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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说谎的夜月(1)

约7k字,原作轴,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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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流浪有终点,那便是此时。


路标全部汇集于一处,古老的预言接连成真,背负着字母的一族为各自理想而战,直到少年将快乐的鼓声传遍天地,历史的真相与大秘宝共同揭开面纱,红土大陆如海浪般动荡,然后,世界颠覆。


最终一战中,极地潜水号遭到了重创。待一切都归为平静,它与船员相互守护着跌跌撞撞走过最后一段旅程,离开伟大航路,回到出生的岛屿。潜水艇维修期间,红心海贼团暂时进入自由活动,有人逍遥享乐,前往最繁华的岛屿挥霍财宝,有人归心似箭,绕地球半圈以求与亲人相逢。名震天下的红心团船长与船员约好了再会时间地点,独自离开飞燕岛,踏上了为期六个月的旅途。


仿佛为了让常年与恶人作战的海上英雄能轻易地找到落脚之处,北海海域分散着无数小岛,再执着的冒险家都很难一一遍历。然而罗仍然按地图去游访每一处土地,他的脚印踏过热闹的港口海岸,也印在只有两三家住户的孤岛沙滩,地图上黑笔画下的叉密密麻麻地相互推挤。好在罗有着方便的能力,可以避免无效率的路线,最大程度节省时间与精力。


此时,他已走上下一座岛的码头。黄昏将散,夕阳的尾声溶进升起的夜幕,形成橘与紫的渐变。天空晴朗无云,一弯月牙钩在远处的山顶,沿海已经亮起了疏落的灯光。旁边,一艘运送船刚刚靠泊,装卸工人喊着号子抬起笨重的木箱。为了防止被好事者认出,在旅行中罗没有戴帽子,佩金和夏其留在飞燕岛上,罗临走前把鬼哭交给他们保存。眼下,罗一副白色短上衣和黑色牛仔裤的打扮,随身行李只有一个轻便的背包。他眺望了一会眼前的小镇,穿过纷飞的海鸥,走上水泥铺就的大路。


在他穿过大路的第一个岔口时,港口老旧的红砖建筑后忽然窜出一个人影,硬邦邦的浅褐色物体撞在罗的身上又向后弹开,还有一块同样的褐色飞到了空中。罗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那是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罗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前延伸,然后看到两条伸在空中的长腿。


“疼疼疼……”


长腿弯下来找到地面,膝盖间露出一个金头发的男人。他坐起身,怀里还抱着两个木箱,手伸到后面揉着屁股。


“抱歉,撞到你了吧?”


男人边说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罗像被魔法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为什么,怎么会,真的没错吗,无数疑问像海啸一样扑进他的脑海,而在同一时间,十多年萦绕于心的呼唤已经冲出唇间。


“柯拉先生……”


“咦?”男人好奇地打量着他,红眸亮了起来,“你认得我?”


“什么认得不认得,我一直都——”


一段马蹄声疾驰而来,打断了罗的嘶声辩白。


“哟!又闯祸了吗,‘帮倒忙的克洛’!”


赶着马车的青年快乐地冲男人挥手。


“赶快把手上的事情了结,在七点之前回家吧,别让爷爷奶奶担心!”


金发男人想回答什么,然而马儿的步伐不停歇,像一阵风似地把青年和青年的声音一起带走。


“哈哈……我是小孩子吗?”


男人苦笑着,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撑地,站起了身。罗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很长,刘海垂下来分开在脸两侧,后脑的头发束成短短一束。男人穿着抗风的卡其夹克外套,个子非常高,以目前这个两人仅仅相隔一步的距离,罗要极力仰头才能看到男人的脸。这时,对方看到罗手里的木箱,脸上又现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


“谢谢你帮我接住了箱子。这里面是特别订购来的红酒,要是摔碎了,我就没脸去见酒吧老板了。”


罗发热的手掌正在迅速冷却。虽然仅仅是一掠而过,还隔着马蹄和海涛的喧响,但他绝对没有听错赶车青年的喊声。


“克洛?”他茫然地重复道。


“是的,我就是阿诺德·克洛。真是对不起,我一直对自己的记忆力挺有自信的,”男人不安地说,“但是,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长发过肩,身上没有半点烟味,居住在小镇,有朋友也有家人,无论哪一点都和红心干部相差甚远。但是如此相似的面容和身材,还有那个摔倒的姿势——怎么可能?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过了一会,罗低声吐出了第一个谎言。


“没关系,没关系,”男人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真有趣,原来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叫克洛的、长得跟我差不多的冒失鬼。”


罗没有再去分辩什么。金发男人体贴地弯下膝盖,于是罗举起手里的箱子,摞到他怀中的木箱之上。


“你不是镇上的人吧?”克洛一边掂着三个木箱,让它们紧紧靠到自己怀里,一边转头问罗,“旅行家?”


“谈不上。”罗回答道,“只是四处闲逛,看看风景,领略各个岛的生活。”


“那么,我推荐中心喷水广场附近有花朵标牌的旅馆,”克洛高兴地说,“那里不是我们镇上最好的旅馆,经常会被错过。其实他们提供一等一的服务,客房也很舒适,而且从广场去哪里都很方便。”


“你好像对小镇很熟悉。”罗说。


“我的朋友有出外闯荡的,但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克洛一脸骄傲,“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导游。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到湖畔的阿诺德诊所找我吧,那是我家。”


男人轻快地说完,便转过身继续执行他的搬运任务。然而没走两步,他就在平地上滑了一下,踉跄几步勉强没有摔,但最上层的木箱又危险地滚落了下来。罗可以轻易发动指挥棒让木箱浮在空中,但手术果实发动的样子已经传遍了世界,罗并不想轻举妄动,所以他抢上一步,在木箱坠地之前及时接住了它。


男人转过脸来望着他,脸色发红又发青。


“谢谢你……你也看到了,我……我特别冒失。”他磕磕绊绊地说,“镇上的人已经习惯了。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花朵旅馆距离酒吧也很近吗?”罗问道。


“就在斜对面,不超过三十米。”面对突兀的转换话题,对方一脸疑惑,但还是迅速回答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罗一边抱紧木箱,一边迈开了脚步,“即使不摔跤,一个人搬三个箱子也不容易。”


男人立刻急红了脸。


“怎么能让游客干这种体力活——”


“我力气很大。”罗把箱子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里面的酒瓶连碰撞的声响都没有发出。“而且,我也不是白干活。作为交换,你把你知道的这个岛的一切——值得去的地点、有意思的小店、餐馆的拿手菜——全都告诉我。”


对方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罗已经走开了好几步,男人不得以,只好跟上他的步伐。


“就像这样沿着大道走到小镇中心,右拐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喷泉广场。”克洛说,“大约需要四十分钟,有一些远,走累的话我们就在街边稍微休息一会。”


“没关系。”罗简单地回答。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呃——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克洛说。


他这句话倒是把罗问住了。在此前的旅行中,罗从来不需要自报姓氏,看到他默认的冷淡表情,再热情好客的店家也不会想询问他的名字,而住宿时罗只需要瞅一眼住客名单随便排列出一个假名。在如今的世界,特拉法尔加·D·瓦铁尔·罗这个很长的姓名,不管是里面的哪个词都不适合向外提起。当然,罗也可以直接选择他上一次使用的假名:莱安·杰克森,但四十分钟的路途,要是克洛突然这么喊他,他肯定反应不过来。


“瓦——瓦塔尔。”说出第二个谎言时,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然而克洛已经转过头直视前方的大道,快乐地笑了起来。


“瓦塔尔先生。瓦塔尔。Wa、ta、ru。”他兴高采烈地重复了好几遍,又说,“真是个好名字。”


“是吗?”捏造的名字得到夸赞,罗也无法感到多少高兴。


“是啊,”克洛用向往的语气说,“你不觉得它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吗?渡过海洋,越过时空,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沿着大路走进小镇密集的建筑群,罗发现克洛相当有人气。他似乎认识镇上的所有人,由于被箱子占着脱不开手,每次都会微笑着和别人打招呼,再得到对方愉快的呼应。听过几次“克洛,这次是在忙什么?”“晚上好,艾瑞林太太!本月欢迎到酒吧品尝升级后的桑格利亚”,“哇,是游手好闲的冒失大叔”“什么大叔,我的心和你一样大!”的对话之后,罗越来越困惑了。拐上右边的路之后,他忍不住问道。


“你在酒吧工作吗?”


“不,”男人摇了摇头,“只是今天酒吧的人脱不开身,我帮他们拿回货物。世界上没有适合冒失鬼的工作,所以我每天在镇上乱晃,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事。说是‘游手好闲’,倒也没什么错。”


“我认为这样的生活很充实。”罗想起克洛提起自己对小镇的了解时骄傲的表情。


“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的冒失是没得救了,不管做多么简单的事,途中都会出现一些小插曲。刚才瓦塔尔先生也听到了吧?‘帮倒忙的克洛’,这个一点都不帅的名字就是我的称号。”克洛笑着说,“但也许是有命运女神的加护,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真正搞砸过事情。”


男人扬起下巴,望着远处的喷泉广场。


“刚才,码头的那条路是下坡,我滑了一跤,刹不住车,箱子马上就要掉下去,我以为这次真的要完蛋了。但瓦塔尔先生出现在拐角,帮我接住了箱子。我想这也是一种命运。”


两人平安无事地走到酒吧,把木箱放在吧台上。老板是个肌肉发达的中年男人,头剃得溜光锃亮,弯腰把木箱一个个搬到里面,克洛则向他介绍这位是好心的瓦塔尔先生,他来岛上旅行,特地帮我把木箱搬来这里,然后手舞足蹈地打碎了旁边酒保手中一托盘的高脚杯。老板额头青筋暴起,把克洛轰出门外,却对罗露出和蔼的笑容,让他在菜单上随便挑一杯特调。但罗礼貌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在来酒吧的路上,他已经看到了克洛提到的铭牌上刻着花朵图案的旅馆。比起在这里喝酒,和克洛一起讨论行程的约定更加重要。


行程怎样都好。他需要更多地了解克洛。


罗走出酒吧时,金发男人正在广场上徘徊,看到他,脸上的消沉转为惊喜。


“我不太喜欢喝酒。”罗解释道。


“而我完全喝不了酒。”克洛说,“喝下一滴菠萝啤,爷爷会杀了我。”


然而,还没等罗提起岛上旅行的事,他们的对话就被打断了。一个棕头发的青年大声喊着克洛的名字,从广场另一头飞奔过来。


“克洛,爷爷,弟弟,时间——”他一边拼命喘气一边说。


“喂喂,冷静一点,比尔。”克洛举起手,轻轻拍他的后背,“出什么事了?”


青年用小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深呼吸了几次。


“克洛,帮帮我,找到阿诺德先生。安迪太顽皮爬上了房顶,结果从上面摔了下来,下巴豁开了一个口子,我赶快带他到诊所,但是阿诺德太太说她只能做应急处理,手术要等阿诺德先生回来。”


克洛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他可能去湖边森林散步了,大约要一到两个小时才能回来。但是别担心,”他飞快地说,“听上去应该只是需要缝针,奶奶上了60岁以后开始手抖,怕伤到病人,所以要等爷爷回来。”


“可是安迪流了好多血,疼得一直在哭,我实在看不下去,”青年的眼泪也快要冒出眼眶,“克洛,求你了,想想办法吧!”


“镇上没有别的人能治,”克洛为难地说,“划船去隔壁岛要的时间更久——”


“我是医生。”罗说。两个人一起转头看着他。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带我去诊所让我给他缝针。我保证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


“这位是来旅行的瓦塔尔先生。”克洛向青年介绍道,“虽然我也是刚认识他,但他绝对不会撒谎。”


“不管是谁,只要能救我弟弟,让我做什么都行!”


从描述来看,安迪受到的只是非常轻微的皮肉伤,等待几个小时也不会有大碍,比尔的反应在见惯了重伤和断肢的罗眼里有些夸张。然而他也明白,正因为是平和的小镇,正因为深爱着亲人,才会迸发出这样激昂的感情,才无法坐在诊所安心等待。来不及叫马车了,由克洛领路,三个人穿过广场,奔上台阶,向远处狭露在蜿蜒道路之间的森林跑去。


十分钟以后,他们站在了阿诺德诊所的大门前——只有克洛和罗,中途青年就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掉队了。对于罗来说,这点运动算不得什么,但克洛以最快速度跑了几公里也仍然面不改色。金发男人和走出来迎接他们的一头银发的阿诺德太太交谈了几句,便带着罗往里走。


“你不怎么喘。”罗说,看到克洛的头发几乎擦到诊所的天花板,不得不微微弓起身体。


“我体力很好,就是太冒失了,连助手都当不成。”克洛轻声说,带罗走到洗手池前,等他做完清洁,又转头向走廊里的一排椅子示意。在椅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小声啜泣的棕发男孩。


“安迪。”克洛走过去,蹲下身,用温柔的语气对孩子说,“这位大哥哥会帮你做治疗。马上就能治好,然后你哥哥带你回家。”


棕头发的男孩抬起头,看到罗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他好可怕……我不要他来……”


“相信我,好吗?”克洛摸着男孩的头发,“我一次都没有骗过你,对不对?”


男孩哽咽着点了点头。克洛挽起他的手,带他走进诊室,又让男孩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男人回头看向罗,微微低下头。


“拜托你了,瓦塔尔先生。我怕给你们添乱,就不靠近了。”


罗点点头。他把背包递给克洛,对方接过来,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罗弯腰坐在男孩的对面,男孩还垂着眼睛不敢看他。阿诺德太太已经为伤口做过了前期消毒,桌旁边有一个小推车,上面整齐地摆着缝合需要的工具。男孩往上面瞟了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膝盖吓得直抖。“缝针”这个词到了小孩子耳中,就立刻生出铁钉森森血肉模糊的恐怖画面。


执行这样的小手术,罗完全不需要动用能力,然而注射麻醉时也会带来痛楚,男孩精神这么紧张,免不了挣扎或者尖叫。


“把眼睛闭上。一瞬间就会结束。”罗对男孩说。


男孩的上下眼睑立刻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紧紧合住,似乎巴不得不去看罗。罗伸出手,没有去拿消毒棉签或者注射器,而是向下伸开。


“Room.”他无声地说。


手术果实精密操纵着针头,麻醉、穿刺和缝合确实在一瞬间就已完成。罗最后在男孩的下巴上贴好绷带,站起身。


“结束了。”


“结束了吗?”男孩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罗已经打开了诊室的门。男孩走出去扑到哥哥的怀里,被哥哥满面笑容地抱起来。交代完注意事项和后续换药的时间,再挨过让人难堪的道谢场面,罗、克洛、阿诺德太太站在诊所门口送走兄弟俩,安迪跨坐在比尔的肩上,两个人顶着光芒晦暗的弯月,背影消失在夜晚的坡道。金发男人转身看着罗,似乎欲言又止,这时一个戴着渔夫帽的老头突然出现了。


“你这个死鬼!”阿诺德太太猛然发出超高声的叫喊,一改此前温文尔雅的风度,“天天就知道往深山老林里钻,知不知道刚才有人来看急诊!要不是有瓦塔尔先生在——”


“瓦塔尔?”老头警惕地说,一双蓝眼瞪向罗,“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怎么在我的诊所?你想干什么?”


“别转换话题,迈克!!我在说你擅离职守的事!”


“什么擅离职守,这里不是有你盯着吗?”


把那对医生老夫妻放在一旁吵架,克洛轻声问罗。


“瓦塔尔先生,你计划在这个岛上待多久?”


“看岛的规模和镇上的情况,大约一周到两周吧。”罗思忖着说。


“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克洛再次低下头,“这段时间,请你在我家住下,好吗?”


罗有些发愣地看着男人额前又长又卷的头发落下去,在夜色中化为金色的丝缎。


“诊所没有舒适的客房,你会和我住在一起,”克洛抬起脸,急冲冲地说,“但是不用花钱,也不用担心一日三餐。瓦塔尔先生逗留在岛上时,我会安排好每天的行程,带你去看最好看的风景。虽然是个很普通的北海小岛,但湖畔、海边和山顶都很美,镇上还有很多——”


他一口气没有换,说得越来越快,罗赶忙举起手阻止他,以免对方当着自己的面窒息。


“我没有关系。但是,”他瞥了一眼把渔夫帽攥在手里,气呼呼往诊所里走的阿诺德先生,“你家里人会允许吗?”


克洛笑了。


“别看爷爷那副样子,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悄声说,“而且,他超级讨厌欠别人人情。”


克洛说的没错。当他带着罗穿过诊所后门连接住宅的走廊,走进温暖的客厅时,阿诺德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报纸,罗用余光看到一双蓝眼鬼鬼祟祟地从报纸上沿露出来盯着他瞧。晚饭是阿诺德太太做的炖湖鱼,克洛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描述与罗相识的经历,不时夹杂着阿诺德先生不耐烦的哼声。吃完饭以后,罗想去洗自己的那份餐具,被阿诺德太太使劲推离水槽,他差点滑倒。克洛翘着腿,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瓦塔尔先生很能干,但这下与我殊途同归了。”克洛说,“从来没有人敢让我洗碗。”


罗觉得这不是一句该笑着说的话。


晚上九点半,岛上停水了。阿诺德太太抱歉地对罗说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用水,但身为海贼的罗当然不在意一两天不洗澡。他跟着克洛一起用家里的储水洗过漱,男人带着他走到一层边缘的一个房间。罗发现这里与住宅、诊所的其他房间都不同,天花板非常高,衣柜、桌椅的尺寸也都大了好几号。


“这里是我的卧室,特地做得宽敞了些。”


克洛说着,打开衣柜,从里面拖出一套备用的被褥,在地板上铺好。罗把背包扔在一边,踢掉鞋,直接坐在了被子上。克洛吃惊地瞪着他。


“瓦塔尔先生,你睡床。”


“那是你的床。”罗说,“我睡地上就行。”


“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怎么能睡地板?”克洛也盘腿坐在地铺上,伸手抓住罗的肩膀,想要把他拔起来,罗抗拒着往后缩。


“我睡惯地板了,况且这不是‘地板’,还有很软的褥子。”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克洛终于放开了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但他没有走到床边,而是把床上的褥子也拽到了地上。


“那我也睡地板,就睡你旁边。”


不想与金发男人的犟脾气作对,罗站到一边,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把两套被褥铺好,然后脱下后背脏兮兮的夹克外套,里面的衬衫也沾了不少沙砾,恐怕是白天没穿外套时接连不断的摔跤所致。克洛又从衣柜里拿出两件宽松的睡衣,扔给罗一件,罗看到胸口的位置绣着一只乌鸦,精心用红线缝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阿诺德太太的手笔。


等他再度抬起头时,他彻底忘记了呼吸。


克洛已经把衬衫脱下,背对着他站立,正打算套上睡衣。男人体型瘦长,脱下衣服后肌肉却结实极了,肩膀十分饱满,脊骨凸出,腰窝凹陷,没有一处多余的线条。遍布在男人后背上的是无处不在的伤痕,大大小小,从后颈到手腕,散开在背后的金发无法遮住右肩的三道裂痕,而左边那处由某个迷失自我的小鬼赋予的灼眼刺伤在垂荡的发丝间清晰可见。


似乎察觉到罗突然失音,克洛转过身来。他的前胸也全都是伤,比起罗记忆中的样子还多出一些。他没有看到多弗朗明哥是怎么开枪的,但是巴雷鲁斯海贼团的海贼们留下的那些星痕般的枪伤不同,他曾经看到它们是怎样喷出鲜血,无情地带走他的恩人的生命,每一处伤口的位置在长年累月的悔恨追忆中早就像星座一样烙印在他脑海。


克洛,死于米尼翁岛的无名海军,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两副一般无二的身体,像透视镜一样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罗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他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的衣柜。


“抱歉,忘记提前跟你说了。”看到他的反应,克洛的表情暗下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前胸,“这些伤很可怕吧?”


“怎么弄的?”罗的声音已经变调,但他还勉强维持着“瓦塔尔先生”的角色。


“其实我也不知道。”克洛把睡衣套在头上,“爷爷奶奶也不清楚,大概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我不想被瓦塔尔先生当成怪人,但其实……我没有二十岁——也许是三十岁——之前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


他撩起后脑的金发,把它们从领口里甩出来,又对罗一笑。


“今天时间不早了,先睡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之后我慢慢对你讲。”


克洛背对着他把枕头在床板上拍松,罗压着剧烈的心跳,也迅速地换好了衣服。同个式样的睡衣,克洛穿着到膝盖,在罗身上就像一件魔法师的道袍。灯灭掉了,两个人并肩躺下,不再讲话,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克洛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罗闭上眼睛。


他以为早已痛失的恩人此时此刻就躺在他身边,千真万确,又不可触及。


这样,我真的能睡着吗?他自嘲地想。


然而短短五分钟后,伴着曾经的接淅旅途中,静音壁内,他听到过无数次的熟悉的呼吸的频率,罗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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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クロー/Crow,随处可见的名字

瓦塔尔:ワタル(渡)/Wataru,随处可见的名字


帮倒忙的克洛:ドジ助のクロー,冒失鬼(ドジっ子)和帮手(助っ人)的结合,也可以理解为“冒失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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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9