静。也许身体还是受到了伤势的影响，柯拉松看起来有些疲惫。等到罗把客厅的水渍清理完，它走到卧室的窝里趴下，一直眯着眼睛。罗虽然很想陪在它的身边，但他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出了一趟门，把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引来灾祸的传单从告示栏上揭下。晚上，他给柯拉松做了它喜欢吃的玉米片，用生菜卷着喂给它，它吃过后就又睡下了。他不想打扰到它休息，就没有去频繁地摸它，洗好碗以后，一直坐在书桌旁边读书。

很快到了睡觉的时间。罗换上睡衣，关灯上床的时候，柯拉松忽然睁开了双眼。它悄然无息地走过来，挨到罗的床边，绒毛在黑暗中依然泛着明亮的黄。

“我一直跟你说，”罗侧过头看它，“你想睡床的话，随时可以过来。地板每天都有清扫，很干净。”

他甚至抬起上半身，打算往床的内侧挪动，给它让出位置。但金毛犬没有跃上来。它只是叼起床头柜上的眼罩，放在罗的手肘旁边。罗不解地望着它，然而金毛犬只是安静地站在床边，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像两颗深红色的宝石。罗慢慢地拿起眼罩，戴上，重新躺回枕头上。

“这样可以了吗？”

他问。过了几秒，他感到柯拉松咬住了他的手。它咬得很浅，更像是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上下四枚凸出的犬齿轻轻陷进罗的皮肤。罗完全不明白它的意图。然而这样静止了一会，有什么开始变化了。

那些牙齿的尖端渐渐地变钝；金毛犬嘴边让罗感到略微刺痒的毛发消失了，只剩下柔软的触感。罗的手被带着上浮，升到半空，然后被握在什么人的手中。

房间内安静得出奇。罗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覆盖住自己的额头。没有谁来制止他，于是他摘下了眼罩。

一个金色头发、全身赤裸、脖子上戴着一枚项圈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用忧伤的目光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