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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说谎的夜月(6)

约9k字,原作轴,未完。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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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蔬菜粥是否真的功效神奇,睡眠和食物为身体提供了充足的能量,大约在午夜过后,克洛的体温变得安定,于是罗也睡下了,每过一个小时起来看看身边人的情况。起夜对于习惯熬夜的罗来讲不值一提,但由于在克洛身边他总是睡得异常的好,所以不靠闹钟自力醒来也变得极为困难。男人的呼吸始终平稳,熟睡中的表情也很舒缓,罗也终于放下心来,他坚持到了天色渐白,最后一次阖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是阳光明亮的昼时。克洛又不见了,但椅子上放着一个带有餐盘盖的托盘,罗打开一看,里面是米饭,煎鱼和一碗奶油浓汤,旁边放着一张写着“谢谢”的纸条,字迹熟悉得仿佛这十多年迷失的时光从未存在。罗盯着纸条看了一会,把它叠了一折,收进了背包里硬币盒的最下层。 

 

罗吃完早餐,正在喝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凄惨的嚎叫声。他侧耳听了一会,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点汤也送进肚子,然后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一片狼藉。卷曲的金发散乱在地板上,阿诺德先生手中拿着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创造出更多的金色碎草,而椅子上被揪住头发的男人则在不停惨叫。 

 

“轻一点!!轻一点!!!” 

 

罗从镜子里看到克洛眼泪汪汪。 

 

“安静,怎么这么娇气。”阿诺德先生又扯住男人后脑最长的一撮,锯掉了二分之一,同时男人再度发出狼一样的叫声,“行了,完事了。一会你把地上收拾干净。” 

 

阿诺德先生撂下剪刀,掸掉蹭在自己身上的头发,回头注意到罗,便瞪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厅。克洛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小声地啜泣着。现在男人的脑袋看起来就像一棵风滚草,原本柔顺的金色长发东一撮西一束地乱翘着,惨不忍睹。 

 

克洛照了照镜子,重重地叹了声气,拿起剪刀,伸向自己的眼睛。罗在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制止了他。 

 

“你想把自己戳瞎吗?” 

 

“前面太长了,我看不清东西。”克洛说。 

 

“让我来吧。”罗说着接过剪刀。他注意到这是带锯齿的理发剪刀,适合细细修剪,但阿诺德先生只是粗暴地乱剪一气,难怪克洛会觉得疼。 

 

即便是坐着,克洛也很高,罗几乎不需要弯腰。他回忆着理发的方法,用两根手指夹起男人前面一片很薄的发帘,从上到下断续剪下,然后将发帘拨散,确认了一下长度和厚度,再夹起下一片。克洛不叫了,安静地直起腰坐着,一双红眸好奇地望着罗,偶尔被发丝弄痒而皱一下鼻根。 

 

“都是医生,瓦塔尔先生的手法比爷爷温柔多了。”他说。 

 

“我有个擅长理发的同伴,他跟我讲过一些技巧。”罗回答。 

 

将刘海剪短至眉骨上方以后,罗顺带着把男人两侧的鬓角也修整齐。毕竟手里拿着的不是熟悉的手术刀,而且那些金发总是调皮地向他预想不到的方向扭转,为了避免碰到对方的脸颊和耳朵,罗全神贯注,他的脸靠得很近,能感到克洛的每一次呼吸。男人的刘海已经清清爽爽,那双红眸前不再有任何阻碍,一直热切地望着他,罗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差不多了。”他直起身,用手摸了一下那颗毛茸茸的风滚草,“后面也修一下?” 

 

“拜托你了!”克洛说。 

 

罗转到男人背后,一边随时观察着镜子里男人的样子,一边以同样的手法细心地修整那些被羊啃过的草地。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剪刀柄磨红了他的大拇指和虎口,但那些飞扬跋扈的头发在他手中逐渐柔软下伏,越来越靠近他记忆中那个戴着红心帽子的造型。 

 

“我好像说过,我以前是短发。”克洛说,“镇上没有理发师,大家都是自己处理。奶奶的手开始不稳以后,就不敢帮我剪了,所以我有快两年没有理过发了。其实我觉得虽然清洗起来费事一点,但长发也不错。” 

 

“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剪了?”罗问。 

 

“早上我帮忙做饭时,头发差点被灶台燎着,爷爷就把我抓过来了。”克洛无奈地笑着,“他本来想按照他自己习惯的那样直接上推子——怎么可能推得动啊。” 

 

修理完毕,罗用梳子把碎发梳掉,两只手从后搭着男人的肩膀,两个人一起望着镜子。没有化妆的红心干部——或是休假期间的海军中佐——正从镜子里笑盈盈地看着他,罗再度移开了视线。他把用来当理发巾的桌布从克洛脖子上解开,对方则一脸若有所思。 

 

“好久没剪短,有点认不出我自己了。”克洛皱起眉头,“感觉看起来更笨了。” 

 

后续的清扫环节,克洛坚决不让罗动手,于是罗坐在沙发上,看男人把桌布卷起来拿去洗,又把头发扫到一起丢进垃圾桶。直到这时,罗才有点后悔之前剪的时候忘记给自己留下一束,不过出于良好的卫生习惯和坚硬的自尊心,他当然不会去翻垃圾桶。克洛忙完以后,换了一件衬衫出来,举起一只手对罗大声宣布。 

 

“今天的安排是——” 

 

“在家休息。”罗打断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克洛微笑道,“没错,是在家休息。不过,晚上我想和瓦塔尔先生一起去酒吧逛逛,今天是周日,酒吧有特别活动。” 

 

上午的理发耗掉了不少时间,两个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就去帮阿诺德女士准备午餐。吃过饭以后,阿诺德夫妇回房小憩,克洛提议带罗在家里转转。 

 

“一楼就是客厅、餐厅、两个卧室,还有浴室,瓦塔尔先生已经很熟悉了。”他一边说,一边踩着台阶走上去,“二楼你还没有来过,我来介绍一下。” 

 

克洛推开楼梯侧左手边第一间的门,罗看到了房间内有很多紧凑的木制书架,相隔只有一人宽,上面书籍堆得满满当当,就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可不是只有医学书,”克洛骄傲地说,“爷爷喜欢看各种书籍,尤其是政治、经济,各国历史。这里的书虽然多,但他都看过,爷爷常说书买来不看就是废纸。” 

 

房间高度本来就与克洛的身高不相宜,现在他又被夹在书架之间,就像是一只被塞进错误尺寸的匣子里的玩具熊。但他仍然奋力移动着,书架开始不祥地摇晃起来,罗不得不伸手扶住它们确保不会被克洛撞倒。男人挣扎着走到靠窗的几面书架,上面摆放的书籍的颜色明显鲜亮了许多。 

 

“这边主要是奶奶的书。奶奶有很多爱好,除了做针线以外,还有唱歌,养花,偶尔画一些画。每过几年,她的兴趣就会转向另外一种,过几年再转回来。” 

 

罗向阿诺德女士的书架走去,中途却被头顶右侧的一本书脊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下脚步,将它从书架上取出。它很旧了,封面的图案几乎褪到看不清颜色,内页边缘发皱,不过文字依然完好可读。 

 

克洛也走过来,伸过脑袋看。 

 

“我看过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很久以前被战争毁灭的国家。”克洛说,“但是既然毁灭了,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有几分可信。” 

 

“我去过那里。因为矿物而繁荣的部分基本都是真的,但疫病横生、战争打响以后……很少有人能再触及真相。”罗把书合上,放回了原处。 

 

离开图书室,克洛走向它旁边的房间,没有推开门,罗知道为什么。房门上没有钉名牌,但是挂着一只小小的木头雕成的云雀,正在展翅飞翔。 

 

“这里是拉克的卧室,我们就不进去了。”男人悄声说,“他生前走路不方便,但是二楼的窗户能看到更远的风景。卧室陈设全都保持原样,奶奶有时会进去打扫。她说,当她打扫累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休息时,经常会有一些小鸟落在窗台上鸣叫,也许拉克就在其中。至于爷爷,我从没看到他靠近过这个房间。” 

 

从拉克的卧室向走廊更深处走去,有一个很宽的置物台,像是一个小阁楼,上面堆放着一些杂物。 

 

“我原来住在这,”克洛说,“但是我总是从楼梯上滚下去,最后爷爷不堪其扰,让我搬到了一楼的储物间,然后又为了匹配我的个头,把天花板打掉重新装修,所以这就变成了平台。你发现了吗?这里的正下方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卧室。” 

 

二楼只剩下楼梯口旁边一扇又厚又重的黑门还没有进去过,克洛显然把它当做压轴戏留到了最后。此时,他站到门边,像招待生一样对罗行了个礼。 

 

“有请参观阿诺德先生的剪报室。” 

 

门向内打开,露出了和图书室里一模一样的书架,只是每一层都很高,约有半米,书架侧面贴着时间和年份。书架上面排列着的不是形形色色的书籍,而是一模一样的黑色文件夹。正对着门口是一个很宽大的桌子,玻璃板尽头整齐地摆放着剪刀、胶水、尺子等工具。 

 

“分门别类,按时间排序,”克洛字正腔圆地说,“既可以在这里找到所有重大事件报道,也能查阅到大型岛屿的天气记录和名人明星的花边新闻——它们都可能对世界的未来造成影响。” 

 

“这些文件夹可以随便看吗?”罗问道。 

 

“爷爷巴不得能有更多的人看到他的工作成果。”克洛笑着说,“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别人翻阅剪报时拍着脑袋大叫‘原来这一年发生了这件事!我完全忘了!’。” 

 

然而罗被最顶层的一抹红色吸引了视线。那也是一个文件夹,在一排黑色中就像西服上的玫瑰一样醒目。他纵身跳起,把它拿到手里。 

 

“等、等一下,瓦塔尔先生,那个是——” 

 

克洛半抬起右手,但罗已经打开了剪报夹。第一页隔板之后,是几张贴的歪歪扭扭的剪报,和小学生的作品别无二致,不仅毫无美感,内容也杂乱无章,看不出任何重点或者主题。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全都大同小异,罗看到了一张剪报上记载着甚平加入七武海的消息。 

 

“是……是我做的。”克洛红着脸说,“我醒来以后,爷爷觉得也许我多看看报纸就能逐渐找回记忆,而剪报是细读新闻的最佳手段。于是家里订了双份报纸,爷爷来教我剪报。但是我一点天分都没有,爷爷很快就放弃了,他说多看这个文件夹一眼都是对他的折磨,我渐渐地也就不做了。” 

 

罗忍不住笑了。他把红色文件夹合上,交还给克洛,男人把它放回了顶层。忽然,楼梯咚咚咚地响了几声,身后出现一道危险的气息。罗转头望去,看到阿诺德先生手臂下夹着几份报纸,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在这里溜达什么?”他说,“出去,你们两个,我要干活了。” 

 

克洛慌忙推着罗的肩膀走出了剪报室,黑门在他们背后重重关上。 

 

“你不是说他很愿意别人来参观?”罗问道。 

 

“嗯……可能他刚睡醒,带着起床气。”克洛扶着扶手,小心地迈下台阶。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罗说。 

 

“如果他真不喜欢你的话会把你赶出家门,就像我不小心点燃了酒精棉那次。”克洛说,“别在意,很少有他会当面表露好感的人。” 

 

阿诺德女士在客厅织围巾,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已经完成了大半,罗和克洛坐到她身边,一面喝茶,一面聊着阿诺德先生的坏脾气,就这样度过了下午的时光。晚饭从简,收拾过碗盘以后,两个人踏着夕晖出发,一路走到了喷泉广场。酒吧装饰得焕然一新,门口摆放着花束,人们三两成群挤在广场上,一面兴奋地聊天一面等待着自己的朋友,罗看到很多人穿得光鲜亮丽。 

 

“酒吧的活动,舞会是重头戏。”克洛解释道。 

 

罗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还是衬衫和牛仔裤的打扮,而克洛也还穿着那件夹克衫。 

 

“不用担心。”克洛笑了,“瓦塔尔先生这么有气质,就算套着麻布也会有姑娘欣然共舞的。” 

 

入场以后,穿过酒吧,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室内场地,四面墙壁都点缀着烘托氛围的黄橙色调灯光。场地中间就是舞池,没有凸起的平台,只是一块边界模糊的普通水泥地,被四周零零散散的桌椅环绕。有些人已经在舞池上跳起了舞,远处一个喇叭播着音乐,他们便跟着旋律和节拍摇摆着肢体,两个中年男人大约醉得厉害,组成一队满脸油汗地跳着恰恰舞,肥胖的啤酒肚频频相撞。 

 

“据说这里是酒吧老板女儿们的练舞场,周末时拿出来作为舞会场地。地方不大,但是很有气氛。” 

 

克洛一边说,一边给罗点了酒吧的招牌“深海钻石”,自己则要了一杯冰柠檬茶放在手边。酒端上来以后,罗尝了一口淡蓝色的酒液,除了夹杂着甜的强烈杜松子味道以外,没有给他留下更多的印象。 

 

“要是有感兴趣的女孩,可以去邀请。”克洛说,“大家都很开朗的。” 

 

罗对和陌生人跳舞并不怎么积极,但不想破坏身边男人的兴致,于是他假装对“深海钻石”感兴趣,慢慢地品了好几口,然后才问道。 

 

“你不去邀请别人吗?” 

 

“如果哪一天我不会踩到别人的裙子或者脚,也许会试着去主动邀请。”克洛悠然地说,“我不敢请人跳舞,也不敢喝酒,但每次活动我都会来参加,这里能见到平时见不到的人。” 

 

他话音刚落,两个穿着礼服裙的女孩就靠了过来,她们都很高,比罗还要高出一大截,身材凹凸有致。其中栗色短发、穿着绿色露肩装的女孩径直走到了克洛面前。 

 

“你在这啊,克洛。”她语气冷淡,“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我差点没找到你。” 

 

男人慌忙站起身来。 

 

“晚上好,艾唯。”他讷讷地说,“要跳舞吗?” 

 

女孩高傲地伸出一只手,克洛将它握住,两个人走向舞池。现在放的是舒缓的舞曲,克洛的手绅士地悬在女孩光裸的肩膀旁边,两个人在舞池中央缓慢地旋转。另一个女孩弯腰坐在了克洛原先的位置,和罗一起看着他们跳舞。艾唯穿着高跟鞋,大约到克洛的胸口,一直仰着头凝视着男人的脸,而克洛也垂下视线温和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克洛从未对罗提起自己有恋人,罗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他们很配,对不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女孩说。 

 

“是这样吗?”罗随意地回答,对方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回答‘没错,他们很配’的人。”她兴趣盎然地歪头打量罗,蜜棕色的长发在脸旁跳动着,“你就是那位住在阿诺德家的‘有魔力’的旅客吧?我是嘉丝敏,艾唯的姐姐。” 

 

“你好。”罗对她点了点头,觉得不报上姓名,对方一定也知道他叫瓦塔尔。嘉丝敏也点了一份“深海钻石”,然后靠在椅背上,重新望向舞池。 

 

“不止是外表,艾唯的性格和克洛也很相合,”她轻盈地说,“但是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听克洛说了他失忆的事。”罗说。 

 

“那聊起来就简单多了。”她莞尔一笑,“但我说他们不相配,并不只是因为克洛失忆。他被发现时,我和艾唯就在附近的海滩玩贵妇游戏。我们听到渔夫们的喊叫声,好奇地过去看,一看到克洛的脸,艾唯就爱上了他——要知道当时克洛满脸是泥,又脏又可怕,而那一年艾唯只有十岁。自从遇到克洛以后,她再也没有正眼瞅过别的男人或男孩。克洛昏睡不醒时,她想方设法地找各种理由去阿诺德诊所,或者从窗户外面偷看他。等他醒来以后,她就去找他玩,又因为不好意思,每次都拉上我。但是克洛很快就发觉了她的意图,连隐晦的避让都没有,就正式拒绝了她。” 

 

罗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又喝了一大口“深海钻石”,他发现一旦大口吞下,鸡尾酒的甜味背后就会渗出带着苦涩的药草香。仿佛和嘉丝敏叙述的故事同调了一般,舞池上的那两个人开始争吵些什么,男人面带愧疚,女孩怒气冲冲。 

 

“克洛虽然马虎得要命,但是个好男人,长得又很帅,艾唯不是镇上唯一一个暗恋他的女孩。”嘉丝敏托着下巴说,“他真诚,善良,对谁都很友善,可以为了别人拼尽全力直到自己倒下。” 

 

“你也喜欢他吗?”罗问道,对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又弯成两道新月。 

 

“哎呀,我可是利己主义者。”嘉丝敏哧哧地笑,“我只喜欢会喜欢我的人。”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舞池。 

 

“克洛把感情用尽了。”她说,“也许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克洛不会喜欢上艾唯,也不会喜欢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艾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永远不会放弃。这是一场她赢不了的战争,但只要克洛还没有想起过去,她就不会输。” 

 

这时一个喝多的青年爬上桌子闹事,酒吧老板猛地冲了进来,给他肩膀来了一拳,拎着他的领子把醉鬼拖了出去。罗又端起杯子,发现“深海钻石”已经被他喝完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虽然提问有些生硬,但他还是向嘉丝敏如此问道。 

 

“唔……为了让你更了解你的导游?”嘉丝敏思索着说,“克洛本质上是个内向的人,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八卦。不过还有更深层的一些原因——你很神秘,你有‘魔力’,你给出了我期待中的回答。我对你非常感兴趣。” 

 

“我也不是会轻易喜欢别人的人。”罗说。 

 

“我知道,”对方站了起来,深蓝色的裙摆向两边漾开,“但你也是个好男人,所以一定不会拒绝我的邀舞。” 

 

罗不擅长跳舞,特别是双人舞,但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握着女孩的手走上了舞池。嘉丝敏比艾唯矮半头,但也是个让罗必须仰视的舞伴,她很善于引导,罗只需要跟随对方的节拍亦步亦趋。他们几次与金发男人擦肩而过,罗渐渐明白了艾唯与克洛争吵的原因。当一曲终了,音乐转而变为火热的旋律,艾唯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了起来。 

 

“十次裙摆,十五次脚,你绝对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艾唯,我——” 

 

“姐姐!”艾唯打断了男人的辩解,转身大步走向嘉丝敏,“陪我练舞!” 

 

“有个任性的妹妹真是辛苦,”嘉丝敏对罗优雅地提裙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了。” 

 

她牵起妹妹的手,两个人跟随音乐跳起了激烈的踢踏舞,周围的人纷纷喝彩。克洛像抱着空气人一般,还保持着一手伸直一手环绕在空中的姿势,满脸尴尬地转向了罗。 

 

“瓦塔尔先生,现在我们都没有舞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和克洛跳舞时,虽然对方非常体贴地弯下了腰,但罗仍然只能看到男人胸腹附近的白衬衫。抬起头与男人对视会让他颈椎发痛,所以罗就低头看着地面,谨慎地注意对方难以预测的脚并及时躲避——还算成功,一曲结束,罗只被克洛踩到了一次,并且不太痛。舞池中心的空气让他心口发闷,于是回到座位上,克洛想跟他一起回来,途中又收到了其他人的邀请,只好留在了舞池,周而复始地踩到别人的脚然后拼命道歉。 

 

罗一边看着克洛和不同的人跳舞,一边尝试不同的鸡尾酒。即使手臂动作生硬,脚下趔趄不断,但金发灿烂地闪耀在灯光之下,夹克外套随着男人的每次转身飞扬到他背后,罗有些理解了什么叫套着麻布也能吸引到人的魅力。罗不知道这是不是舞会的惯例节目,但显然克洛的冒失渐渐引发了在场客人的兴趣,越来越多的人——不分男女——跑来和他跳舞,来挑战自己能不能完美避开男人笨拙的舞步,然后被靴子狠踩几脚,带着扭曲的表情一瘸一拐地走下舞池。无论是和谁,克洛都是以同样的柔和视线望着对方,身为舞台中心,他却像是一柱空心的气流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时间眨眼间流逝,罗手边的空酒杯越来越多,当他发现他已经把酒吧的菜单全都点了一遍,一阵呕吐感忽然袭上他的后脑勺。罗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舞场,然后又一路走出酒吧。 

 

外面夜色已浓,喷泉广场的池子里浮着一块指甲大小的亮片,罗恍惚地走过去,才发现那是水里的月亮。水池很宁静,月亮一动不动,风吹起一些细小的波纹让它折叠起来,然后又渐渐平躺。他俯在池边看了一会月亮,缓慢地弯下腰,离它越来越近。当他觉得只要伸出手就能握住它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拽了回来。 

 

“很危险啊。”克洛抱着罗的肩膀又把他往后拖了几步,才松开手,“喝了酒的人很容易溺水的。” 

 

“我不会掉进去的。”罗说,“你不是在跳舞么?” 

 

“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找,酒吧老板告诉我你独自出来了。”克洛说,他线条明朗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真抱歉,一直脱不开身,留下你一个人。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我们回家吧。” 

 

“还好。酒很不错。”罗站直身体,和克洛一起绕过喷泉,往家的方向走去。酒吧的灯光和喧嚣被他们抛在身后,但酒精却留了下来,随着罗踏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激荡。 

 

“嘉丝敏跟我说了你和艾唯的事。”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你一直在拒绝她。” 

 

“啊,嗯。”克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跟她说她值得更好的人,但那孩子总是不肯放弃。她的感情太激烈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回应,而且我和她的年龄差距也太大了。” 

 

“和缓一些的感情,小一些的年龄差呢?”罗淡淡道。 

 

“估计也不行。”克洛轻松地说,“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样,但‘克洛’——生来就没有这根筋。” 

 

「他把感情用尽了。」 

 

“说到这里,我再冒犯地提一个问题,”两个人走上坡道时,克洛说,“瓦塔尔先生,你有‘心上人’,或者说,在你旅行期间一直等你回去的人吗?” 

 

“如果我说有?”罗反问。 

 

“那么,一定要记得定期回去看看她。”男人一脸认真地说,“一年,不,最好不超过半年。见识世界固然重要,但与喜欢的人相互陪伴的时间才是最珍贵的。” 

 

「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我没有恋人,从来都没有过,”罗说,感到头越来越疼,但他还是坚持着往前走,“等我回去的人,也许有——就是我之前讲过的那些同伴,不过大家定好了集合时间各自安排,也不算是谁等谁。” 

 

“这样啊。”克洛跨过一道裂开的砖缝,“有同伴也足够了。爷爷奶奶从不管我的个人生活,但经常有人告诫我,不找个美丽的姑娘发生一段浪漫的故事,人生就是缺失的。我说做不来的事情就是做不来,结果乔竟然让我试试动物,他也太过分了——” 

 

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罗实在忍受不住,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瓦塔尔先生?瓦塔尔先生!!” 

 

男人焦急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一起扭曲旋转,罗翻过身,伸开手脚,直接躺在了坡道上。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脚步声急匆匆地远去,寂静和月色一起覆盖在罗的身上。今晚的星星也很亮,但罗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那一块月亮。他向天空伸出一只手,把月亮夹在指缝之间。比起摇摆破碎的水中之月,真正的月亮要清晰、稳定许多,却是确凿无疑的遥不可及。 

 

罗的手重新垂落在地面上。坡道的温度很低,从他后背灌进冰凉的夜,让他的脑袋舒服了一些。他盯着月亮,月亮也盯着他,周围的星星旋转得越来越快画出星轨,只有中间那一片未满的白色岿然不动,比皮肤上的铂铅斑块还要顽固。 

 

惨白的夜月忽然被柔金色挡住了。罗的下巴被人捏开,一个东西塞进他的嘴里,他的口腔和鼻腔顿时蔓延开薄荷味的清香,又带着蜂蜜温和的暖意。晕眩和疼痛像雾一样骤然变得稀薄,罗一手压着额头一手按着地砖坐起来,克洛撑住他的肩膀,手里还举着一个纸杯。 

 

“酒吧的醒酒药很管用,再把这杯茶喝掉,就不难受了。”克洛低声说,“老板告诉我你把菜单上的酒全点了一遍,就算每一种度数都不高,累积起来也够受的。我跟他说你其实不太喝酒的,却夸他的酒好喝,他高兴坏了。” 

 

罗低头看向纸杯,现在月亮住在了红茶里,盈盈欲坠。他把纸杯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下喉管,抚平了灼烧般的干渴。 

 

“我觉得好很多了。”他说,“应该能自己走。” 

 

“多休息一会也没问题。”克洛说,“如果不是这里冷,我们可以在路上直接睡到天亮。” 

 

罗靠在男人怀里,又望了一会红茶里的月亮,然后将它一饮而尽。 

 

“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心上人’了。”他喃喃地说。 

 

“是吗?”克洛低声笑了,“和我同病相怜啊。瓦塔尔先生要不要也试试动物?” 

 

“我周围有很多动物,应该不感兴趣。” 

 

“那就植物——或者干脆物品,比方说瓦塔尔先生最喜欢的纪念硬币?” 

 

“把硬币当恋人看、还去收集它们的人,比没有心上人的人恐怖多了吧。” 

 

“哈哈哈!也是啊!!” 

 

月夜之下,金发男人的笑容如此耀眼,罗不由自主地看得出神。 

 

“怎么了?”对方歪过头看他。 

 

“没什么,”罗把手中的纸杯捏扁,拽着男人的胳膊站起身,“只是觉得你短头发更帅一些。” 

 

“真的吗?”克洛一脸惊喜地说,眼睛转了个方向,手摸起了下巴,“既然是瓦塔尔先生说的,肯定没错。看来以后我有必要自己学一下理发。” 

 

“你的脑袋只有一个,而且很脆弱。在给自己剪头发之前,先用别的东西练练手。” 

 

“说的有理,但很难找到合适的道具啊,我能想到的也就是海滩上的死尸。” 

 

“亏你能一边笑一边讲出这么可怕的话。” 

 

“毕竟以前我就是‘海滩上的死尸’,现在则是‘舞台上的僵尸’——啊!瓦塔尔先生笑起来也很帅!” 

 

“我不需要这种礼尚往来。” 

 

“可是真的很帅啊。找我跳舞的好多人其实目标都是你,她们不敢直接去邀请你,于是找我偷偷打听你的消息。” 

 

“哈?你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告诉她们,瓦塔尔先生看起来凶猛,其实善解人意,很好相处,还有非常可爱的一面,特别是涉及到食物的时候。” 

 

“……你把我当动物看待吗?” 

 

“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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